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收到李從田的來信,是十月底的事情。
收到信的當晚,李嬸就將李從田臥房的炕給燒上了。只等小兩口,不對,是一家三口回來,歡歡喜喜地過冬。
卻不想,這一等就是半個月。
眼瞅著都到十一月底了,李從田還是連個影子都沒有。
不只李嬸著急,竇包兒和陸庭竹也替她擔憂起來。
按信上說的,他們幾日后就回來。可這都過了好幾個幾日了。
李嬸不禁胡思亂想起來,越想越怕,只得又來找竇包兒和陸庭竹商量。
一進門,她就急道:“這會不會是打仗,走不了了啊?”
“噓!嬸子,您小點聲!”
竇包兒一邊示意一邊看看外面,打仗這種事,可不是敢隨便亂說的。
李嬸忙噤了聲,滿含歉意地望著竇包兒:“小娘子,嬸子是真急啊!”
“我知道的,嬸子,咱進屋說!”
竇包兒將李嬸引進客廳。
“嬸子,您是在擔心從田哥他們嗎?”
陸庭竹關切道。
李嬸眉頭緊鎖:“聽從田說,天祝城到家里,坐牛車頂多也就兩三天的路程。這都快二十天了,咋還沒消息了?”
“嬸子別著急,許是從田哥生意上的事情還沒結束。”
陸庭竹勸道。
李嬸搖搖頭:“從田那孩子我了解,沒把握的事情,是絕不會提前說的。他說過幾日回來,那就說明事情已經辦好了。”
竇包兒和陸庭竹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
都說知子莫若父。
想來,母親對自家兒子的了解程度也同樣不淺。
他們想勸慰李嬸,卻是不知該怎么勸。
思忖片刻,竇包兒腦中靈光一閃,笑道:“從田嫂子不是懷孕了嗎?這孕婦出遠門,自是要做好萬全的準備。走得慢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哎呀,我咋忘了這茬了?是了,從田媳婦現在可是雙身子,那自是要妥帖些的。”
李嬸恍然道。
閑話幾句,李嬸又歡歡喜喜地回去了。
竇包兒和陸庭竹的心中卻沒那么輕松。
李從田的媳婦懷孕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要回來,肯定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現在遲遲不來,定是出了什么變故。
因著跟李嬸關系親厚,竇包兒和陸庭竹也加入到了盼李從田夫婦回來的行列中。
不想,李從田沒盼來,倒是盼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冬至過后,天氣稍稍回暖。
十一月二十一這天,天氣晴好,且沒有風。
陸庭竹手中握著一卷書,坐下房檐下慢慢翻著。
竇包兒則在不遠處揀野菜。
那是一種名為地達菜的野菜,顏色和形狀都非常像黑木耳,一般在雨雪之后,小片小片地出現。
這東西竇包兒前世就吃過,不僅美味,而且營養價值很高。
天氣晴好時,她便約上李嬸和春桃去山上撿。
李嬸雖然不明說,但到底擔心著兒子兒媳。待在家里更覺心慌意亂,便跟著竇包兒她們出去撿野菜。
春桃起初不愿意去,但吃過一次地達菜餡的包子后,比誰都積極。
這不,三人昨天又撿了不少回來。
竇包兒將院子掃干凈,鋪上薄木板,將地達菜倒在木板上,仔細地挑揀干凈,放在太陽底下曬,曬干之后好保存。
陸庭竹手中握著書,眼睛卻時不時落到竇包兒身上。
這少女,相處得越久,身上的優點就越多。
在陸庭竹看來,這世上還真沒有這女子不會做的。
突然,竇包兒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陸庭竹也放下了書。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站起來。
一輕一重兩道腳步聲,伴著不甚清晰的說話聲,由遠及近,傳入兩人耳中。
片刻后,那聲音已經到了大門口。
竇包兒側耳細聽,說話的兩道聲音中,一道是村長的,另一道,卻是她沒聽過的。
難道是李從田?
不對呀,要真是李從田,也該由李嬸陪著來才是啊!
這樣想著,竇包兒去看陸庭竹。
卻是不由得愣住了。
只見從來都是一副溫軟無害模樣的少年,此刻陰沉著一張臉,臉上的神情極其嚇人。
她正要開口詢問,就見他又恢復了往日的溫和,沖她露出個乖巧的笑容。
竇包兒微微蹙眉,難道剛才是她產生的幻覺?
不及細想,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陸少爺,竇丫頭,開門!”
村長渾厚的聲音跟著傳進來。
“來了!”
竇包兒應一聲就要去開門。
“小娘,我來!”
陸庭竹搶在她前面,快走幾步打開了大門。
竇包兒腳步一頓,再次蹙眉,聽聲音,跟村長一起來的是個陌生男子。
那她要不要避一避呢?
正想著,就聽陸庭竹啞聲道:“三叔,您怎么來了?”
三叔?
卡頓一秒,竇包兒就想起陸庭竹口中的三叔是誰了,是那個騙了竇芽的渣男。
哼,她還沒去找陸家人算賬,他們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三叔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一道年輕的,溫潤的男聲響起。
“咦,這渣男的聲音還蠻好聽。”
竇包兒這樣想著,抬頭去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件與周圍環境極不相符的寶藍色披風,披風的領子上鑲著一圈潔白無瑕的貂毛。
只這一身打扮,竇包兒心中的怒火就噌噌噌往上長。一樣姓陸,憑什么這人穿得跟皇帝似的,她家庭竹就穿的跟個乞丐似的?
因著這成見,無論這人如何的玉樹臨風,俊朗非凡,竇包兒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了。
她上前兩步,看著村長,淡淡道:“文叔,您從哪兒帶回這么只尊貴的花孔雀?您就不怕我們這窮閻漏屋,弄臟了人家的衣服?”
唰唰唰!
三道視線同時落到竇包兒身上。
竇包兒無視那青年的震驚和村長的無奈,只看向陸庭竹:“庭竹,我去看看李嬸需要幫忙不。中午的時候來李嬸家,我給你和嬸子包餃子吃。”
說著就要出門。
“竇丫頭,你怎地這般沒禮貌?”
村長出聲叫住了她。
竇包兒微微蹙眉,村長這是要替陸家這位爺教訓她了?
卻聽村長接道:“這般冷的天氣,我來一趟多不容易!你這丫頭竟然不留我吃飯!”
竇包兒一噎,隨即笑道:“那您也來吧!我多包點兒,您給春桃和花嬸也帶些。”
“這還差不多!你快去包吧!”
村長笑瞇瞇地捻捻胡須。
竇包兒走進廚房,拎了一塊肉,干脆利落地出了大門。
徒留矜貴無比的陸三爺在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