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往前倒倒。</br> 燕驚雙執起第二支玄鐵箭,在手中掂了掂,找好感覺之后,便抬手準備拋擲。</br> 只是這時。</br> 那條燕驚雙熟悉的綠色彈幕忽然在她眼前蹦了出來。</br> 【姐妹們!!!我找到那個“而且”了!】</br> 【臥槽!!我被嚇瘋了!】</br> 【而且…小鶴竟然暗戀雙雙!!!!!】</br> 燕驚雙驟而愣住,執著玄鐵箭的手頓僵,瞬間脫力,玄鐵箭重重落在了燕驚雙身前。</br> ……</br> 時間在一點一點過去,三足紫金爐里的時辰香散著流逝的白煙。</br> 老槐樹的樹影輕輕晃動,枝干上停歇的鳥兒也換了好幾批。</br> 好似越來越多的人信了季秋芙的話,周遭對燕驚雙的譏笑目光越發增多。</br> 而且那些不喜燕驚雙的人,更覺她現在諷刺極了。</br> 先前,顏鶴卿對決之時,她連個關心或者擔心的神色都沒有。</br> 眼下,自覺實力不濟,開始有些承受不住壓力,甚至“嚇”得脫力棄權,就不知所措地看向顏鶴卿,似求助一般。</br> 真是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顏鶴卿贏下了滿堂彩,燕驚雙卻只知道給顏鶴卿拖后腿。</br> 簡直丟人現眼至極。</br> 這些話,是那些不喜燕驚雙的人的心聲,她們維持著世家體面,不會在明面上說出來。</br> 包括驕縱任性的季秋芙,她想說,也會被她哥哥攔著。</br> 可不妨礙她們心底這般想。</br> 寧墨也看向了遙遙脫力的燕驚雙,他此時面目微有愣怔,過了會,又恢復先前平靜。</br> 他也真是近日休息不好,竟覺得先前擲出第一箭的燕驚雙,身上忽而多了幾分以前他從未見過的颯爽。</br> 他的目光竟在她身上有些移不開。</br> 結果,假的就是假的。</br> 寧墨眉心微皺,只覺燕驚雙變了很多,眼下連打腫臉充胖子都學上了,不如以往那般老實沉穩。</br> 若是實力不濟,先前又為何要應下那么滿滿當當。</br> 而明初雪看向還在對視的燕驚雙和顏鶴卿,輕輕捏緊了手帕。</br> 燕大小姐丟臉,連帶著顏世子也會丟臉。</br> 早些時候,顏世子還為了君子道義不換掉燕大小姐。</br> 可燕大小姐就是這么辜負顏世子對她的信任的?</br> 燕大小姐…怎么是個這樣的人?</br> 明初雪替顏鶴卿打抱不平,不由緩緩對燕驚雙生了幾分怨。</br> 寧墨和明初雪如何想,燕驚雙暫且不知,但那群不喜燕驚雙的人的內心想法,倒是在彈幕里被看得一清二楚。</br> 一時,本是在震驚“顏鶴卿暗戀燕驚雙”的彈幕人,群情激昂地開啟了口水戰。</br> 【擦!這群人太惡毒了!第一箭還不夠看的出來實力嗎?第二箭就是發揮失常了而已,冠軍運動員也不能保證自己每一場的狀態都很好嘛。】</br> 【雪墨的原作算是降智,別指望這群跟風的路人甲腦殼轉的多靈醒,不然這本小說當年也不會以狗血聞名。】</br> 【好氣好氣哦,恨自己不能出現在現場,看我不替雙雙撕爛他們的嘴。】</br> 【可是現在怎么辦啊,季秋芙拿的是滿分十分也,雙雙脫了一箭,就算把剩余三箭,都擲了進去,也贏不了季秋芙啊。】</br> 【天啊雙雙不會是要輸吧!我年紀大了見不得這些,我跟了雙雙這么久,她都受了好多好多欺負了,明明是高門女,卻處處不受待見,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憑什么寧墨和明初雪能那么囂張,還在背后說雙雙家人壞話,憑什么這些人能對雙雙惡意相向,就因為她的家世比她們好,就因為寧墨那個渣男,是,原作是降智劇情,可人心怎么能惡毒扭曲成這樣…我…我說不下去了……】</br> 燕驚雙眸光閃了閃,她面容下的錯愕還未收住。</br> 但彈幕里刷著的那些不喜她的人的內心獨白,卻讓燕驚雙驟而回神。</br> 接著,彈幕里刷著一條條為她打抱不平的話,直至最后的那一長串話。</br> 她仿佛看到一個小姑娘正站在她眼前,氣鼓鼓地替她說話,說到最后自己還哽咽住了。</br> 燕驚雙抿唇,放于身側的手一點一點攢緊。</br> 是啊,顏鶴卿贏下了滿堂彩,他們是盟友,他把他的部分完成的那么好。</br> 而且,他還那么相信她。</br> 燕驚雙自小感受的善意并不算多。</br> 尤其是當年燕府失勢,謝琳瑯拋夫棄子,毫不留情地轉身投入那個人懷里。</br> 給幼小的燕驚雙造成了極其嚴重的打擊。</br> 也是那幾年,燕府見識了世態炎涼,人情冷暖。</br> 燕家的三個孩子,都早早獨立成熟。</br> 不與旁人過于交心,也是避免傷害的開始。</br> 便是她在杭州府里唯一的好友駱蒹葭,燕驚雙也只是保持著君子之度。</br> 他們都太害怕了。</br> 可當真誠直接的善意出現在燕驚雙眼前時,她就會像撿到最為昂貴的寶石一般珍惜。</br> 不論是彈幕里這群從未見過的人偶然一句言語的鼓勵,還是……</br> 燕驚雙眼瞼微抬,看向坐在長條矮桌前,目色幽黑純凈,眉心微皺,好似起了幾分疑惑的顏鶴卿。</br> 她垂了垂眸,壓下震驚的心思,快速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br> 綠色彈幕人的話雖都是真的,但這一次,她找的是黃牛番外商,興許買到假的也說不定。</br> 她不能因一件尚未確定真假之事亂了分寸,而且眼下最為重要的是——</br> 杭州春景宴。</br> 她不能讓顏鶴卿失望。</br> 也不能讓彈幕里這群站在她身后,為她打抱不平的人失望。</br> 燕驚雙垂下來的眸光,緩緩沉凝了下來。</br> 須臾,季秋芙興許是等得有些煩躁了,她撐著下巴,眉眼不耐道。</br> “燕大小姐,你若是棄權,就快一些,我們這些人還等著早點吃上晚宴呢。”</br> 有這季秋芙領頭,不少不喜燕驚雙的人跟著快速附和著話頭,像是一片噓聲。</br> 但……</br> “我不會棄權。”燕驚雙清冷的聲線,鉆入眾人的耳朵里。</br> “嗤。”季秋芙跟看笑話一般看向仿佛垂死掙扎的燕驚雙。</br> “那你就快些扔吧,扔完你也死心了。”</br> 燕驚雙未答季秋芙的話,而是轉身看向同她有些距離的駱家家主,向他拱了拱手,她聲音使了內力,更洪亮了幾分。</br> “駱大人,敢問這次投壺可與尋常投壺規矩一樣?”</br> 駱家家主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頭。</br> “也就是說,特技投壺的分數也是算的?”燕驚雙沉吟片刻問出。</br> 可這話一出,眾人倒是齊齊愣了愣。</br> 投壺游戲,由來已久,自然規矩十分成熟,甚至在民間還有專門練習投壺,以此謀取金錢之人,而特技投壺更是花樣表演的一類,不過真正會的人卻是極少極少。</br> 特技投壺,分為三種。</br> 其一:齊全壺。</br> 所有箭一起投入壺口,全中者,分數會疊加一層。</br> 也就是說,如果燕驚雙剩下這三支箭一起擲出去,且都能入壺口,本來的六分就會變成十二分。</br> 其二:盲投。</br> 顧名思義就是蒙著眼睛投,分數也會疊加一層。</br> 其三:反身投壺。</br> 同樣顧名思義,背對著貫耳壺投,但它的分數會疊加兩層,因為反身投壺等于反身加上了盲投,是雙重難度,也是這三種特技投壺里最難的。</br> 這三種特技投壺,若是燕驚雙能完美完成其中一種,那便能贏過季秋芙。</br> 可眾人只覺不可思議,燕驚雙…這是嫌自取其辱的還不夠嗎?</br> 特技投壺,便是她站在季秋芙投壺的位置,拿竹箭,不拿玄鐵箭,世間也鮮有人能做到。</br> 就是季秋芙,她都不能做到盲投和反身投壺,而第一種“齊全壺”,季秋芙倒是練過,但這個對每一支箭的力度都要控制到極其精準,箭數越多越難,季秋芙練了好幾年,也才勉力能偶爾同時投進兩支竹箭。</br> 季秋芙人雖驕縱任性,但對決卻是謹慎,也沒有選擇投不太有把握的“齊全壺”,想安穩地拿個滿分。</br> 眼下,聽燕驚雙的意思,竟是想挑戰特技投壺?</br> 季秋芙只覺荒誕可笑,她身子微微后仰,好整以暇地挑眉看向燕驚雙。</br> “行啊,燕大小姐既然想給我們‘表演’,那不得鼓鼓掌鼓勵鼓勵!”</br> 緊接著,季秋芙敷衍地拍了幾下手。</br> 人群中隱隱響起了些許憋笑聲。</br> 燕驚雙神情淡淡,并未有任何惱怒之色,甚至看都沒看奚落她的季秋芙。</br> 她只站在原地,將銀質箭匣里的三支玄鐵箭全都取了出來。</br> 眾人心下了然,看來燕驚雙是要選擇“齊全壺”的方式。</br> 也是,“齊全壺”是這三者里面最簡單的特技投壺。</br> 盲投和反身投壺都很難,當然后者包括了盲投,是以后者是最難的。</br> 只燕驚雙取出三支玄鐵箭后,并未立馬投擲出去。</br> 正當眾人納悶燕驚雙是不是后悔之時,燕驚雙卻突然腳步微轉,將清瘦的背影留給了大家。</br> 眾人神色瞬而愣怔,下意識掩住唇,神色大為震驚,他們明白過來燕驚雙想要做什么了。</br> 燕驚雙…竟然想“齊全壺”和“反身投壺”一起來!</br> 也就是說,她眼下的行為,將三種特技投壺,全都涵蓋了。</br> 這…這怎么可能?</br> 眾人現在不是懷疑燕驚雙打腫臉充胖子了,他們是懷疑燕驚雙受了寧墨一事的刺激,當下可能變得有點瘋魔了。</br> 可……</br> 彼時,右手執起三支玄鐵箭的燕驚雙背對著眾人而立,她墨發如綢,脖頸宛如天鵝般修長,日光垂落,挺直如青松的身影仿佛籠上了一層夢幻的紗光。</br> 她被陽光鍍上金澤的指尖抬起,緩緩舉過耳側。</br> 修長蔥白的指節輕輕一擲,墨沉如玉的玄鐵箭在半空中劃過,仿若帶著破竹之勢,利落且尖銳,在清朗白日落下三道漂亮的墨弧。</br> “叮當。”</br> “叮當。”</br> “叮當。”</br> ……</br> 全場,死一般的靜謐。</br> 只有這仿若屬于勝利者的“號角”,幽幽回蕩在湖畔草庭。</br> 而那三支玄鐵箭的銀質箭尾,正印射著一張張錯愕不已的面容。</br> 他們也不知僵了多久。</br> 才似呆若木雞般看著遙遙而望的那位女子緩緩轉身,雪羽裙隨風飛舞。</br> 她眉眼微抬,一雙清冷的眸子閃著倨傲的篤定。</br> 眾人心底一震,腦海驀然浮現了一句話。</br> “將門未衰,雛鳳輕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