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黑龍，不是什么女人都會睡的。即便只是一夜情。
　　黑龍這樣說。

　　歸飛看著黑龍伸出來的那只手。
　　是她對黑龍說，順其自然。
　　但一切真正發生的時候，她只想逃走。

　　她要報仇。
　　報仇為上。
　　不要多想。

　　起身，歸飛自覺朝后退讓一步，“黑龍少爺先請。”語氣比以往恭敬了很多。
　　黑龍微微飛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歸飛快步跟上。

　　車上的氣氛異常古怪，和過去截然不同。
　　杰尼一臉八卦，一個勁往后視鏡瞟。

　　“你擔心今天出不了車禍？”黑龍質問。
　　杰尼這才專注于開車。

　　回家后黑龍就一頭扎進書房辦公。他說待會兒會有人來找他，讓歸飛快些準備開水。
　　十余分鐘后，那個叫做地龍的金發男還有那個永遠一臉嚴肅的風龍一道來了，地龍順路給黑龍帶來寧檸做的小蛋糕。兩人也扎入黑龍的書房。
　　歸飛泡了一壺茶送了進去，出門時清楚聽見鎖門的聲音。書房隔音效果很厲害，在外面什么響動都聽不見。即便如此，還要鎖門？

　　歸飛在客廳繼續學英語。那三人在書房呆了好幾個小時才出來，出來時地龍身上有股很濃的香煙味道。
　　風龍扶了扶眼鏡，“你要不要噴點香水再回去，還是換一身衣服？免得被寧檸發現抽味道這么大的煙？”
　　“抽味道重的煙的確會讓我家丫頭發現最近龍王社的形勢有問題。但如果我換了衣服還灑了香水就是我有問題了。黑龍一個人住自然不懂。風龍你不懂倒是有趣。”地龍叼著煙瞥了眼歸飛，“小鳥小姐，真辛苦啊，我還頭一次見到當床伴的小妞要兼做女傭的工作。”

　　“滾吧你！”
　　地龍走得嬉皮笑臉。風龍任何時候都是一臉嚴肅。
　　黑龍重重關上門，倒在沙發上讓歸飛收拾書房。

　　在歸飛看來這算是一種信任。
　　大概是之前坦白過去的事起了作用。
　　黑龍應該的確明白了，她永遠不會背叛他。

　　黑龍的書房比歸飛的房間還要大。書桌上的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沒有露臺，靠近窗戶的位置放了一張小圓茶幾，配了三把椅子。房間里有很重的煙味，茶幾上的煙灰缸里滿滿的煙蒂。黑龍不抽煙，應該是那個地龍抽的。一壺清茶喝得干干凈凈。
　　別的，似乎沒什么奇怪的。書架上塞滿了書，歸飛看得懂書名的全是哲學、政治、經濟學、軍事之類的，有不少外語書，一部分是英文。也沒有在電視里常見的保險箱之類的東西。
　　歸飛將煙蒂收拾干凈，給書房通風。
　　那個地龍抽了這么多煙，幾人商量的應該是很麻煩的事情。黑龍今天特意去了楊義生的賭場。歸飛認為他們兩個應該是在商量那個叫做明悅的女人的事情。

　　歸飛收拾好出來的時候，黑龍又已經睡了。

　　一夜無話。

　　次日歸飛依舊準備早飯、泡咖啡，和過去沒什么不同。
　　雖說是周六但黑龍還是要工作，整個早晨就呆在書房，書房門開了一道縫，偶爾會聽見他用外語打電話。歸飛一直老老實實呆在客廳，遵守黑龍的要求進屋倒咖啡，多余的一句閑話都不敢說。
　　黑龍也沒有提昨晚的事情，似乎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玩笑。

　　“我查過小歸飛的檔案。”
　　午飯后，黑龍忽然開口。
　　“小歸飛你回香港的過程很有趣——你是被遣送回國的。還是從一個極其邊遠的小國家被遣送回來的。六年前你被送出國，之后你姐姐就去警方那里申報失蹤，三年后警方還是找不到，她便銷了戶籍默認你已經死了。所以你回來后還在警察那里呆了很長一段時間，畢竟他們都一度認為你已經死了。你當時是怎樣對警方說的？”

　　“我說我是被國際人販賣掉的。”歸飛一邊洗碗，一邊回答。

　　“在小歸飛的事情上人販子還真是背鍋啊。當然，那些人作惡多端，偶爾背個鍋也沒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小歸飛你接近我的時候并未提到這一點。”
　　黑龍起身走向歸飛，目光深邃，唇角掛著微笑，“小歸飛，你不告訴這段過往，不覺得對我很不公平？你知道我可能遇見什么嗎？很有可能警方會來調查我！所以，你該如何補償我？”

　　“黑龍少爺說笑了，我相信憑借你的能力早就將我的那些事情調查得一清二楚。你既然選擇接納我，自然不會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嗯，很聰明呢。”
　　“黑龍少爺也不差。其實……”歸飛又緊緊閉嘴。他一引逗，她就忍不住想要回應。人是很多變的，心里渴望的，腦子里要求的，是兩種東西。
　　“說。”

　　“是……其實這幾天我查了很多資料，龍王社和白虎會幾年前曾經動過手。當時鬧得很大，全港警察沒事就對你們各種檢查，在斗爭的過程白虎會蠶食了不少龍王社的地盤，看似占了上風。然而在那次斗爭里白虎會部分產業卻被查處，龍王社的所有產業也都受到幾次三番的調查，但警方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在這過程中，龍王社漸漸脫離警方視線，你們依舊是社團，但似乎和我們一貫認為的那種有些許差異。”

　　“小歸飛想說什么？”
　　“我認為你們當年的所謂對付白虎會其實是為了讓自己抽身而出。但最近白虎會聲勢比之前強了很多，你們當年的舉動算是養虎為患嗎？”

　　黑龍看著歸飛眼睛，她的眼睛不算非常漂亮，也不像一般女孩那樣活潑靈動。那是一雙承載了太多的女孩子的眼睛，那里面滋養出憤怒，也潛藏下了仇恨。但偏偏，在這樣一雙眼睛里，他竟然看見了清澈與純凈。
　　一個很矛盾的女孩子。
　　“小歸飛。有時候養虎是為了吸引獵人的注意，只有那樣我們才能夠順利從捕獸夾下逃生。或許我們就是在養虎為患。但當年設計計劃的時候我們就想到了這點，也準備好了退路。除了，我們真沒想到竟然出了一個意外。”

　　意外應該就是指那個明悅了。“她很厲害？”

　　“我怎么都沒能想明白楊義生怎么會和那個女人搭上線。更不明白那個女人怎么會跑來香港給一個老幫主做小。看來只有拜托水龍請madam幫忙了，警察那邊比我們容易找到線索。”
　　歸飛沒在意黑龍說的madam是誰。她現在只關心明悅。“那位明悅小姐——難道是恐怖分子！”

　　黑龍笑出聲，“小歸飛你以為拍電視劇嗎？”他一把抓起衣服，“過來，我教你用槍。”
　　歸飛怔住了。這么快？
　　黑龍笑了。“你還算聰明，而且，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你永遠不會背叛我。”

　　帶著歸飛進書房，黑龍在靠近進門口的書桌邊角下摸了一把，藏在書桌角下的指紋鎖開啟驗證，書架緩緩移開露出一道旋轉扶梯，直通下一樓。
　　“好厲害。”
　　“這其實是跟一位很值得我尊敬的敵人學的。”

　　下一樓也是黑龍的房間，里面基本被改裝成了是是健身房，器材很齊。還有一間槍】擊訓練室，里面有不少槍靶，用來練習槍擊。
　　黑龍從槍架上取了一把槍遞給歸飛，又拿來耳機和護目鏡給她戴好。
　　“這是準星，靶子，眼睛三點一線，最準靶子。姿勢有點兒不對。”他站去歸飛身后，緊貼著她，伸出手幫助歸飛調整手、槍還有準星的位置。
　　他身上有古龍水的味道。

　　歸飛記得很清楚，兩人相遇的那一天，他身上就是這股味道。
　　黑龍距離她很近，她甚至覺得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體溫。

　　“盡量對準，對，開槍。”

　　“砰！”

　　脫靶了。
　　歸飛的手指微微發著抖。

　　黑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還需要慢慢練。”

　　“是、好的、就是。”臉紅到耳后根。

　　“小歸飛……”
　　“什、什么？”

　　“報仇和愛情，可以同時進行。從我的角度來說，我甚至希望小歸飛可以忘記那些事情。我可以幫你做。”

　　對歸飛來說，唯有這件事情不可以。
　　“楊義生是我的獵物。”
　　平靜的語調。
　　歸飛徹底冷靜下來，一想到楊義生，她就能冷靜下來。
　　仇恨是良藥。
　　再度拿起槍，對準靶子，歸飛嘗試著開了一槍。還是偏了，“黑龍少爺，我每天可以用幾顆子彈。”
　　“20。”
　　“是。”

　　第三槍，直到第二十槍，她終于打中了八環。歸飛皺著眉頭，太差了，她太差了。這樣的進度，萬一發生什么事她根本沒有反擊的能力。
　　“黑龍少爺，真的只能用20發子彈？”

　　黑龍靠著墻，饒有趣味看著歸飛的表情變化，“我很喜歡你很有原則的樣子。但現在這幅戰戰兢兢求人的樣子，也很可愛。”

　　“黑龍少爺，我再和你談正經事情。”
　　“說來，你昨天為什么同我講你姐姐的事情？”

　　“我只是希望您明白——我永遠不會背叛你。”歸飛與黑龍對視，不躲避。想了想，又強調了一句，“我不是為了博取同情。”

　　“如果是為了獲得同情你會在相遇的初期就找我哭訴。但是你沒有，你一直都自己努力，自己想辦法。你選擇昨晚那個時間告訴我是因為我有同你交往的想法，但現在的你想的更多的是報仇。不過我認為，我的確在你心里——
　　“只是比重不高，甚至，還不如你想殺的楊義生。”

　　歸飛沒有回答。
　　眼神卻漸漸憂傷起來。

　　黑龍有些心疼，他從歸飛手中接過槍，重新上子彈，給自己帶上耳罩和護目鏡。對準，連續十槍都是十環。看著歸飛眼中流露的羨慕和崇拜，他心里舒坦了不少。
　　“昨晚我表白，但你拒絕了我。而后你很擔心我生氣。所以你同我講那個故事，你不是為了同情，你是想要交換。不是交換理解，而是交換物質。你想說的其實是——我盡可以投資各種人力物力在你身上，因為你一定是永遠不會背叛的那個。”

　　練習室的燈光將黑龍的身影投射在墻面上，光暈將身影包裹。
　　他像是惡魔，又像是天使。

　　“謝謝黑龍少爺。”
　　“不用。但是小歸飛，你知道什么叫欲擒故縱嗎？不知道？難道你不是玩這一招最厲害的玩家？”
　　歸飛垂頭不說話。

　　“小歸飛，你想要我認真指導你槍法嗎？你想要在對楊義生的戰斗中起作用？”

　　歸飛用力點頭。

　　黑龍取下身上的裝備，離歸飛越來越近，額頭與她相觸。
　　“小歸飛，你喜歡欲擒故縱，而我喜歡——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