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打算在村中買間舊房先住下來,向三娘一打聽,才知道在這里蓋新房是件極困難的事情,他們的余錢根本不可能蓋得起新房,往往是極為需要的時候,才集全村之力蓋兩三間新房的。
我若想住下來,只能自己蓋了。
我拍了拍腰帶,蓋就蓋吧,這些錢,應(yīng)該夠的吧。
白天的時候,我把我那三百畝的地轉(zhuǎn)了個遍,打算找個地方蓋房。
我并不想和村民們蓋在一起,而是打算離他們稍遠(yuǎn)一些。
若是離的太近了,處的太熟了,我怎么好意思向他們收租子啊!
呵呵,玩笑。
主要是我習(xí)慣了清靜,不喜歡聽家長里短,孩子哭大人叫的。
轉(zhuǎn)了半天,我終于選定了個地方,位于村子的后面,離村子大約有一里地的山腳下。
雖說太靠近山腳不好,山上若是滾下山石來,很容易砸到房子,不過我打算在靠山的那一面種上好幾層的樹木,就是山石滾下來,有能攔得住的,何況,這山不太高,也不是很陡,而且我的房離陡起的山坡還差一大塊距離呢。
選好了地方,我告訴張山和三娘要在這里蓋房子。
張山很鄭重的告訴我,這地是有主的,在這里蓋房不行,言談中,對我這個外來者還是很有顧忌。
我很堅持的回答他,就在那里蓋,不妨事的,如果有事,我會出面交涉。
張山見攔不住我,索性也不勸了,畢竟這地不是他家的。
我于蓋房上一竅不通,只好將這件事拜托給了張山夫婦,讓他們幫我籌劃一下,我只來出錢。
張山將全村的勞力都叫來了,講定一天給二十個銅板,中午管一頓飯,讓大家都來給我蓋房。
一聽有錢拿有飯吃,村民們個個干勁十足,當(dāng)時就動了工。
我從來沒有管過銀錢,不知道這二十個銅板的工錢是多還是少,不過我向來于金銀上一向不看重,也沒有去追究,只管掏銀子就是了。
平了我選的那塊地,挖溝徹水,采來山石打地基,運來青磚砌墻,買來木料上梁,蓋上青青的瓦,涂上粉白的墻,安著門窗糊上窗紙,一座寬闊的庭院日益建成。
而在建房屋的這些日子里,我逐漸的和以前那個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說了再見。
我學(xué)會了記帳,三娘要我將每天的開支記清楚,便于給人家開錢。
我學(xué)會了和別人聊天,村子里的女人們對我的來歷很好奇,來幫忙做飯的時候,經(jīng)常會問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還會聊一些在她們看來很正常卻讓我很抹不開的隱密話。
我學(xué)會了燒火做飯,天天中午管一頓飯,就在張山家做,看著大家忙碌,我也不好意思大模大樣的坐在旁邊看熱鬧,偶爾也會幫忙添把柴擇個菜,當(dāng)然了,她們從未讓我下廚試過手,不過炒菜的過程我卻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我學(xué)會了拋頭露面,蓋房的進(jìn)度和式樣要天天與工匠探討,一些要買的材料必須我拍板定奪。
我學(xué)會了入鄉(xiāng)隨俗,看著路上的糞便再也不會掩鼻皺眉了,而是會從從容容一邁而過。
我學(xué)會了。。。
我學(xué)會了。。。
在杜府十五年,我只學(xué)會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小時候在娘親的苛責(zé)下,也曾學(xué)過琴棋書畫刺繡針線。可惜自從娘親去世后,再也沒有人管束我了,除了“書”還一直在看外,其它的都放下了。除了養(yǎng)就一副嬌弱的身體,我一無是處。
而現(xiàn)在,當(dāng)我不得不獨自面對人生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時候,我的成長是迅速的,在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中,我?guī)缀蹩梢元殦跻幻媪恕?br/>
落葉飄飛的時候,我的新房終于完工了。
張山說剛蓋完的房子會很潮,最好不要馬上搬進(jìn)去,放一冬天晾晾最好,可總在別人家打擾實在讓我過意不去,我執(zhí)意要搬進(jìn)去。張山無奈,只好又幫我出了個主意,買來許多炭放在好幾個火盆里,在房子里不停的烘烤。我又一次大開了眼界,看上去已經(jīng)干干的墻壁上,竟然還真烤出來了許多的水珠。
雖然我劃的院子挺大,可由于急著住,房間蓋的并不太多,連杜府的一個角都比不上。
坐北朝南兩進(jìn)兩出各六間房,兩重院落之間隔了好大的空地,分出了內(nèi)外院。東西各帶五間廂房,門口有兩間門房,偌大的影壁墻上畫著丹鳳朝陽,四面圍墻用青磚砌的又高又厚。村民們說墻不用蓋這么高這么厚,這里又沒賊,可我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安全對我來說是最為重要的事,我一個獨身女子,不想出什么意外。
雕花窗,閣扇門,雖然不名貴,但很結(jié)實耐用。家具也沒買什么黃梨紅木的,只是讓木匠給打了幾套普通木頭的。桌椅板凳,床榻衣柜,既不華美,又不珍貴,只將屋子擺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能用就好。
這么大個房子,我肯定不能獨住,而且,我沒有想過要親自洗衣做飯,做慣了十幾年的小姐,有些習(xí)慣還真是難以改變,有些事情我自己還做不來。
本想從村里挑兩個伶俐的姑娘當(dāng)丫環(huán),可這幾個月下來,我和村里的人已經(jīng)熟識的差不多了,面對著熟悉的孩子,我不好意思使喚,只好又辛辛苦苦的跑了回城里,從人牙子手里買回了兩個年歲和我差不多的丫頭,機靈點的叫燕兒,憨厚點的叫阿桃。
三個人住那么大的院子,仍有些空曠,我也總覺得不太安全,我琢磨著要雇個會武功的看門,不過我一直在猶豫,會武的女子不多,要招肯定招男的,三個云英未嫁的姑娘,讓個男人把門,不太象話,也容易惹出閑話來。
我和三娘閑聊的時候,無意中把這憂慮透露了出去,誰知三娘就上了心。第二天的時候,三娘向我毛遂自薦了,說她家張山從小就練過武,雖然說不上好,但肯定不會讓人把我欺負(fù)了去。張山會點拳腳功夫我是知道的,事實上不光張山,整個秣馬村的男人都是會點功夫,要不然,他們?nèi)绾紊仙酱颢C呢?只不過,他們的功夫,粗的很。
知根知底,我又喜歡三娘的善良仁義,毫不猶豫的就答應(yīng)了。張山看門,負(fù)責(zé)安全。二娘幫我栽花種草,打掃院落,做些粗活。
院子里多了人氣,不至于空的那么讓我心慌。
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皇歷上寫著宜搬遷的大好日子,隨著沖天的鞭炮響,我?guī)е鴥蓚€丫環(huán)和張山一家,正式入住新房。
粉墻黛瓦,翹檐紅門,金菊吐黃,雕梁纏翠,這兩進(jìn)兩出的院子,倒也有模有樣。
我歡喜的看著自己一磚一瓦蓋起來的房子,心里充滿了自豪和滿足。
驗收自己勞動成果的時候,那種感覺,十分美妙。
這絕不是畫幅畫,寫首詩的成就可以相提并論的。
房蓋完了,東西置辦好了,人也齊全了,我的腰帶也癟進(jìn)去了一半。
以前不當(dāng)家不知道柴米貴,可如今當(dāng)一磚一瓦都得自己掏錢的時候,我才真正知道了存活于世上的艱辛。心下不由對我那死去的爹爹暗生佩服,能讓那么一大家子的人生活的富裕充足,實在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住處是有了,可以后的生活,又該如何來應(yīng)對呢?
總不能坐吃山空吧。
看著山石壘堆的土地,又看看貧無立錐的村民佃戶,我著實犯了愁。
可惜我的愁苦并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一件事給沖散了。
我以前就聽淘淘說過,杜家的租子是由一個叫許三的人代收的。
許三是何許人也?
聽三娘說他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壞蛋,不知怎么巴結(jié)上了杜府管事的人,討來了這個收租的差事。由于地薄,租種出去的地也不多,本來杜府是只收一成的租子的。可自從許三管這事后,就收三成的租子了,而且,村民們上山打獵,還要繳打獵的錢。
村民們本來就生活窮苦,他這么一橫征暴斂,更是弄的窘迫異常,連溫飽都成問題了。
許三吃了村民們的血汗錢,很快就富了起來,富起來后,他就結(jié)交了一群小混混,每次來收租,都帶這群小混混來,村民稍一反抗或沒錢繳租,輕則拳打腳踢,重則吐血骨折,搶砸東西更是不在話下。
我的房子蓋完,就是秋收時節(jié)了,而每到秋收結(jié)束的時候,就是許三來收租的時候。
張山怕我吃虧,急急忙忙的向我打了招呼,讓我提前做好準(zhǔn)備,先想好對策,不要到時候吃了虧。
一聽張山的口氣,我就知道他是打不過許三的,若想解決許三這件事,我必須另想辦法。
回杜府讓大哥幫我告訴許三一聲不用他收租了?
我想想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大哥,覺得這有些行不通,已經(jīng)分家過了,他怎么會管我這點閑事呢?何況我們兄妹的關(guān)系十分疏遠(yuǎn),這么多年連幾句話都沒說過。再說了,路途遙遠(yuǎn),等我跑完這個來回,估計這租子許三早就收走了。
拿著地契去向他挑明?
那我可真成了送上門的羊羔了,怕到時候只能任人宰割了吧。
我前思后想,琢磨來琢磨去,想破了頭,也沒想出什么好辦法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