梁公子和孟眉尋到一處荒僻的廢寺,孟眉道:“我想到京中去,聽說那里的滿洲老爺們,喜歡擺酒看歌舞,銀子也好掙。”
梁公子道:“路途那么遠,路上要是有個……”
孟眉道:“歹人是真刀真槍,一刀殺了我,也就算了,只是這里的軟刀子更可怕。”
梁公子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孟眉道:“都是我自己不好,白白連累了你,你就當從沒有見過我好了。”
梁公子道:“我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忘不了了。既然他們?nèi)莶幌挛覀儯覀冞h遠地離開他們不就好了?”
孟眉道:“你是一個有功名的,又是大家子弟,將來有很好的前程,如果我耽誤了你,就算你將來不后悔,我也會慚愧一輩子。我感念你能夠賞識我,有你的這一份情意,我這輩子也就夠了。”于是她跪地道:“孟眉在此對蒼天發(fā)誓,此生不能嫁給公子,就再不會嫁給任何人。如果違背了我的誓言,就讓我下輩子再墮賤籍,永世不再翻身。”
梁公子阻攔不及,道:“你何苦要發(fā)這樣的毒誓?”于是他也跪下來道:“梁業(yè)琳在此求蒼天開眼,希望您能成全我們,如果我不能娶孟眉做妻子,此生也決不再娶妻……”
孟眉道:“我不許你這樣說,你總要傳宗接代的。”
梁業(yè)琳道:“若是我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只是為了傳宗接代,那么我和一件工具有什么區(qū)別?如果上天不能成全我們,我們就不嫁不娶,相望白頭。”
孟眉望了他半天含淚道:“不嫁不娶,相望白頭。好,就是皇帝招親我也寧死不去!”
和妃見到幾份奏折,上奏請鑾駕南巡,以仿效康熙圣舉,彰明德于天下。雍正便對和妃嘆道:“朝中之人,都說皇父南巡乃是圣舉,勘察民情,連絡(luò)士族。殊不知這后面遠遠弊大于利。六次南巡,錢從何處而來?地方上窮奢極欲,將庫房掏空不算,又加派苛捐雜稅。有些錢到現(xiàn)在也沒有還清。”
和妃道:“是啊,記得有個江南官員就在折子里說,虧空是因為從前修建行宮,還被皇上罵了一頓呢。”雍正道:“正是,而且我擔心出巡在外,會有變故。朝中之人,對我之舉措不服之人大有人在,我若離開京畿,萬一有變,如何應(yīng)對。當年皇父南巡,索額圖連絡(luò)太子,在德州地方,險些成事,不可不防。唉,當年在圓明園說要去妙雙的家鄉(xiāng),如今她人已仙去,卻遲遲未能如愿。”
和妃道:“不如意事體多矣,何此一件。好在修了圓明園,人人都道比南方修的還好,我想那邊的風(fēng)光也不過如此,何須勞師動眾,滋擾地方?聽說皇帝出門,不走尋常之路,要重修一條,可是真的?”
雍正道:“我先時與皇父同去,并不知曉。后面細算虧空,底下報上帳來,方才知曉。原來去時要運輸黃土修一條新路,御駕過時,提前淋上清水,以防揚塵。回來時卻不走這條路,重修一條,為的是汗阿瑪觀景沒有重復(fù)之感。”
和妃道:“重修一條?先皇為何不加禁止?”
雍正道:“下面的人為了討好挖空心思,比賞玩之人想的更要周全。就算皇父發(fā)現(xiàn)之時,路都修好了。此外為了讓御舟進城,還要在城里重新開挖河道,還要修建行宮,準備優(yōu)伶雜耍,胤祥說夜夜笙歌的時候,燈火亮如白晝。有一次行宮已然修好,報上來時,皇父卻嫌占地太廣,有損圣德,那噶禮便棄了另修一座。
跟在皇父身邊的人,又往往對地方官肆意勒索,累及藩庫。何況皇父也不怎么算這筆賬,總想著用地方未來收入補給,誰知貪奢之風(fēng)一旦開啟,收手卻難,南方那幾個接駕的織造,便因此債務(wù)累累,又加上他們與胤禩有所勾連,故此雙罪并罰,抄了他們,怪只怪他們享用起來,竟有越過皇家之處。”
和妃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看起來南巡不是一件好事。”
此日和妃與墨藕在水邊觀魚,眼見對岸遠遠地雍正與一年輕宮人在一處。雍正穿著寶藍色龍卷繡球的便服,那女子穿著冰藍云鍛袍,袍角繡著一片金釵楓斗,二人的衣裳分外悅目。雍正比劃著什么,那女子揚起圓圓的臉盤,將一把紫藍色蝶舞幽蘭團扇扣在胸前,一對嬌媚的眼睛只盯著雍正,一派迷昧風(fēng)情。和妃想起自己初見胤禛之時,也是如此崇愛,與此刻情形一般無二,不由心中感嘆。
那二人分散開,在山石洞間穿梭起來,一個到了高處,一個便在低處,一個到了遠處,一個便在近處,相視大笑不已。
墨藕道:“這是新入宮的劉貴人,娘娘看她年紀多小,和皇上站在一起,倒像是父女兩個呢。”
和妃嘆道:“別胡說,皇上難得這樣開心。”
墨藕道:“前一陣子都說琴貴人得寵,誰知道這么快就換了。”
和妃道:“自經(jīng)歲暮頻臨鏡,只恐紅顏減舊時……”
墨藕問:“娘娘念的什么?”
和妃道:“我是說世間萬物都在轉(zhuǎn)換,比如上個月采蓮子,如今就是捉蓮藕了。
金秋九月,叢菊怒放,桂樹飄香,書場內(nèi),小二抱來一個西瓜,刀鋒一番分解,西瓜頓時面目全非,被眾人繞舌而嚼。
臺下的人吃著臨武茶鴨,只見臺上那位贏莊先生,揮舞著折扇道:“諸位,今天講的不是本朝之事,注意啊,不是本朝之事,話說古時候有個老皇帝,他有一百個兒子…………
聽眾:“怎么這么多兒子啊?”
先生:“宮里頭娘娘多啊,三宮六院七十二偏妃,大家一塊生啊,生了一百個兒子。大太子,二太子,三太子……”
一聽眾:“哪吒……”眾人笑。
先生:“哪吒三太子在天宮,我說的是地上的三太子,一共一百個太子,老皇帝老了,這皇位傳給誰啊?老皇帝喜歡十四太子,想傳給他。”
聽眾:“怎么不傳給大太子,應(yīng)該傳給大太子。”
先生:“這位先生有點學(xué)問,沒錯,我們中國有一句話‘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孔圣人立的規(guī)矩,誰也不能破壞,什么意思呢,皇后有兒子就是太子,皇后沒兒子,誰大誰是太子,可是這個老皇帝,他不是咱中國人。”
聽眾:“噢……”
先生:“這四太子一看,他爹要傳給他弟弟,他不干了,一天夜里,他點了妖兵邪將,跑到他爹院子里,要害死他爹。”
一聽眾:“皇宮里面的守衛(wèi)呢?”
先生:“這位仁兄你沒仔細聽,這四皇子會妖術(shù)邪術(shù),要不怎么叫‘妖兵邪將’呢,聽說他有個布口袋,里面都是鋸子,想要誰的腦袋,‘嗖’的一聲,就裝進去了。四皇子到宮里面,使個定身法,大家都動不了了,四皇子解下褲腰帶,把他爹給勒死了。”
聽眾:“唉,太不像話了,后來他當上皇帝了嗎。”
先生:“這時候太后捧了一個圣旨出來。”
一聽眾:“太后咋沒有被定住呢?”
先生:“你這毛頭小伙子懂什么,不要在意這些小節(jié)。那圣旨上面寫著‘傳位十四太子’,四太子一看,上面蓋著大印呢,這可怎么辦,他拿出一個毛筆,改成‘傳位于四太子’,太后一看,就氣死了。”
聽眾:“唉,太過分了。”
先生道:“后來那四太子登基做了皇帝,就大興土木,聽說在西湖上面修了一座大大的行宮,里面用黃金做柱子,玉石做地磚,檀香木做墻板,小風(fēng)一吹啊,連整個杭州城都是香噴噴的。”
聽眾:“那得花多少錢啊?”
先生道:“皇帝還能沒有錢嗎?沒錢就抄家啊。”
眾人哄笑起來,先生又說:“這位皇帝最是愛錢,聽說他每天早上搬個板凳,坐在盧溝橋上面,凡是從那里進京的,都要收一筆錢才放進去。還有更過分的,他讓老皇帝的妃子站成一排,他好挑選了去陪王伴駕,西宮娘娘愿意,第二天早上賞肉包子吃,東宮娘娘不愿意,第二天早上吃素包子,還沒有餡。”
一聽眾:“沒有餡……那不是饅頭嗎?”
眾人全都笑了。
眼見冬日又至,一天和妃醒來時,墨藕說:“外面雪已經(jīng)落了一層。”
和妃道:“如此皇上不必早朝了。”
于是梳洗了去雍正的殿閣里面,問小宮女道:“皇上醒來了嗎?”
雍正在里面說到:“我醒來了。”
大家進去隨侍,和妃道:“多下幾場也好,省的你天天起那么早。此刻最宜‘踏雪尋梅’,咱們?nèi)ポ嗑G華堂看看黃臘梅,再折些來插甁,還可以作‘雪蕊茶’。”
于是抬進來早膳,皇帝將烏蘭茶埠的奶皮放進粥里,用銀勺攪開,和妃則取了一塊吃了起來。一時吃完了,皇帝穿了雨衣雨冠,和妃穿著雪紫地織花西洋氈罩,二人皆戴羔羊護手,撐著油紙傘,到了曲池,只見積雪將逾仙橋和天泉亭勾勒的如玉帶瓊閣一般。原來雍正最喜自然景致,又最愛踩雪之聲,故此每到秋日落葉、冬日飄雪之時,不教掃除,留待欣賞。
和妃念道:
“集物圓方別,連云遠近同,作膏凝瘠土,呈瑞下深宮。
古來寫雪景的,我最喜歡這一首,恰是眼前的情形。”
過了逾仙橋,只見堂前的臘梅含苞待吐,噙雪含香,如同蜜蠟垂珠一般。水岸邊的臺石,將積雪分成團塊。
和妃剪了數(shù)枝,雍□□道:“片石分落雪,”
和妃道:“瓊枝舒金萼。”
雍正笑道:“俗,而且我說的是形狀,你對成了顏色。”
和妃撫梅而思,又道:“凌風(fēng)舞初梅。”
二人正在討論,只見雪越來越大,如片羽簇絨一般,密密降下,漸成萬樹瓊枝,千里瑤光。雍正看著大雪,想起一事,對和妃道:“萼綠華堂沒有取暖之物,你速速回宮去吧,我有事與外邊商議。”太監(jiān)備了翟輿,和妃回宮不提。
雍正也乘了香步輿,傳御前大臣,訊問京中流民收容之事,傳旨道:
朕感念上天有好生之德,降雪以兆年,然民力仍有不逮者,此天寒地凍之際,尚有流民無片瓦遮身。若任其流落,則難免有凍餓倒斃之慘像。此上天給與豪富之家施德布善之機,京中富戶有收拾流民,給以衣食被裹,渡過寒雪之時者,報入官中,朕擇其中德重者,書‘福’字以賜年。另戶部酌情加撥柴薪銀兩供棲流所收容之用,城坊保甲協(xié)同巡查。
和妃回了宮,換了八寶紋靛藍織金絨的暖裙,將一對燒藍仙鶴銜珠復(fù)插在發(fā)間,又將梅蕊修剪下來一些,濯洗干凈,儲在瓘玉杯內(nèi),以備制茶之用。又抱了幾枝出了暖閣,看見雍正在案上書寫“福”字,便將幾枝臘梅放進雪中春信抱月瓶,問道:“過年還早呢。”
雍正將剛才的事與她說了,道:“從前都是賜給王公大臣,今年改改,賜給幫流民過冬的官員和富戶,我算是‘賣藝濟民’也”。
和妃嘖嘖贊道:“似我這樣無知的人,看到落雪,只想到風(fēng)花雪月,似你這樣的好皇帝,看到落雪,便想到民間疾苦,直如云泥之別也。”
雍正笑道:“別拍馬了,快來幫著寫吧。”
這一日岳鐘琪上一密折,雍正看了,又驚又氣,心涼不已。原來清朝定鼎中原之時,那漢人雖然剃發(fā)易服,心中卻是不滿,就中有個呂留良,本貫?zāi)鲜〕绲拢浼沂来x書,在南方讀書人中聲望頗著,順治時從軍反清,然勢力甚小,無功而敗,康熙時拒仕不試,然文采卓著,南方學(xué)子便請他點評文章,留良趁勢宣揚一些華夏夷狄之論,大得人心。
后來康熙再三邀請呂留良、黃宗羲等人入仕為官,黃宗羲以年老請辭,呂留良便落發(fā)為僧,其實還是招納門徒,傳播學(xué)術(shù)。康熙也無可奈何,留良后來憤懣吐血而死,將畢生所著之書,教兒子好好收藏,待時機一到,光復(fù)明室。此誠遺禍子孫之舉也!
悠悠過了五十余載,到了雍正四年,胤禩、胤禟的黨羽,被雍正剪除,發(fā)配南方煙瘴之地,經(jīng)過湖南之時,這干人等就將雍正如何篡位,如何殘害兄弟,甚至于宮闈秘史,捉到一星半點兒,渲渲染染,傳的沸沸揚揚,傳到一個人耳朵里,頓時呂留良棺材不寧,難逃此劫。你道此人是誰,原來是湖南一個不得志的愚鈍秀才曾靜,此人屢試不第,便起了反叛之心。
皆因那時呂留良的一些書籍,各處均有所傳播,曾靜一看,五體投地,便親自去浙江留良故居訪書。留良的兒子毅中,不知死活,將留良所著全部書籍,該傳的不該傳的,一概傳于曾靜,曾靜便假冒留良弟子,四處散播。其時將軍岳鐘琪,身為岳飛后人而效力雍正,漢人不齒,滿人猜疑,正是尷尬之時,曾靜聽到,以為得了機緣,竟在大街之上遞信與岳鐘琪,岳鐘琪回去拆看,汗流浹背,忙鎖了曾靜,進京請罪。
那雍正本一行事古怪之人,便召曾靜入京問話,見其空有志向,見識甚短,心下笑道:此種人也想造反,蚍蜉撼樹而已。便對和妃道:“近幾日不要來前頭了,我定要教那曾靜小人無話可說。”
和妃聽了雍正的法子笑道:“攻以心術(shù),善治其本,也就你能想得出來。”
那曾靜聽了幾天雍正的言傳身教,十分跪服,想是為了保命,不得不跪,便將過往等等,合盤托出。雍正便將民間散落的留良遺作,尋了來看,看了幾頁,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些書籍,比自己在藏輝閣所焚的,更要蠱惑人心。定要將此人碎尸萬段,誰知一問,此人早已埋骨五十載矣。雍正道:“此人雖死,遺毒無窮,尤其曾靜這樣懵懂之人甚多,易受蠱惑,正本還需清源,此人焉能免罪,再者其子孫不將此遺毒焚毀,在世上刊印流傳,以致欲結(jié)兵將,可見其族人早結(jié)禍心。”
于是下令呂留良戮骨,毅中處死,余者學(xué)生子弟,各自論罪,家屬發(fā)往關(guān)外苦寒之地為奴。一場大獄,南方讀書之人牽連甚廣,從此不敢議論國事,且將八股文章,好好做起,此外考察音韻古語,總之做些無傷大雅之事便了,天下文章,少了一半,思想之禁,更是無窮。
當初雍正定位之初,原不想與讀書人作對,特特地將《南山案》加以平反,對案中方苞,加以重用。后來先有汪景祺、錢名世作違逆之詩文,令雍正大動肝火;再有士人對官紳應(yīng)稅之舉措,橫加指責,抬出孔圣人來,貶斥雍正的不是。雍正想道德文章原來如此厲害,若追究其抗稅之罪,便落下得罪先賢之名。不如也從文字著手,以其人之道還之,煞煞讀書人的威風(fēng),且用曾靜做個槍頭。
于是便照著曾靜的供詞,逐一辯解,又編古述今,做了些朝代更迭之論,說明天道有常,天下惟有德者居之。而曾靜之流抱殘守缺,沒事就愛地域黑,地圖炮;又敘述些地理的變動,若敘族類之分,則華夏何來遼闊疆域。待寫好時,找來和妃欣賞。
和妃問道:“那逆賊審的如何,真要造反?”
雍正道:“你猜怎樣,只不過一群山野庶民,寫了幾篇文章,便想犬吠吞天,真是挾筆墨之微長,忘綱常之大義。只是我自忖登基以來,晝夜辛勞,時時將萬民疾苦系于心間,萬沒想到有人如此看我,實在令人寒心!”
和妃道:“皇上受萬民景仰,何須為一二宵小生氣,幾篇文章而已,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何況大清江山已固,那些戀著明朝的文人,不過無聊發(fā)發(fā)牢騷,不成叛亂,你若懲處過了,恐你又失了文人的心。”
雍正不語,拿了曾靜的供述與她看,和妃看了篡位之事,心驚肉跳,這些人如何得知?待后來看到‘□□’一節(jié),自己之名赫然其上,登時大怒。罵道:“逆賊甚是可惡,竟然毀我聲譽,皇上定不要輕饒了他。”
雍正笑道:“如今惹到你頭上,這就忿然作色,剛才還為他們進言呢。”
和妃紅了臉道:“原來皇上做了個圈專等我跳。上面還說你行旁門左道呢,定是你召道士煉丹,這些人將你與昏德、嘉靖相提并論。”
雍正道:“我只不過求養(yǎng)生,怎么就成了昏君。”
和妃道:“恰好昏德、嘉靖都是信奉道教的,都以昏君在冊。天下最難弄得就是讀書人,你卻將他們得罪光了,書齋不能坐,要出來服役,自然銜恨于你,雖無填海之力,終究起了浪頭令你煩心。再說那丹藥自古便好壞難定,那天你強逼我吃了一粒,便覺氣動血突,調(diào)息了半個月方好,皇上再休要服用。”
雍正認真道:“定是此丹不合女子服用,不如我教他們?yōu)槟懔硇袩捴评さと绾巍!?br/>
和妃聽了,哭笑不得,忙勸止了。
和妃想起一事,問道:“先時有謝濟世、陸生楠,在阿爾泰胡亂著書。為何皇上斬了陸生楠,卻饒過謝濟世?妾身覺得倒是謝濟世罪孽大些,皇上你想,謝濟世注解的乃是先圣人的學(xué)說。有那幼學(xué)童蒙,學(xué)不懂時,取了他的注解來看,豈非誤入歧途?到底孔孟至學(xué),讀書人都要讀的,影響甚廣,豈能由他胡亂歪曲;至于陸生楠所說,分封建制好過郡縣格式,策出眾議好過圣明決斷,歷朝歷代,對此早有定論,他這些論述有歪常理,又有幾個人會信,只會當做奇談而已。”
雍正道:“這其中的道理,只怕我講了,你也掉頭就忘。只一條,批駁王安石,明顯影射改制之事,他一個腦袋我都嫌少了。”
雍正又取來自己寫的書與和妃看了,道:“看起來總有刁民想害我,那曾靜已涕淚悔罪,既然此人在江南頗有影響,不如放出他去宣講此書,好教人人知道我的大義。”
和妃再三勸雍正除去已名,雍正道:“胤禩那黨人已經(jīng)在南方傳揚你我之事,我如今不寫出來,就只有他們一家之言了。從前隆科多亦與胤禩有所勾連,定是他漏給胤禩的口風(fēng),實在可惡!”
和妃聽了,痛恨不已。
這日和妃與雪鴉在御苑之中閑步,雪鴉道:“聽說皇后那里有外國進貢來的大珍珠,宮里頭好幾位娘娘都戴了,卻沒見送到咱們這里來。”、
和妃不語,雪鴉又道:“聽說那珍珠圓溜光燦,娘娘若是有了,真想摸一摸。”
和妃道:“你想摸摸還不容易?如今劉貴人懷了身孕,皇后必定會給她一顆,你不是和劉貴人宮里頭的翠柳很好嗎,等有了機會,讓她帶你摸一摸不就得了。”
雪鴉道:“劉貴人那一個紫的發(fā)黑,不大好看,聽說還有一顆綠色的……”
和妃笑道:“古人說:‘琦瑋珠玉,事之鉗之’意思是說,要想拿到一個人的短處,就用金銀財寶去迷惑他,你如今就被這珠子迷惑住了。東西再好,也不過是個東西,何須時時牽腸掛肚呢?”
雪鴉靦顏笑了笑說:“我是擔心皇上若是要看,咱們這里卻沒有送來,可怎么辦?”
和妃笑道:“皇上哪有功夫理會這些芝麻小事。”
雍正過來和妃處用晚膳,卻見和妃拆了金絲嵌翠的指甲套子,正做針黹之事。雍正不禁笑道:“這也是頭一次見你做這個,做的什么?”
和妃道:“我給造化做了一件衣裳。”
雍正坐下來,和妃縫完一行,回身卻找不到線軸,只得將衣裳放下,四處找起來。
雍正舉在手里道:“可是這個?方才滾在椅子上面,還硌了我一下呢?哪有你這樣的裁縫娘子,連家什都看不住。這也奇了,平常一本書擱在哪里,都記得清清楚楚,卻看不住一個線軸,可見你不是這一塊料。”
和妃奪了線軸道:“皇上明知臣妾愚鈍不成材料,還在一旁添亂。”
一會兒縫制完畢,便叫過來造化穿上,好容易套好系住,造化便東倒西歪,不會走路。
雍正看了,十分可樂,說道:“還是快些脫下來的好,你這分明是在虐狗。”
和妃赧顏道:“自從出來瓷宮,就沒有再做過活計,故此都生疏了,我明明按照你的圖樣做的,怎么就小了呢?”
雍正道:“這頂上不掏兩個洞,耳朵怎么能出來呢,我不是畫了兩個圈么?”
和妃道:“我以為是留著繡花用的……皇上不是說‘不笑努力奮進之人’么?”
雍正依舊笑道:“我再笑別的事呢。”
雍正抱起來造化,將衣裳脫下來。和妃欲撫造化的頭,造化嚇得急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