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拜結束,村民們依次站起來。
場上重新恢復了之前的熱鬧。大人交談說笑,小孩奔跑嬉鬧,牛羊則在河邊的空地上啃著干草。
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笑,節日的場上洋溢著歡樂的氣氛。
竇包兒的視線從每個人身上掃過。這都是吃過她做的早飯,給她和陸庭竹的生活帶了改變的純樸的鄉親們。
對于他們,竇包兒始終心存感激。
盡管還沒決定什么時候離開五柳村。但竇包兒想,最遲過了正月十五,也就該動身了。
而李嬸和李從田,則要更早一些。李從田已經辦好了路引,初定的是初八就走。
一想到即將要離開這個偏遠的小山村,即將與李嬸、村長等人分別,竇包兒的心中就生出了萬分不舍。
但聚散終有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竇包兒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傷感。
眼下還未分別,趁著這機會,好好熱鬧一番也好。
這般想著,竇包兒重新看向場中。
只見最開始燒了黃紙,燃了香燭的那幾名青年,在場上四散開來,大聲招呼著,讓各家看好各家的牲口。
隨后,在竇包兒好奇的目光中,那幾名青年在河邊燃起了爆竹。
一時間,噼里啪啦的聲音響個不停。
竇包兒本以為牛羊受驚后會四散奔逃。但事實上,那些牲畜只繼續埋頭吃草,根本沒搭理那些聲響。
竇包兒不由得在心中感嘆,看來,在這地方,不止是人,就是牛羊,也都已經適應這習俗了。
“丫頭,此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出門在外,要多加小心!切記不要相信任何人!切記切記!”
喧鬧之下,這熟悉的囑咐聲讓竇包兒微微愣了一下。
她回頭,就見村長立在身后,神色復雜的望著她。
竇包兒微微挑眉,不確定地問:“文叔,您剛才在跟我說話?”
“這里就你一人,不跟你說,還能跟誰說?”
村長胡子一翹,氣呼呼道。
竇包兒左右看看。
不知什么時候,竇文長已經到了場中央。他手中握著一支爆竹,周圍圍著幾個小孩,催著讓他快點,看著很是熱鬧。
再看陸庭竹和李從田,兩人在稍遠處,同孫小后低聲說著什么。
李嬸則扶著一名老阿婆,看著場中的熱鬧。
倒是竇包兒周圍,許是因為村長的原因,五步之內并沒其余人。
竇包兒重新看向村長,無聲地嘆了口氣。這剛剛才壓下離愁別緒,村長又來撩撥她。
這大過年的,她一點兒都不想提分別。便含糊道:“文叔,我們這都還沒定什么時候走了,您就急著跟我道別。是不是想早點趕我走???”
她的語氣中,帶了點玩笑的意味。
村長捻著胡須的手一頓:“怎么,你爹沒跟你說?”
“說什么?”
竇包兒下意識開口詢問。
村長看一眼場中的竇文長,緩緩道:“許是太忙了,還沒顧上說。但丫頭你記著,以后,無論誰問起來,你都是竇包兒。
“記住了嗎?”
竇包兒心中一動,認真道:“記住了,文叔!”
村長滿意地點點頭,補充道:“這次就委屈你了,丫頭!”
“啊,什么???”
竇包兒狐疑地問道。
村長沒再說話,只搖著頭走開了。
竇包兒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的背影,心道:“難道,便宜老爹已經定好離開的時間了?那他怎么不跟我們說啊?”
“嘿,別看了!你爹長得也不賴,你干嘛一直盯著我爹瞧?”
黃鶯般靈動好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竇包兒回神,心道:“找麻煩的又來了!”
她無聲地嘆口氣,轉頭對上春桃圓圓的大眼睛。
看清春桃臉上的表情,竇包兒愣了愣。她下意識問:“春桃妹妹,你怎么了?你這是什么表情?”
“我說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妹妹!我比你還要大一歲的,好不好?”
春桃瞪大眼睛,氣呼呼道。
竇包兒壓下那句“我都二十五了”,陪著笑道:“我平時充大人充慣了,你別生氣!”
“哎,算了!”
春桃撇撇嘴,看一眼不遠處的陸庭竹,低聲嘆道:“陸少爺咋這般命苦了?好容易有個真心待他的人,卻沒想到是個短命的。哎!”
“春桃,你嘀咕什么了?誰是短命的?”
竇包兒好奇地望著她。
春桃神色復雜地看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竇包兒臉上帶著笑,心中罵一聲:“莫名其妙!”
“算了,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去了!”
春桃伸手握了一下竇包兒的手,快速轉身跑開了。
竇包兒微微蹙眉,村長和春桃,今天都不太正常。
想來,這跟她便宜爹大清早去村長家有關。
不知道,他們到底商量了些什么!
這般想著,就聽場中響起嗚嗚的哭聲。
竇包兒看過去,再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杏眼。
只見剛才還在同孫小后祖母聊天的李嬸,此刻正蹲在地上,手捂著臉,那哭聲,正是從她口中發出來的。
而之前還玩得不亦樂乎的竇文長,此刻正站在李嬸旁邊,滿面愁容地同村長說著什么。
村長神情嚴肅,臉繃得緊緊的。
竇包兒壓下心中的疑惑,急匆匆朝李嬸跑去。
余光里看到,陸庭竹和李從田也在奔跑。
李從田自是朝著李嬸去的,但陸庭竹,卻是朝著她跑來了。
竇包兒看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今天,這些人太奇怪了!好像就沒一個正常的!”
才這般想著,雙腿一軟,身體直直朝前栽去。
“好容易有個真心待他的人,卻沒想到是個短命的?!?br/>
不知為何,倒下去的瞬間,竇包兒的腦中忽然閃過春桃的這句話。
隨即,黑暗從四面八方涌來。
在竇包兒以為,她要與地面來個親密接觸的當口,一只纖瘦的手臂攔腰抱住了她。
竇包兒輕舒口氣,想對少年露出個微笑,再說一句:“庭竹別擔心,我沒事!”
然而,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甚至,她連陸庭竹的樣子都看不清。
竇包兒心道:“我這是怎么了?不會真的要死了吧?那死了之后,還能不能見到庭竹他們?能不能見到馮玉?又或者,能不能回到前世讀研究生?”
不等她想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