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道士”倆字竇包兒就牙疼，她一字一頓地問：“又是那名游方道士？”
    陸庭竹點頭。
    竇包兒咬牙：“姑奶奶跟那老騙子無冤無仇，他為什么要坑我？”
    “你說什么？”
    陸庭竹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因為即使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也不會這樣說話，況且他父親的這位妾室還有個舉人爹。
    “沒什么，”竇包兒搖頭，“也就是說，我是被你父親納進門沖喜的？”
    陸庭竹再次點頭。
    竇包兒好奇道：“你們這地方納妾，本人可以不在場？”
    陸庭竹搖搖頭：“聽張媽說，是三叔替我父親將你納進門的。否則，竇舉人怕是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竇包兒滿頭黑線：“騙婚？”
    “什么是騙婚？”陸庭竹目光澄澈，疑惑道。
    竇包兒搖搖頭：“不懂就不懂吧，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陸庭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弄清楚了前因后果的竇包兒，心中只有一個感受，那就是荒唐。
    陸庭竹的父親還是個做官的，端看他的行事作風，既不是個好父親，也不是個好官。
    只可憐了這倆孩子。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自三歲起便被丟在這小山村里不聞不問，如今餓得面黃肌瘦；另一個正值花季的少女，本以為嫁了個如意郎君，卻不想被騙到這窮山惡水，葬送了性命。
    真是造孽啊！
    同情完陸庭竹和竇芽的悲慘命運，竇包兒感嘆起自己的不幸來。
    她在孤兒院長大，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在好心人的資助下完成的。
    由于小時候餓怕了，高考完填報志愿的時候報了北方農業大學。皇天不負有心人，她如愿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學。
    讀大學的學費，是高中班主任給她作保，貸的助學貸款；生活費，則是她帶家教、做兼職賺來的。
    就那樣半工半讀上完了大學。
    那時，雖然能吃飽喝足了，但竇包兒還是不滿足。邊工作邊學習，終于在畢業三年后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
    誰曾想，前腳剛拿到心儀已久的錄取通知書，后腳就來了這未知的偏遠小山村，成了她曾經最瞧不起的妾室。
    而且，還是個吃不飽穿不暖，無人過問的可憐小老婆。
    真是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餓了？”
    少年嘶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竇包兒回神，就見陸庭竹望著她的鳳眼中帶著擔憂和小心翼翼。
    竇包兒摸摸臉頰，不知不覺間，竟然留下了兩行辛酸淚。
    她隨手抹去淚痕，點點頭：“是啊，我肚子餓了，有吃的嗎？”
    “有的，我這就去拿！”
    陸庭竹說著轉身跑了出去。
    竇包兒嘆口氣，既來之則安之。
    看來，只能如此了。
    她慢悠悠地跟出去。
    走出房門的瞬間，饒是再有心理準備，竇包兒還是被院中的破敗，狠狠地刺激到了。
    四四方方的院子，土磚砌成的院墻坑坑洼洼，遍布大小不一的孔洞。
    東邊靠墻有一間造型奇特的房屋。
    說它是窯洞吧，它不同于竇包兒在前世看到過的陜西窯洞，不是在巨大的墻體上挖出來的，而是在空地上修建起來的。
    說它是房屋吧，頂端呈拱形，且好似不含木頭和磚瓦，整個兒像是用泥土堆砌成的。
    此刻，那建筑物的頂端正冒著縷縷青煙。
    竇包兒猜測，那應該是廚房。
    西邊靠墻是一塊長方形花圃，里面一片姹紫嫣紅。花圃兩側種著杏樹。此時，樹上結了不少杏子。
    那是這院中唯一讓人賞心悅目的地方。
    花圃邊有一口井，正是電視上看到過的那種帶轆轤的水井。
    南邊是大門，關著的單扇木門同樣很是破舊，仿佛風一吹就能散架。
    北邊，也就是竇包兒的身后，三間房子并在一起。
    中間的土坯房略大，是那種后高前低的農村建筑風格，屋頂上的瓦片參差不齊，且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只黑乎乎一片。
    兩邊是兩間與廚房結構相似的土窯。
    竇包兒的新房正是右側那間土窯。
    “竇芽，你不是餓了嗎？快來吃吧！”
    正打量間，陸庭竹嘶啞的聲音從廚房中傳了出來。
    竇包兒脫口而出：“我不是竇芽！”
    “嗯？那你是誰？”
    陸庭竹從低矮的廚房門里探出頭來。
    “哦，我是說，既然我是你父親的小妾，那也算是你的長輩吧！你這樣稱呼我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看著少年正在思考的俊臉，竇包兒輕舒一口氣。
    若被這少年看出自己不是原來的竇芽，自己怕是會被村里人當成妖怪處理了吧！
    “庭竹失禮了，”陸庭竹朝著竇包兒一揖，“我想起來了，張媽說我該叫你一聲四姨娘的。”
    竇包兒有些吃驚：“你父親已經娶了兩房妾室了？”
    陸庭竹理所當然道：“父親那樣的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嗎？”
    竇包兒蹙了下眉，反問：“你父親是什么樣的人？”
    “是在我母親懷有身孕的時候也不忘和祖母的侄女勾搭的人啊，”陸庭竹說，“指望他對母親從一而終，比讓他接我回陸家的可能性還小。”
    竇包兒望著陸庭竹的眼神有些憐憫，又有些無奈，這傻孩子，這就是你口中的伉儷情深？
    “四姨娘，進來吃東西吧！”
    陸庭竹收起所有情緒，平靜道。
    竇包兒滿臉黑線地走進廚房。
    里面光線昏暗，唯一的一扇窗戶早就被油煙熏地看不出顏色。灶臺、案板同樣黑乎乎的，看著就讓人反胃。
    靠窗一張小方桌上擺著幾樣東西，竇包兒一時間也沒分辨出來是什么。
    “四姨娘，你別介意，我等會兒就來打掃。這些年，家中的一切都是張媽在料理。”
    陸庭竹的聲音有些窘迫。
    竇包兒看向他。
    昏暗中，陸庭竹的俊臉微紅。
    竇包兒心中不忍，搖搖頭：“這不是你一個大少爺該做的事。”
    陸庭竹苦笑一下：“早就不是什么大少爺了。”
    說著指指那張方桌：“四姨娘，吃點東西吧！”
    竇包兒走過去，繞過方桌，伸手推開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