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巨大的悶響,像是門被撞開了,一個人像斷線風(fēng)箏一樣穿過簾幕重重摔在地上,恒清皺皺眉,轉(zhuǎn)身一看保煥倒在地上口吐鮮血,一抬頭便對上大步向他走來的慕程鐵青的臉色,幽深的黑眸里盡是凜冽殺氣,一手揪起恒清就是一拳正中面門打得他頓時鼻血直冒,慕程咬牙切齒地罵道:
“我早該殺了你這個畜生!”說著一掌拍向他的胸口,恒清大驚連忙避開他這帶了十成功力的一掌,可是動作遲緩了一些,還是被擊中了肩部,他痛呼一聲身子向后飛去撞爛了妝臺方凳,他捂住肩膀不顧自己血流滿面就連爬帶滾地向外遁逃而去……
慕程這才看向紫檀床內(nèi)躺著的人,她脖子肩上大片的青紫映入眼中,他痛苦地閉了閉眼,脫下自己的外袍覆在她里衣凌亂不堪露出大片春光的身上,解開她手腕上白布的雙手竟有些發(fā)顫,白皙的手腕上一大圈青黑的瘀痕。她的眼神已經(jīng)有些渙散,瞳仁卻隱隱發(fā)紅,他像捧著一件珍寶似的小心翼翼地抱過她,遏制住喉間的那團麻,在她耳邊安慰著說:
“不要怕,沒事了,我?guī)阕摺!?br/>
“找個……有冷水……的地方……”她閉上眼睛不看他,只努力說了這么幾個字。
他把她抱起來往后殿走去,這里有最近的水源。大大小小的池子在昏黃的燭光下波色半明半暗,她指著其中一個平靜的沒有冒過一絲熱氣的池子說:
“放我下去……”
他依言抱著她踏入池子,然后沉下身抱著她浸入水里,她霍然睜開眼睛,望著他說:
“你放下我,走開……我中了‘春風(fēng)一度’……”
慕程黑眸中透出驚疑憤怒,隨后是遏制不住的心痛,“我去找太醫(yī)來。”
她搖搖頭,“無藥可解。熬過三個時辰就好了……你不要讓別人知道……”
慕程仍然不放開她,固執(zhí)的對她說:“我一放手,萬一你就掉下去了怎么辦?”
“你在,我會更難受。”
她一頭青絲徜徉在水里,隱隱發(fā)紅的瞳仁燃著一絲情欲之火,沾了水的錦袍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玲瓏欲斷的曲線。只聽得她啞著聲音說:
“放開我,你去那邊幫我拿一個燭臺來,我不會掉下去的。”
他想了想,慢慢地放下她讓她靠在池壁,然后起身去拿幾丈外的燭臺,不料轉(zhuǎn)身走前兩步一看,池中漂浮著錦袍,袍下的人沿著池壁慢慢地滑了下去,他心一慌,頓時扔下燭臺跳入池中抱起她軟綿綿卻熱得滾燙的身子,她兩眼緊閉雙頰通紅,伸手去推他,說:
“你快走開……不要惹我……”
本來她的衣衫已經(jīng)襤褸不堪,這時少了錦袍的遮掩,又是在水中,手一動胸前的肌膚便露了出來,慕程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把她的衣服拉好,冰涼的手指不小心觸碰到她的皮膚,她微微張開眼,目光迷離,按住了他的手,喊了他一聲:
“允之——”聲音帶著委屈難受,柔媚到了極致,蒙著水氣微紅的瞳仁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只覺得酸楚難當(dāng)。他沒有推開她,他推不開她,他舍不得讓她這般難受。
她嚶嚀一聲無意識地往他懷里鉆去,白膩細致的肌膚緊緊貼在他胸前,之間只隔了一層薄薄的單衣,熱度透過濕漉漉的絲綢透到他的身上去,他只覺得“哄”的一聲渾身的血液都往頭頂上奔涌然后又落下,凝聚在某一處讓他的身體也炙熱起來。
望著她愈加嫣紅的臉色,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摩挲著她的臉,輕聲說:
“子嫣,我該拿你怎么辦好?”
他會娶她,然后,對她好……
還是他該娶她,然后,遺棄她?
他輕輕地吻過她的額,吻過她的眼睛,避開她被咬破的唇,細細碎碎的吻溫柔地落下,她的雙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圈著他的脖子。
他的手?jǐn)堉难阉衷诔乇冢藷岬纳眢w持續(xù)升溫,吻終于落到她的唇上,糾纏不休……
直到她用盡最后一絲清明睜開眼睛對他說:
“不要……逼我……恨你。”
他的意亂情迷霎時如同當(dāng)頭一盆冷水淋下,驟時清醒。
他放開她,她的手努力向池邊伸去,憑著對剛才銅燭臺重重落地的聲音的記憶,她牢牢地抓穩(wěn)了那個燭臺。
“你要干什么?”他一驚,厲聲問。
她閉著眼睛把燭臺凸出的尖利如針那頭劃向自己的右臂,頓時鮮血汩汩流出,他一把搶過燭臺扔了出去,出手如電點了她臂上的幾大穴位止血,然后從自己的單衣上撕下布條給她包扎,帶著些微悲哀和自嘲道:
“你寧愿這樣傷了自己也不愿我碰你嗎?”
“恒清想要得到我只是單純的占有?你呢?你又比他高尚多少?”疼痛讓她清醒許多,可是氣息還是紊亂不已。
慕程愕然,被這句話堵得胸口幾乎窒息。這時候外面忽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走在前面女子的聲音清楚伶俐地傳來:
“皇上,我的丫鬟真的看到有一男一女偷偷進了錦瀾苑,宮闈之中發(fā)生這種事本來該去稟報陳貴妃,可是那女子看身形好像是梅大夫,碧儔知道皇上一向?qū)λP(guān)照有加,所以還是請皇上親自裁定……”
是沈碧儔的聲音。
慕程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和怒氣,一手拉過錦袍裹住子嫣,手持火把的侍衛(wèi)闖了進來,宣成帝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你們兩個,在朕的錦瀾苑干的好事!”
慕程抱起梅子嫣走出水池,兩個人濕漉漉的像流連暗夜的水鬼,眾目睽睽之下慕程刀鋒般的目光落在沈碧儔身上,是那般冷冽,而沈碧儔從看見慕程抱著子嫣的那一刻開始整個人就怔在原地如石化一般。
跟在宣成帝身后來一看究竟的還有延徽和孟窈窈,孟窈窈臉色大變正要沖上前來,卻被延徽一手拉住示意她冷靜。慕程抱著梅子嫣,身上的白衣沾了她手上的血跡,點點斑駁觸目驚心,他把子嫣放在身旁然后雙膝下跪在一臉震怒表情的宣成帝面前,說:
“臣私自闖入錦瀾苑自知有罪。正如皇上所見,梅子嫣已經(jīng)是臣的人了。臣無顏再娶宣陽郡主,此事皆是臣一人的罪過,請皇上責(zé)罰。”
“朕還沒治你大不敬之罪,你就敢退了宣陽郡主的婚事?!慕程,誰給你這個膽子的?人來,把慕程拖下去……”
“皇上息怒,”慕程冷冷地看著孟窈窈,“宣陽郡主心有所屬,慕程心中也有所愛,這樁婚事,臣是退定了!”
孟窈窈連忙下跪,“稟皇上,世子所言屬實,是嫣然悔婚在前,希望皇上能夠成全。本打算回東庭后便正式通過國書對此事道歉……”
“郡主請起,此事待從長計議。”慕遙擺擺手,然后對慕程說:“我問你,你在此地行茍且之事,把慕氏宗室的門風(fēng)名聲都敗壞了!這件事你如何善了?”
“皇上,我會娶她,她會是我的妻,”他看了身邊昏睡過去的人,說:
“也是綏德王府未來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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綏德王府開始了忙碌的籌備工作,世子的婚事來得那么突然,皇帝一道圣旨下來兩天內(nèi)慕程必須迎娶梅子嫣為妃像平地一聲驚雷震傻府中所有人。沒有人知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事,只知道那天晚上開始啞奴守在梅子嫣的廂房門口不許任何人進去,到現(xiàn)在為止已經(jīng)一天一夜了。
而慕程卻同樣把自己關(guān)在房內(nèi),半步不曾踏出過。
下人們暗暗詫異,有誰會在自己大婚之前是這般模樣的?可不懂歸不懂,王府內(nèi)照樣張燈結(jié)彩忙個不亦樂乎。
“你真要嫁她?”房內(nèi),啞奴把藥膏涂在她的手腕上,她倚在床頭,臉色蒼白不堪,看著啞奴說:
“如果是你,你娶了你仇人的女兒,會真心待她嗎?”
啞奴不明所以,只管搖搖頭,比劃道:“不許你嫁給她。”
她笑了,嘆了一口氣,說:“好。”
這個字柔柔軟軟的不知怎的就鉆進他的心里去了,他望著她豎起的領(lǐng)子下還依稀可見的青紫痕跡心里便想起那天夜里她像個破敗的娃娃兩眼空洞無神地被慕程抱出皇宮,當(dāng)時他憤怒得恨不得要去把東方恒清千刀萬剮。
“你跟著他,總是受苦。我們走吧,”他說。坐到她身邊把她的頭輕輕地按在肩上,“我想,帶你到西戎的科倫貝大草原去看看,那里牛羊成群……”
那里的天很藍,很開闊;那里的牧民很樸實,很熱情;
最重要的是,那里沒有讓她傷心的人,和事。
只是他沒有看見,她的眼角已經(jīng)微微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