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個紈绔子弟自覺自己雖然愛玩,但讀書關乎前程，他們被家中逼著也是要學的。</br> 而燕驚雙文墨不通一事，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的。</br> 這幾個紈绔子弟琢磨,他們再怎么無才,也比燕驚雙強,想著自己難得不用搶最后一名，這幾個紈绔子弟看燕驚雙的目光還多了幾分順眼。</br> 但很快幾人就快速搖搖頭，他們可是有任務在身的,豈能因為這一點小小的“優點”,就把“敵人”給看順眼了呢。</br> 他們幾個湊在一起對上一對，小聲討論著。</br> “誒,你能背趙夫子說的《甘石星經》璃瑜和平道的嗎？”</br> 另一人驕傲道：“當然不行,但我能把《甘石星經》的目錄給背下來。”</br> “那你是挺厲害的，我可能能背出第一句吧。”</br> “但估摸著燕驚雙只能背出甘石星經四字。”</br> 幾個墊底的紈绔子弟竊竊私語，隱隱憋笑，只覺在燕驚雙身上找回了一點久違的自尊。</br> 然而……</br> “璃瑜三星,在秦代東南列北，主王侯衣服……”</br> “平道二星，在角間,主路道之官……”</br> 字正腔圓，清清淡淡的嗓音回蕩在“黃字班”內,沒有一句停頓遲疑，郎朗書音比起夫子們的而言,仿佛更能引人沉溺。</br> 等到燕驚雙把“璃瑜”和“平道”都背完后,黃字班的學子仿佛才第一次將目光落在她的身上。</br> 而那幾個等著燕驚雙笑話的紈绔呆愣愣地眨巴眨巴眼,好似還沒反應過來。</br> 趙夫子倒是反應過來了,但他也是愣了一瞬。</br> 其后,面色越發不愉。</br> 趙夫子今日就是有心拿燕驚雙立個下馬威，見燕驚雙還真能背出，也只當燕驚雙興許是運氣好，偏巧對這冷門書籍有所研讀，自己說的這兩個“星官”的方位故事，剛好也是她死記硬背下來的。</br> 趙夫子握住書頁，眉心下壓道。</br> “老夫再抽背你一段，木星，春夏火，秋冬水，上一句是？”</br> 趙夫子心道，這下總能懲罰燕驚雙，這種隨性抽取，且他是逆著思緒來的，一般人會很容易背下一句，但對上一句卻不容易背下。</br> 便是在《甘石星經》中隨意抽選某一段的上一句，讓他來背，他都得好好想想。</br> 可誰料。</br> “營室二星，主軍糧。離宮上六星，主隱藏。”</br> 這一句并不長。</br> 眾人只看到那個臉覆白紗的女子，半點沒有遲疑，面色平靜地背了出來。</br> 趙夫子有些啞然地看向燕驚雙，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么好。</br> 而先前那幾個還想著燕驚雙是來當最后一名的紈绔子弟更是一副驚愣住的模樣。</br> 燕驚雙見趙夫子不說話，眉間卻還壓著郁色。</br> 這件事本來就是她的錯，燕驚雙還是想能讓趙夫子舒服一些的。</br> 她試圖證明自己是個好學勤勉的好學生。</br> 燕驚雙斟酌了一下，認真道。</br> “趙夫子，要不我把《甘石星經》全文背誦一遍吧。”</br> 不過燕驚雙說完，趙夫子臉色好像更難看了些。</br> 燕驚雙微有納悶，思索片刻道。</br> “……倒背也可以。”</br> 全場倏而安靜，趙夫子的臉色徹底黑了。</br> “噗嗤”一聲。</br> 眾人更覺不可思議。</br> 因為他們看見…顏鶴卿，笑了。</br> ……</br> 天字班教《四書五經》的文夫子一直以來都是文科先生中的翹楚。</br> 文夫子信奉最優秀的先生定是要教最優秀的學生。</br> 文夫子自是看不上“黃字班”的學生，更看不上教“黃字班”的趙夫子。</br> 他出門之時，正好聽見“玄字班”和“地字班”的兩位夫子在說話。</br> 中間有提到“趙夫子”“考教了學生《甘石星經》”什么的。</br> 文夫子眉梢微挑，狀似不經意間走了過去。</br> “趙夫子今日也考了學生《甘石星經》嗎？”</br> 那兩人點點頭，其中一位鬢角發白的夫子道。</br> “聽說是那位叫燕驚雙的學子上課走神，被趙夫子抓住了，所以考教了她《甘石星經》。”</br> 文夫子眼微瞇，面容越發溫和。</br> “這樣啊，今日我也考教了我的學生《甘石星經》，便是我身后這位，明初雪你過來，同這兩位先生見見禮。”</br> 兩位夫子這才注意有位身形嬌小的女子跟在文夫子身后。</br> 等到明初雪抬眸之時，便是兩位夫子只愛讀書，不怎么重視女子皮相，也不免在她面容上微有停頓。</br> 明眸皓齒，膚白勝雪，倒是難得一見的容顏。</br> 兩位夫子彼此對視了一眼，腦海里倒是同時齊齊閃過一個念頭。</br> 要是被那個瘋子知道，估計明初雪的生活會頗有些不安寧。</br> 不過文人之間夸贊，夸容是俗，兩位夫子便稱贊了明初雪禮數規整，通身文氣。</br> 文夫子笑容更多了幾分。</br> “不同于趙夫子是為了懲罰學生，今日老夫考教明初雪《甘石星經》，是因她分班考試所寫文章，乃是這一屆女子之中最為優秀的，老夫有心考考她功課。”</br> “未曾想，竟是連背五篇無一錯漏，有好幾個星官，方位相似，極其容易混淆，典故也極多，可她也都能一字不差地背得出來，倒也孺子可教。”文夫子一邊說著一邊滿意地捋了捋胡子。</br> 《甘石星經》在古籍中算是難背的，那些方位詞便很容易記亂，需要自我摸索出一套規律，才能準備無誤地說準每一個星官的位置，而且典故繁復，一顆星官有時都有好幾篇故事，若是八百顆星星都背下來，這體量著實大。</br> 明初雪跟在他身邊，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br> 方才她也有聽到，趙夫子考教的人是燕驚雙，且是為了懲罰燕驚雙。</br> 于她是夸贊，于燕驚雙是懲罰，且她還完成的十分不錯。</br> 明初雪長睫微顫，只覺堵在心里的一口長久悶氣，好似在此刻有了幾分隱秘的宣泄。</br> 她柔柔的眼有些幽深。</br> 明初雪輕聲道。</br> “文夫子謬贊，學生還有很多需要同文夫子學習的地方。”</br> 文人夸人講究個“先抑后揚”，文夫子笑了笑道。</br> “你有這份態度，著實不錯，你且記住，切勿驕傲，這才是長久立足之本。”</br> 文夫子說完，便美滋滋地等著另外兩位夫子夸明初雪，順便日常奚落一番趙夫子和那個叫燕驚雙的學子。</br> 可……</br> 另外兩位夫子彼此對看了一眼，順著文夫子的話，認可地點了點頭道。</br> “這位學生，你確實不能驕傲。”</br> “因為那位名叫燕驚雙的學生，不僅能將《甘石星經》極為冷門的兩顆星官一字不差地背下，趙夫子隨意抽到的某一段的上一句，她都能沒有絲毫猶豫就能背出，而且……”</br> 那兩位夫子眸光微亮，閃過明顯的贊賞。</br> “而且，她還能全文背誦《甘石星經》，不只是正背，還能倒背。”</br> 一時，明初雪和文夫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br> ……</br> 等到明初雪有些失魂落魄地從供夫子們處理事情和休息的“問學堂”走出來，迎面正好撞上歸來的趙夫子。</br> 明初雪對歸墟學宮向往已久，這些夫子她都見過畫像的。</br> 見著趙夫子，明初雪也禮貌地同趙夫子行禮。</br> 明初雪余光輕掃，見趙夫子神色沉沉，她想起了先前，趙夫子顯然是想懲罰燕驚雙，卻未曾想反被燕驚雙搞了個下馬威，趙夫子定然心情有些不好。</br> 明初雪唇微抿，心道，燕驚雙興許以前記武功秘籍，所以練就了非凡的記憶力，在背誦《甘石星經》上頗有討巧，但上課走神，又讓夫子下不來臺來，多少還是有些不尊師重道。</br> 好似終于找到了一個理由，明初雪柔柔的眼里釋放出了對燕驚雙的幾分怒氣。</br> “趙夫子，聽說燕大小姐在您的課上走了神？”</br> “恩。”趙夫子隨意應了一聲。</br> 明初雪繼續柔聲道：“燕大小姐出身世家，或是會有些驕縱，也許是仗著能背下來《甘石星經》的底氣，就沒把您……”</br> 明初雪頓了頓，話語未盡，言外之意倒是有所顯露。</br> 明初雪想著燕驚雙不尊師重道，趙夫子若是說燕驚雙，她也正好說叨說叨兩句，替趙夫子出出氣。</br> 明初雪眼底微有晦暗，心里重復著這句話。</br> 她這么做，是因為燕驚雙先不對的。</br> 可誰料，趙夫子冷眉一豎，瞪了一眼明初雪。</br> “天字班的學生就是這么在背后偷偷腹誹旁人嗎？”</br> “文夫子就是這么教你的？”</br> “明初雪是吧，枉你還是這屆女子文科第一，基本的禮義廉恥可好好學過？”</br> 明初雪顯然被罵的懵了一瞬，驚詫不解地看著就差沒指著她鼻子罵的趙夫子。</br> 可在抬眼的瞬間，更看到了趙夫子身后，黑臉看著她的文夫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