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指向數字五。大雨滂滂沛沛,屋頂發出啪啪的雜音,室內一片沉寂。面容俊秀的男人打著手電筒,坐在床沿上的女孩合起報紙,兩人的目光同時從時鐘上收回,落在彼此身上。又來不及了。這么大的雨,目標npc顯然不在這個房子里,他們手頭也沒有別的線索,就算現在沖進雨幕里,想必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什么發現。他們也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循環了,也不敢想上一次是不是也是這個時間發現了這些信息,一直都像這樣在來不及。明天他們就會徹底的忘記今天發生的事情,重新開始。“我們只有身體會疲憊這一個提示對吧?”姜曜把報紙扔到一邊,從床邊站起來。外面的天色宛如黑夜,只能看見一團又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傅醒問:“你想在這上面做文章?”姜曜點點頭,“既然只有這一個提示,那我們能夠依賴的也就只有這個提示。我一進本就知道你們陷在循環里,從而能夠問出疲憊值這個用于區別循環的提示,也就能夠從身體的累,第一時間推斷出我也已經在循環里經歷過幾個來回了。但是即便知道我們已經在循環里經歷過幾個來回,我們的思維慣性導致我們很可能連續做出和之前一樣的決定,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我們必須放出更強有力的信號。”“現在的我疲憊感很輕微……”她在房子里走了一圈,找到一把錘頭很重的鐵錘,在手里掂了掂后努力地掄起來,“你的疲憊感應該也不是很重吧?”傅醒點點頭,看著她的動作道:“我們感覺到疲憊,未必全是體力上的消耗,可能也與精神消耗有關。”姜曜想了想,說:“那也可以做到……在此之前,我們先來對比一下我們的體力值和精神力值的差距,從而決定我要做到哪種程度。”傅醒明白了:“你比我晚兩周進本,如果你表現出遠超于我的疲憊,那就能夠向明天的我們傳遞異常的信號,搏一個改變思維方式的可能性。。可是你怎么能夠保證,不會成為明天的我們的新干擾項嗎?”“傅叔叔,相信自己。”姜曜抬起下巴,“我們是迄今為止,平安小鎮所有玩家里最聰明的兩個了。”不想陷死在循環里,他們就只能賭。她充滿自信,對自己的能力毫不懷疑。傅醒點點頭,“好,我的精神力值是25點,體力值是17點。”姜曜歪了下腦袋,兩項都比她高了六點……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見她好像懷疑什么,傅醒解釋:“你進本到現在也沒怎么加體力值吧,體力值副本相對較少,而且我的加點也不算均衡,力量和生命力加的相對較多。”姜曜搖搖頭,嘴角露出一點狡黠的笑容。“我知道你不會在這個時候騙我的,不過你的體力值竟然是17點……那你進本評分獲得的初始體力值不是只有8個點嘛?”傅醒神情莫名。姜曜笑嘻嘻看他,“我現在的體力值是11個點,加過一次,進本的初始評分點也是8個點。傅叔叔~”她拖長聲調,帶了點嘲弄的意味。“你跟我不相上下嘛。”室內昏暗,奈何傅醒太白,即便只照到一點光,膚色都顯得亮,微赧的神情在那毛細血管又多又淺的臉皮上完全藏不住。異次元的初始評分系統其實很嚴苛,7點是水平線,8點就算良好了。就體力值來說,從進場本的火車上下來的女性基本上都是6點,而男性也基本就是7點而已。姜曜能拿8點,得益于她的攀巖愛好以及人民警察母親的要求與鞭策,在男性中也能達到中上水平。當然憑本事拿到這么高點的姜曜有資格站在未成年女孩的角度,去嘲笑一個成年很久的男人。傅醒的臉紅是身不由己,但他也不吝嗇承認自己的普通。“進入異次元之前,我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也就是每天晚上會繞著操場跑幾圈,身體素質確實不太好。”姜曜眨了眨眼睛。還真是男大學生啊!“沒關系傅醒哥哥。”姜曜‘體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嫌棄你。”傅醒:“……”跑題了兩分鐘,姜曜一邊掄著鐵錘繼續消耗體力,一邊向他提出要求:“為了消耗精神力,你得出點數學相關的題目給我做,數字和算法越復雜越好。”傅醒沉默一秒,有被為難到。他從小數學就不太好,高考被數學這個東西拖后腿差點上不了心儀的大學,大學期間必修的高數也是勉勉強強,本來就學的不好,又不感興趣,現在該忘的都忘光了。傅醒轉身找了紙和筆,選擇了投機取巧。算法他是完全不會了,數字倒是可以整得復雜一些。他出好題目后,姜曜看著紙上寫的那一長串加減乘除基本運算,再看看滿是多次方和開了根號的數字,復雜的看了人一眼。他剛才說不嫌棄,眼里確實沒有嫌棄的意思,可現在……傅醒咳了一聲:“這樣可以嗎?”姜曜意味莫名的“哦”了一聲,“可以,運算量倒是挺大的。”傅醒松了一口氣,拿著紙和筆看看她換手掄錘子的雙手,又生出疑惑:“你空不出手。”“我心算。”姜曜答得很快。傅醒閉上嘴巴,充當一個合格的燈柱,只起照明的作用。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傅醒那糟糕至極的題目出到第十道,姜曜的汗流了有半斤,她才停下來喘了口氣。還剩三十秒。鐵錘落地,發出叮的聲音。姜曜朝傅醒伸出手,后者抬起手掌,掌心相擊。“祝我們好運。”------------平安小鎮。以天為被,地為席——這句算是傅醒隊伍和姜曜隊伍里負責在廣場值守,隨時準備接應兩位老大出來的玩家的真實寫照了。撇開徐行不談,排行榜前三中的兩位還在那個該死的副本里。又過去整整一周了。就連周雨麟路過廣場,都要念叨一句:“怎么還不出來。”姜曜的隊伍里還好,畢竟是利益所趨的選擇,眾人不安也只是在不安失去靠山該怎么辦,張黎他們就真的是睡不著了。“如果……”張黎抱住頭,內疚快要把他折磨瘋了,“如果傅隊和姜曜像之前一樣陷入無休止的循環,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林悅心站在他身后,猶豫了一會兒,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樣的自責是沒有意義的,多幾個人少幾個人,恐怕也改變不了什么。”張黎睜開眼睛,密密麻麻的紅血絲遍布眼球,臉色發黑,兩頰消瘦,誰也不知道他幾天沒睡了。他搖頭,“多個人就多份力量,我怎么就出來了……”在角落里一語不發的程千帆也開口了:“真要說起來,我還把姜曜給卷進去了。想想真是不要臉,我竟然讓這樣的小妹妹去冒險……”那個還沒安慰好,這個又來了。林悅心頭痛不已,正不知道怎么下手讓他們振作一點,關思懿風風火火地從外面進來了。“徐隊……徐行,他派人過來說有話要跟我們談,我看來者不善!”懺悔中的二人立刻抬起頭,發紅的眼圈微微冷卻。林悅心終于發現了切入口,藏著情緒故意刺激兩人:“他這個時候讓人過來,怕不是想趁火打劫。”張黎蹭的一下就站起來了,厚底軍靴在地上一跺,耷拉著的眉毛揚起來。“拿著。”林悅心從口袋里掏出墨鏡扔過去,后者道了謝,將其架在鼻梁上擋住萎靡的雙眼。一行人大踏步走出內室,關思懿出門放了被攔在外面的徐行心腹進來。心腹長了一張比徐行真誠的笑臉,說話做事都很和氣,也沒被程千帆擰著的眉頭嚇到,心平氣和地站在他們面前,說明來意:“隊長說了,大家相互扶持那么多年,即使在發展道路上有了點分歧,感情都是在的,特意讓我來看看你們。”程千帆聽笑了:“看什么?傅隊還沒死呢!”“千帆妹子,你也別把我們想的那么壞。”心腹正色道,“難道就你們受過傅隊的幫助嗎?我們原本也是很團結的對吧,沒必要像仇人一樣。”“別扯了。”關思懿也不是有耐心的人,最討厭聽徐行和徐行的人打官腔,“你就直接說你來干什么的就行了,不然別怪我們真的拿對仇人的態度對待你。”心腹一哽,只好放棄客套,厚著臉皮進入主題:“我這次來是給大家提供一個預案,你們可以考慮一下。”這一開頭,室內四人的臉都拉了下來。真是圖窮匕見啊。“我們原本就是一個團隊,以前在一起的時候融洽多于摩擦,隊長的領導力也沒有什么問題,對吧?你們憑良心講,跟著隊長的時候,你們的日子過得難道不比現在快活嗎?”心腹越說越流暢,“如果傅隊真的有萬一,他要是一直出不來,你們總不能就這么渾渾噩噩守下去。不如回到南區,在隊長的帶領下,大家一起想辦法。”話說的多好聽啊,好聽到四人都想用鞋底招待他了。程千帆正要發火,被張黎按住。從出來到現在一語不發的男人端了端墨鏡,邁著筆直的長腿走到心腹正前方二十公分的位置,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兄弟,徐隊長有心了啊。那行,你回去告訴他……”心腹滿面微笑,期待的等他說下一句。張黎拍拍他的肩膀,哥倆好似的俯身在他耳邊道:“月租快到期了,麻煩他續交一下。”與此同時,vfts682酒館。還沒到開門的時候,酒館內卻有一位不速之客。梅佩佩面帶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微笑,靜靜看著面前柔媚嬌俏的女人表演。“梅秘書~”女人的聲音很軟,尾音帶著撩人的鉤子,就是同為女性的梅佩佩也聽得心頭酥軟,“我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當然不介意,您請便。”女人咯咯直笑,“真不愧是揚名整個平安小鎮的陽陽姑奶奶的……第一秘書,瞧瞧這待人接物的樣子,就是讓人舒服。”梅佩佩心如磐石,八風不動,仿佛聽不出來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噯,妹妹,你真的就甘心幫姜曜打打雜,每天給她安排安排瑣事?”女人靠近她,在她耳邊誘惑道,“再說了,鬼知道姜曜什么時候能夠出來?你信不信,要是再過一個星期她還出不來,只要你們這些人一進挑戰本……哦不,不用進挑戰本,就是在資源本里,你們能夠分配到的資源都會變得微乎其微。妹妹,我聽說你以前是跟了個散隊撿撿邊角料的,整天在溫飽線上掙扎,難道你還想過這樣的生活嗎?”“不如早點換個人跟……”女人笑得風情萬種,手指拂過梅佩佩的臉,“不但你的隊伍可以過現在的生活,你也能夠擺脫秘書的身份,當一個不用看人眼色時時刻刻討好人的真正的隊長。怎么樣?”梅佩佩嘆了口氣:“我都心動了。”女人唇角一勾,“那你是答——”“要不是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話。”梅佩佩推開女人,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她腦子又沒問題,清醒地明白自己現在挺直的腰桿都是誰給她的底氣。就像這女人說的,她原本只能茍在邊角料小隊過勉強溫飽的生活,她要是自己有能力,一開始就不會過得這么不如意。她為姜曜工作,并不需要有多聰明,只要足夠聽話和細心就好。老板大方好相處,工作又不吃力,自己也沒野心,傻子才想跳槽。“姐妹。”梅佩佩端起第一秘書接待客戶不卑不亢的架子,“我們怎么活就不牢徐隊費心了,若是陽陽姐真有意外,我們還有更為熟悉的思是姐可以投靠呢,不用臟了你們南區高貴的門檻。”矮矮胖胖的男人和妖嬈美麗的女人沉著臉同時進門的時候,徐行就知道兩頭都碰了壁,沒撈到任何好處了。“沒關系。”他沒有發火,還安慰兩人,“本來也就是隨口跟他們談談,不同意也正常。”女人很少這么被人駁面子,還有點下不來臺,恨恨說了聲:“給臉不要臉。”徐行擺擺手,不想聽她多說:“你們去休息吧。”女人見他也不安慰自己,一甩手走得也痛快,會議室里安靜下來,只有兩道一輕一重的呼吸。徐行又抬起剛剛低下的頭,看著矮胖男人,“還有事?”后者臉都憋紅了,最終還是在自家老大越來越冷的視線中一鼓作氣說了出來:“張黎說房租快到期了讓我們及時續!”話音落下,室內連呼吸聲都停了。心腹大氣也不敢出,低頭數自己的腳趾頭。半晌,徐行才有動靜。他敲了敲桌子,語調平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心腹立馬轉身出門,頭也沒回。徐行獨自坐在會議室里,手指放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敲著,從緩慢到急促,再歸于緩慢。“現在說什么都無所謂,人總是要死的,到時候看你們……還嘴不嘴硬。”-----------身體仿佛有千斤重,舉手投足都酸澀難當,累得一批。姜曜進本后第一時間找了把椅子坐下,跨坐椅面雙手抱著椅背喘氣。房間里沒有其他人,她也就不客氣了,對著唯一的活物道:“這地方重力異常?重力系數不會有三個g吧?”傅醒:“……”為了驗證姜曜莫名其妙的猜測,傅醒原地跳了一下,彈跳距離正常。“沒有異常?”姜曜擰起眉頭,“算了,這個等會再想,你先告訴我其他人呢,還有你們這兩個星期在這兒到底干了什么?”傅醒沉默半晌,問:“什么兩個星期?”……幾分鐘后。姜曜趴在椅背上,懨懨地看著傅醒,“所以我進了這個副本,非但沒把你救出去還讓自個兒也陷入循環了,不知道循環了多少次,最終累成這副狗樣子。”她臉色蒼白,精神肉眼可見的差。“……抱歉。”傅醒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索性先道歉保險。姜曜沖他翻了個白眼,勉強振作精神,“你也別撐著了,累了就歇會兒,不用站這么直,同病相憐,我不嘲笑你。”傅醒:“……我還好,只是有一點疲憊而已。”他轉了轉脖頸和四肢關節,確認還沒到需要休息的程度。“你不累?!”可聽他這么說的姜曜又不高興了,拔高聲音表達自己的不平衡,“就算屬性有差距,也不至于你比我早進來兩個星期你還不累,我卻路都不想走了吧?你體力值有多少?”“17點。”“那就差6點嘛,三分之一的體力值,兩個星期的加碼,我累得半死了,你真不累?”傅醒還是搖頭,“沒有強撐,是真的還不——”話音夏然而止,兩人目光相撞,在對方眼底讀出了同一種意思。姜曜慢吞吞道:“我有一個想法。”傅醒:“我也有。”這么不合理的酸乏差距,怕不是昨天的自己故意安排的,可昨天的自己利用兩個人之間的體力差值,又要向今天的他們傳遞什么信息?姜曜撇撇嘴,“這是誰的主意,這么看得起自己。”傅醒覺得應該不是自己,但這會兒好像還是不開口的好,于是低下頭沒有說話。姜曜卻不放過他,眉毛一挑,身體不舒服讓她心氣兒也不順,張口就來:“你不說話,心虛啊?”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