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安靜,面容全然錯愕、震惶。</br> 燕驚雙投壺的位置離眾人是很有些距離的。</br> 她的面容都有些許的模糊，但好似也是這些許的模糊為她布上了一層不真切的薄霧。</br> 眾人忍不住將震驚的目光投在燕驚雙身上。</br> 遠遠看見，著白錦雪羽裙的燕驚雙,身段窈窕,膚白勝雪,她背陽而立，發絲有著陽光的色彩。</br> 抬手間，廣袖上的雪羽輕靈飄動,像是一只驕傲的白鷺終于緩緩揚起了它漂亮利落的下頜,展于世人眼前。</br> 眾人不由心尖忽悸，直至那還未消停的玄鐵箭,在壺的“中心細口”轉了個圈,發出清脆的“丁零當啷”。</br> 才似召回了眾人的注意。</br> “怎…怎么可能？”季秋芙身邊的一個貴女瞳孔晃動，不可置信地低聲喃喃。</br> 卻也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br> 不是沒有人嘗試過的。</br> 給燕驚雙加諸的條件過于嚴苛，但架不住這群愛玩的世家子弟八卦好奇。</br> 于是便有那擅投壺的會武男子站在現在燕驚雙所在的位置，舉著玄鐵箭拋擲嘗試。</br> 無一全是失敗告終。</br> 當時好些人覺得,燕驚雙這下要玩脫了，仗著會武，對自己過于自信。</br> 這也是先前季秋芙那般自信的原因,一來她本身投壺技藝，在女子中就是頂尖尖的水平,二來，燕驚雙所要面臨的困境太大,連會武男子都是全然失敗。</br> 可現在,聽到身旁貴女的話,季秋芙下意識轉頭瞪了那位貴女一眼,那位貴女嚇得趕忙用手帕掩唇,生怕自己再多說什么，惹惱了季秋芙。</br> 而季秋芙另一側的寒門女子卻也在討好她道。</br> “季大小姐無須擔心，您投壺技藝這般厲害，先前，不也有好些男子試過了嗎？燕大小姐興許就是運氣好。”</br> “她今日的運氣，您也是看到的。”</br> “不過呢，江南誰不知道，您季大小姐才是真正被老天爺眷顧之人，燕大小姐碰上您啊，那就是小巫見大巫而已。”</br> 季秋芙身邊的這位寒門女子慣會夸人，且都夸在點子上。</br> 季秋芙也想到了燕驚雙今日的運氣。</br> 方才的震驚漸漸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想到自己的氣運，雖這個東西玄而又玄，但季家將季秋芙供著一般的待遇，再加上季家這些年確實越來越好。</br> 季家和季秋芙都很相信當年那個大師的話，她季秋芙身負氣運，說是氣運之女也不為過。</br> 燕驚雙今日運氣再好，能好過她？</br> 思及此，季秋芙徹底放下心來，又叉起一塊梨片，琢磨第一次有好運，這第二次可沒那么好運了。</br> 燕驚雙早晚得丟臉。</br> 彼時，燕驚雙正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周遭的目光她不是沒感受到。</br> 以前，她不愛出風頭，是知道燕府如今局勢，能低調便低調一些為好。</br> 可饒是他們這般低調，京師那人到最后還是不放過他們。</br> 燕驚雙眉眼微沉，些許肅殺之氣一閃而過。</br> 既如此，她還不如放手一搏。</br> 受這么多鳥氣，干甚？</br> 燕驚雙余光瞄了眼身邊的銀質箭匣，她并沒有立馬取出第二支玄鐵箭，而是眸光微掃，似在遠遠的人群中尋找什么。</br> 但不過幾息，她目光便停留了下來。</br> 顏鶴卿是一個極其耀眼的存在，想找到他非常容易。</br> 此時的顏鶴卿坐在男子席位里，他地位尊崇，駱府家主給他安排了最前面最中央的一個長條矮桌。</br> 他身后有一株上了年紀的老槐樹，粗壯的樹干延展出了參天大樹的模樣。</br> 他雙手交疊在身前，身形坐得筆直，遙遙而望，宛若山間清寒白月。</br> 燕驚雙眸光與他對上，掩在面紗下的面容越發多了幾分笑意。</br> 她沖著顏鶴卿輕輕頷首。</br> 好似在說——</br> 看到了吧，她可厲害了！</br> 顏鶴卿，你可真有眼光！</br> 顏鶴卿微怔，兩人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可是他仿佛能看到燕驚雙眼里的肆意和驕傲。</br> 她這只矜持冷傲的白鷺，終于將她漂亮的羽毛抖擻落下，一點一點眩暈著世人的眼。</br> 顏鶴卿唇角微有弧度，回以燕驚雙以頷首。</br> 是啊，他可真有眼光。</br> ***</br> 顏鶴卿信她之時，她已然把顏鶴卿從一個陌生的書中假人緩緩升為朋友。</br> 顏鶴卿交付于信任給她，她定不會讓他失望。</br> 方才奪下“有初”，燕驚雙下意識就想尋找顏鶴卿的身影。</br> 勝利的喜悅應該第一時間跟自己的盟友和朋友顏鶴卿說。</br> 得到顏鶴卿肯定的鼓勵后，燕驚雙更為高興。</br> 她從小到大就沒幾個朋友。</br> 只想著，這次賽事后，她得請顏鶴卿好生喝上一頓酒答謝才是。</br> 說不定二人相處融洽，還能拜上把子呢。</br> “桃園三結義”的感情也是很讓人羨慕呢。</br> 燕驚雙一邊想著，一邊從銀質箭匣里抽出了第二支玄鐵箭。</br> 她微微深吸一口氣，惦著玄鐵箭找手感。</br> 燕驚雙并不是容易自滿之人，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健，在確定百分百能投中之后，燕驚雙才會拋擲出玄鐵箭。</br> 只是這段時間，于燕驚雙而言，不過瞬息。</br> 在摩挲玄鐵箭約莫五下后，燕驚雙眸光微斂，下巴微揚，看向那尋常人看不清的壺口位置。</br> 同第一次一般，抬手，只要拋擲出，就能按照她預想的軌跡，命中壺口。</br>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著，到底是運氣還是真的實力，第二支箭定能見真章。</br> 包括先前討好季秋芙那位寒門女子，雖然她話是這么說，但她心里也懸。</br> 若是燕驚雙真的實力卓絕怎么辦？</br> 她這馬屁可就沒拍響啊，稍有不慎，還會惹得季秋芙厭煩。</br> 但幾息后。</br> 這個寒門女子驚愣了一瞬，神色出現了些許迷蒙不解。</br> 燕驚雙…在干嘛？</br> 這也是在場所有人的疑問，這比先前燕驚雙第一支箭入壺還要讓眾人詫異。</br> 站在投壺位置的燕驚雙，確實抬了手。</br> 只是她還未抬到腰線，她的手腕像突然空了力般，瞬而一顫，沉沉的玄鐵箭落在了她身旁。</br> 在白石板地上輕輕跳躍了兩下，發出了刺耳尖銳的聲音。</br> 要知，在投壺游戲之中，箭一旦脫手，不論它處于何種位置，都算作拋擲出。</br> 燕驚雙眼下的情況，很明顯，第二支箭的分數，她未能得到。</br> 場面再次歸于安靜。</br> 這里面有真正被燕驚雙第一支箭折服之人，譬如安詩之流。</br> 安詩扯著身邊的小姐妹詫異道。</br> “怎么…可能？”</br> “燕大小姐第一支箭拋擲得如此漂亮，她沒道理這么做啊！”</br> 不遠處的季秋芙好似聽到了安詩的話，她冷笑了一聲。</br> “作何不可能？靠運氣得來的東西，駕馭不住，棄權也是正常。”</br> 是也，像燕驚雙這般都沒拋出，直接脫力扔在地上，放在平時的投壺對決中，大多都是棄權的意思。</br> 顏鶴卿眉心輕皺，一貫聰明絕頂的他此時也未能猜出分豪。</br> 驚雙絕不會棄權。</br> 但這短短的瞬間，又能發生什么事，將她影響至斯呢？</br> 顏鶴卿目光看向燕驚雙，冷不丁卻同燕驚雙的視線對視上。</br> 顏鶴卿一愣，心尖瞬而有些心悸，但很快浮現幾分古怪和納悶。</br> 驚雙眼下看他的眼神…為何如此震驚？</br> 當然，顏鶴卿此時并不知道，在場之人，并不是只有燕驚雙一個人對他如此震驚。</br> 【啊啊啊啊啊啊！！！！！！你說什么！！！！你說什么！！！！！小鶴暗戀雙雙！！！】</br> 【啊啊啊啊啊！！！！！什么什么事！！！小鶴竟然暗戀雙雙！！！！！！】</br> 【家人們，咱就是一個大震驚的動作！！！！小鶴居然暗戀雙雙！！！！！】</br> 【我踏馬是不是還沒睡醒，我在做夢嗎？！！！小鶴暗戀雙雙！！！！！！！】</br> ……</br> 燕驚雙不可置信地看著遙遙相望的顏鶴卿。</br> 這位大梁有名的高嶺之花，瑤林謫仙怎么會…暗戀她？</br> 燕驚雙白皙如玉的指節，輕輕顫了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