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著細雨,路面還是灰塵,但不多時,就變的濕漉漉的。大街小巷的人漸漸變少,有的打傘行走,有的快步疾走趕著回家,生怕有個閃失。
路面土灰與雨水混在一起,變成泥巴,行走不便,一位中年婦女右手抱著個娃,左手牽著個小孩。婦女沒有任何遮雨的東西,看上去很焦急,那左手牽著的孩子大約五六歲,看上去還是蠻清秀的,剪了個童子頭,衣衫破爛發黃,光著赤腳,踩在路面上,就是一個腳丫子。
突然一不小心,那小孩沒有站穩,腳一滑,整個身子向前傾,那婦女右手又抱著個孩子,恐也只是左手牽著那小孩,怕走丟而已,并沒有用力的去拉著,孩子突然前倒,就脫手了。
孩子身子前傾,右手拉脫婦女的左手,左手就自然的去撐地面,整個身體的重量就全到了這小手上。小孩胳膊未長結實,“咔嚓”輕的一聲,甚至聽不到聲音,只見小孩連忙從地上起來,右手就按著左手關節處哭叫,哇哇的喊著痛痛痛,婦女焦急的的臉上又蒙上一層無奈。
婦女連忙拉著小孩到路邊一個小屋檐下,街坊鄰居看到這一幕,有的停下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也有的無事停下來看看發生什么,湊湊熱鬧,隨機又轉身離開。那婦女抱著手里的娃遞向一個打著傘的大叔,說:“他大叔,幫下忙,大孩子摔傷了,幫我抱看一下娃好么,拜托了!”
那大叔似乎也認識那位婦女,道:“他嬸,你趕緊的給孩子看看胳膊,這孩子可能手脫臼了,娃我會幫你看好的,雨越下越大,我先抱我家去,你閑了來我家找我就好!”那婦女道了一聲“謝謝”,臉色稍微閃過一絲喜氣,隨即又被憂慮淹沒了,抱起那還在哭疼的小孩就去了街頭。
街頭住著位老漢,姓王,無名無姓,年紀半百,這里人都喊他王老漢,孤身一人,無兒無女,也不知道有沒有老伴或者老伴走得早,孤身一人。聽人說年輕時曾是一名鏢師,手里頭有點功夫,漸漸人老了,沒了力氣,就不去做那在刀口上添血的生涯了,流落到此。天氣好的時候打點柴火賣,采點草藥,天氣不好的時候在家就練練手腳,有人上門看跌打損傷的就幫忙看下,看好了意思意思一下就行。慢慢的,莊里就少不了他了,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逢年過節都喊著來自個家聚聚,王老漢又懂草藥,人家給他送的米酒他也不喝,儲藏起來泡山藥,喝了不能祛風寒,還強身健體,凡上門看病的,都會給他送點藥酒,今個送點這個,明個兒送點那個,莊里的人對他是越加親熱了。
王老漢見今天天氣不太好,也沒去哪,正在屋里練練手腳,門剛好對著大街,見著不遠處一位婦女抱著個小孩跑向自己這邊,又傳來孩子的苦痛聲,一看便知那孩子肯定是摔倒了哪里,直接出去把這兩母子接了進來。
屋里最開始地方不大,本來王老漢一人施展下拳腳還是可以的,后來來這人的多了,就覺得狹窄,就合計著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幫他擴大了幾圈,最高峰時候也容納的下全部人了,來這的人都帶著傷痛來的,大部分需要躺著,所以后期又給他補給了一些坐躺之物,都是莊里有點手藝的木匠篾匠師傅造的,可也耐用,王老漢沒事經常打掃,這些床榻都很干凈,隨時可以取用。如今快將酷暑天氣,屋里便擺了五六張竹睡椅,七八張竹靠椅,其他的就都擺在內屋。
屋里不是很亮,王老漢端來一張靠椅放在門口,便于看見。婦女將小孩放下,扶著坐到靠椅上。老漢輕輕將小孩左手衣袖提上去,看見一塊關節并無異樣,王老漢經驗豐富,知道還好,只是脫臼,接上就好,便要婦人抱住小孩,不要他動彈,也不要他看見,輕輕將手一拉一推,小孩只是啊的一聲,手臂間傳來一陣很強的麻痛感,便很熟練的將錯骨對接好。
王老漢對著小孩道:“你動動左手看看,痛不痛了!”小孩都不敢再動左手,生怕驚痛左手,就是知道手沒有之前那么痛,也還是不大愿意動左手。試著伸展左手,發現就只是一陣麻麻的感覺,沒有多大痛處,然后多伸展了幾次,才知道自己的手臂好了。
王老漢走進內屋,不一會就出來了,手里拿著個小瓷瓶,遞給婦女,道:“這個是我用草藥泡的酒,有活血左右,帶回去給他喝點,小孩子的話不要太多,每天喝一點,這樣以后就無大礙了!”
婦女道了個萬福,從懷里摸了半天,找到幾個銅錢,難為情地遞給老漢,道:“婦人感激不盡,無以為謝,但身上就這點財物,實在過意不去,還望王哥不要嫌棄!”
王老漢沒有去接這幾個銅錢,反而拒接推開,道:“他娘,你家難處我是知道的,這點小事還計較干嘛,你和孩子身上都濕了,趕緊回去換身衣衫才是,不要著涼了!”
婦人知道王老漢脾氣,也不再客氣,收起銅錢,將小孩整理好,打算抱著小孩出去,本指望這會兒雨停歇了,可雨卻更大了,一顆顆雨珠落在屋頂上,沙沙作響,王老漢心善,是想著留著兩人在此避雨,反正也寬敞,可是兩人衣衫都濕了,若不回去洗澡換衣,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又見小孩還是赤腳,轉身回內屋,拿出一把傘和一雙小鞋出來,遞于婦人,道:“雨這么大,打著這把傘回去,等明兒不下雨了再還我不遲,孩子可憐,我這有雙鞋,前日里李員外家小兒不要的鞋,我便撿來了,看什么時候或許用得上,這會兒剛用的上,還是先給孩子穿上吧!”
婦人想說什么,話到了嘴邊又沒說出,雙手接過傘和鞋,先給孩子穿上鞋,打開雨傘,最后又道了個萬福,抱起孩子,走進雨中!
婦人回到家中,先脫去小孩的衣服,燒了一鍋熱水,趕緊的給孩子洗完澡,穿上還是一切破舊加縫縫補補的衣服,倒了半勺藥酒給小孩服下,叫他自個玩耍后,再自己去清洗了。
在屋里蹦蹦跳跳一會,也沒人跟他一起玩,就坐在凳子上就回憶起剛剛那個給他治傷的老伯伯,自己沒見過他,可對自己卻很好,覺得他好厲害,自己疼那么久,他一下子就讓自己不疼了,想去學他的功夫,于是在屋里大喊道:“娘,我去剛剛那個伯伯那里玩可不可以!”
那婦人這時也梳洗好了,從里屋出來,思慮著,男人又去的的早,自己拉扯兩個小孩也是不容易,小孩也確實乖巧,很聽話,要是把他放王老漢哪里,也不是不可以,王老漢一個人孤零零,而且也靠得住,有個人陪他,或許對他也是件好事,思考定后,蹲在小孩身前,道:“你只要乖乖的不去老亂人家伯伯,我就把你放那里,和他學東西,好不好!”
小孩拍掌叫好,道:“謝謝娘親”!那婦女夜心生歡喜,在小孩額前親了一下!
那婦人站起身來,看了看天色,雨卻還在下,這會忙來忙去,耽誤了半天,這會都午后了,肚中也饑餓,走進廚房,做些東西添添肚子。那小孩見了,也跑進廚房幫忙燒火,這小孩聰明伶俐,婦人甚是欣慰,本想著也跟著男人去了,可終究放不下,何況還一個待哺的小兒!要是也去了,這兩可怎么辦!
廚房也簡陋,一個兩尺左右高的炤臺,黑乎乎的,看來是用的久了,煙熏黑的。擺了一張四方桌,桌面木板高低不齊,還幾個漏洞,用餐看起來也是不方便。還有的就是一個大水缸和一個小米缸,從井里打來的水就裝這大水缸里,想必剛才用了不少,這會兒就只有小半缸,最后一個的櫥柜,一人之高,摸上去也是很粗糙的木材做的,看上去還有點向左傾斜,里面放的都是些平常用的碗筷。
不多會,就把東西煮好了,卻只是幾個番薯,婦人端上桌來,小孩也停熄柴火,去洗好碗筷,兩人坐畢,婦人把幾個小的嫩的番薯挑了出來,遞給小孩,小孩估計也是餓了,就直接吃了起來。婦人道:“吃完還要去看下你弟弟,下午要是沒雨了,我去菜園里看看,你今天就在家里休息,水缸的水我回來挑,哪也不要去,特別是手臂,千萬別亂碰東西!”
小孩嗯了一聲,表示答應了。隨后走進了右側的一個小房子里去了。婦人也收拾餐桌,洗好碗筷,打好傘,出門而去。
那婦人走進一家宅院,那宅院門前一對燈籠,些許久沒動,有些灰塵了,門上兩個倒福,進去是個院子,院子里擺著幾個單輪車,還有一口露天井,這會兒不打水,用幾塊木板擋著,估計是怕小孩玩耍掉下去。
見院子里有動靜,從屋里走出一個老婦,頭發有些斑白,手里一根拐杖,常年的勞作歲月累積面色有些枯黃,看起來年級頗大。婦人見了他,走進前來,道:“他奶奶,淼兒可好?”
那老婦也不答話,把他引到屋里,屋里擺設齊全,桌凳整潔,正堂有張紙畫的人像,看起來似乎是祖先像,像前一個香爐,零星的插著些燒剩下的香。然后又帶進一間臥室里,臥室一張床,床上躺著個小孩。那老婦指著小孩道:“你看,淼兒在這,中午我喂他吃了稀飯,現在睡著呢,我兒和我說了,平兒不小心摔倒,脫了臼,你也挺難的,帶兩個孩子,又下雨,還好,剛好他路過,就順便把淼兒帶回來,好讓你抽身看手臂!”
那婦人聽了這般,口中不是謝謝就是感激的話語。伸手前去要抱走那小孩,那老婦阻止道:“睡了就讓他多睡會,不礙事,可不要驚擾了他!”婦人也只好罷手。
兩人走出了臥室,來到正屋,婦人便要離去,老婦也知她事多,不再挽留,叮囑幾句小心便讓他離去了。
這莊喚作王家莊,莊里上下基本都姓王,前后十幾代人,到了現在,都有幾百戶人家了,算是個大莊,莊里只有一個大戶李家,人也和善,經常救濟困難之人,莊里也就喊他李員外。莊前有條河,叫富水河,全莊上下全靠這河養育。那老婦本家劉氏,嫁入這王家莊四十年了,人家都喊她劉婆,劉婆生養了三個兒子,四個女兒,七個子女倒也孝順,唯一不好的就是三個兒子都沒娶好媳婦,大媳婦不知禮數,二媳婦霸道,三媳婦人很好,卻傻傻的,有時候還敗家,這老婦也就跟著三兒子一起吃,省的被氣死。
婦人名喚袁秋鳳,生的也俊美,讀了幾分書,也就有些知書達理,知三從,曉四德,嫁入王家莊后,更是相夫教子,做個賢妻良母,村里人到有幾分羨慕。可丈夫并非王姓,而是安姓,祖上積功,賜姓為安,此后幾代安家在此。可好景不長,剛生下二兒子不久,丈夫便不幸溺亡,而丈夫生前留下積蓄這幾年拉扯兩個孩子所剩無幾,還變賣許多家物,日子越過越難。唯一欣慰的是,大兒子漸漸長大,又懂事聽話,將來一定有出息!劉婆也挺可憐她,雖說年級大了,幫不了什么,可對那兩個孩子可是視如己出!
小孩名喚安平,還是父親在世取的,希望有個全家平安、仕途平坦的一生。安平聰明好學,甚是聽話,只要大人說不能不要之物,絕對不碰不沾,見了新鮮事物總是問個為什么,有時候大人也被問的啞口無言。本有雙親之寵,溫暖之家,怎奈蒼天弄人,父親丟下自己與不到三歲的弟弟和敬愛的母親無故離去,到是現在也未知如何原因,只是在山間找到一具尸體,沒有任何的傷痕及病狀!弟弟安淼,出生時剛好相師路過,便請他他算了一卦,五行缺水,于是才有安淼這名!生性頑皮,什么也要碰一下,卻不怎么說話,或許還是朦朧孩童,天智未開!
安平待在家中,左手也不見得那么疼了,只是感覺還用不上力,便倒在床上,腦中又想起那個老伯,感覺很好奇,又好玩一樣的,想跟著他學,弄懂這一些東西想著想著,竟也睡著了,嘴角還一絲笑意。
突然屋外傳來一聲喊他的聲音:“安平,安平在家么,我來看看你!”這一聲把安平喊醒了。
安平起來走了出去,他對這聲音極為耳熟,肯定是鄰家姐姐王燕。門口卻也是站著個小女孩,那小女孩看上去比安平大兩歲,高出一個頭起碼,扎著兩個小辮子,梳的整齊,面目清秀,見了就有幾分喜愛之氣,光著腳丫子,褲腳也卷到小腿上了,手里拿著一雙小布鞋,看來是下雨了怕路面積水弄濕鞋,索性脫了帶著過來。安平走上前來,喊道:“王燕姐姐!”
王燕道:“聽說你摔到了手,我特地來看看,現在好點了嗎!”
安平伸展幾次左手臂,并無異樣,道:“好多了,你看!”
王燕見了這般,也不在細問,卻又道:“李員外家請人放牛,你去么!十個銅板一天,還管飯!”
李員外家是莊里大戶人家,田畝多,也就多養了幾頭耕地牛,不忙田里莊稼時候,下人就有人專門放牛。田里莊稼漸漸成長,又近收割時機,需要打理的時間就多了,無暇照看耕牛,于是李員外這會就請人放牛,大人小孩都可,照看一天十個銅板,中午可在員外家用餐。但若牛丟了,找得回來便不在追究,找不回來便全額賠償,不過至今還未有發生此事!
安平心中一喜,又可以去放牛了,立馬答道:“我去,我肯定去!”
王燕道:“那好,你今天就好好休息,我再叫上彩云,發貴,我走了哈!”轉身走出了屋里,小辮子隨走而搖。
彩云和發貴是兩姐弟,也是王姓,都比安平大幾歲,四個人也玩的來,上次也是四個人一起去放牛,李員外嫌安平小,放不來,怕牛都牽不穩,還是他們三人求情的。這會兒王燕還要約他兩,感情又可以一起玩了,而且人多,自己也不怕!突然想起明天還要去王老伯家,想想又算了,掙錢要緊,過了這次,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可以掙錢了!
夜幕來臨,袁氏也將那安淼接回,交于安平,吩咐看好弟弟,不要有差池,便去廚房忙晚餐去了,兩弟兄也親熱,安平將那安淼逗得哈哈大笑!
袁氏將食物煮好,三人吃將起來,安平道:“今日王燕姐姐喊我明日去李員外家放牛,十個銅板一天,中午還管飯!”
袁氏家庭困難,本就無收入來源,十個銅板雖說不多,卻也可以買點東西,只是擔心他還小,未能將牛放好,就不好辦了,不過上次放一回,應無大礙,便點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