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至二十四年,三月十五,剛剛安靜下來沒兩天的洛陽城,再次沸騰了。
因為,萬眾矚目的殿試,便是在這一日進行。
凌晨時分,天色還很昏暗,皇宮的宮門前,已然聚集了一大片黑壓壓的人影。
那些人,正是在會試中脫穎而出的三百名貢士。他們或垂首看地,或仰頭望天,心中的激動與忐忑,唯有他們自己知道!
除了出身顯赫、尊貴不凡的世家和勛貴子弟,大多數學子都是抱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心思來參加這場考試的。
相較于前面的兩場考試,殿試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也可以說是最輕松的。
之所以說它最重要,是因為這場考試不僅是在皇宮內舉行的,而且出題人是當朝天子。
更重要的是,前十名的考卷,皇帝還要親自看過。
這場考試之后,考生們才能夠正式授官,完成鯉魚躍龍門的最后一躍。
而之所以說它最輕松,是因為在殿試中,是不會淘汰考生的。
也就是說,今日來參加殿試的這三百名貢士,只要考試的過程中不作弊,不發表不當言論,得一個進士是十拿九穩的事情。
此時正值暮春時節,天色微明之際,晨光熹微,氣溫舒適,皇宮周圍風景宜人。
但卻無一人顧得上欣賞這良辰美景。
三百多人聚集的場合,除了時不時經過的,巡邏禁軍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再沒有一點多余的聲響。
因為大家都沒明白,此時若是低聲交談,或許會有交頭接耳,暗中作弊的嫌疑;若是高聲喧嘩,又會得一個殿前失儀的罪名。
就在眾考生以為,這份安靜會保持到這場考試結束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只見一隊身穿白色鎧甲的御林軍停在了不遠處。
隨后,一名將領模樣的人,離開隊伍,徑直朝著眾人走來。
眾考生精神一振,紛紛站直身體。心中想著,也許,考試馬上要開始了。
將領大步走到近前,視線從眾考生身上掃過。
眾考生齊齊看向那將領。
只見那將領非常年輕,似乎還不到而立之年,且長得十分英俊。尤其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著十分精神。
眾考生更覺精神幾分,紛紛望著他,等著他宣布入場。
卻不想,那人的視線轉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隊伍正前方,左手第一人身上。
眾人紛紛好奇起來,年輕將領盯著的這人,不正是會試的榜首,他們屢次拜訪均未見到真容的陸庭竹嗎?
望著站在身前的年輕將領,陸庭竹微微蹙了下眉。心道:“這家伙該不會要同我打招呼吧?我一點兒都不想成為眾人的焦點!”
事實上,作為本屆會試的會元,陸庭竹站在此處,已然就是眾人的焦點了。
他正在暗自祈禱著,就見對面那青年將領突然咧嘴笑了下。陸庭竹暗叫一聲“糟糕”。
下一秒,一道爽朗的聲音在面前響起:“庭竹賢弟,你要加油啊!四哥看好你喲!”
眾人一片嘩然。
陸庭竹挑起眉梢望著黃似錦。
半晌,他深吸一口氣,道:“多謝黃大人關心!”
“嘿,叫啥黃大人啊?你隨了包包妹子,叫四哥吧!”
黃似錦滿不在乎道。
陸庭竹終于明白竇包兒為何會時不時地抽嘴角,翻白眼了。遇上黃似錦這種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想保持優雅,實在是太難了。
陸庭竹深吸一口氣,笑道:“好的,四哥!”
“哎,這才對嘛!”
黃似錦先是攤開手,在眾人面前展示一番。
然后才道:“各位剛才看清了吧?黃某手上沒有任何東西喲!”
見眾人齊齊點頭,黃似錦又伸出手,輕輕拍了下陸庭竹的肩膀,笑道:“四哥一介武夫,在學問上幫不上什么忙。
“但賢弟放心,今日的紫微殿,絕對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來!你就等著安心考試吧!”
這一回,不止陸庭竹想翻白眼,其余考生同樣忍不住,紛紛在心中吐槽起來:“這位黃大人,莫不是有病吧!
“這樣拉拉扯扯做甚?不知道考試要避嫌啊?
“就那樣攤一下手,不出問題還好。萬一出點啥事,他們這些剛才點了頭的,都得遭殃!”
就在陸庭竹忍不住想將這人的爪子從肩上拉下來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道滿含無奈的聲音:“黃副統領,時辰差不多了!”
“來了!”
黃似錦扯著嗓子回一聲。
隨后,他又對陸庭竹道:“庭竹賢弟加油!四哥得去巡邏了!”
陸庭竹微微頷首:“四哥慢走!”
黃似錦再次拍拍陸庭竹的肩膀,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陸庭竹長舒了口氣。
“陸兄,剛才那位是?”
陸庭竹身旁,一名華服青年壓低聲音,好奇地問道。
陸庭竹看向他,低聲道:“回這位兄臺,他是御林軍副統領黃大人,也是我的異性兄弟。”
“啊,原來是昌平侯府的世子啊!難怪如此瀟灑!”
那華服青年嘆道。
陸庭竹笑著點點頭。看向前方時,快速瞇了下眼睛。
黃似錦竟是昌平侯府的世子嗎?那么,他今日如此舉動,又是因為什么?
“良辰兄,你家外甥還認識黃世子啊!”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道低低的聲音。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家庭竹這般厲害!”
另有一道聲音回道。
陸庭竹再次瞇了下眼睛。
看來,這次殿試過后,他要理會的人還真不少。
“三百貢士,入宮!”
不等陸庭竹過多思考,宮門口傳來一道尖厲的傳唱。
眾考生精神一振,這回是真的要開始了。
隨即,眾人排好隊,在一列禁軍的帶領下,整齊有序地進入整個大庸的核心——紫微宮。
入宮的順序應是按照會試的名次排的,理所當然的,最先進入紫微殿的,便是會元陸庭竹。
紫微殿門口,來回巡邏的御林軍隊伍中,黃似錦身子站得筆直,雙眼緊緊地盯著陸庭竹的背影。
心道:“二哥啊!馮將軍能否平冤昭雪,你能否重見天日,全得仰仗咱這位‘表弟’了!
“父親說,咱這‘表弟’,同那西南王生得是一般模樣。但不知,圣上今日見到他,會是何種反應?
“可惜我只是個副統領,沒法進殿一觀啊!”
盡管微垂著頭,但陸庭竹還是能感覺得到,自踏入殿中的那一刻起,大殿正上方便投下來一道視線。
那視線有如實質,饒是心性堅定如陸庭竹,也忍不住蹙了下眉。
但很快,那視線就離開了。
陸庭竹悄然松了一口氣。
都說天子威嚴如何了得,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偌大的殿中已然布置好了桌案。
眾考生進去后,按照會試名次依次入座。
大殿中,足有數十位重臣在四下走動。
他們便是本次殿試的監考官。
此外,大庸年輕的帝王金梧,更是穩坐龍椅之上,饒有興致地望著他未來的得力干將們,時不時還會在面前的紙上涂涂寫寫。
考題一出,眾考生或閉目沉思,或奮筆疾書,紛紛將自己畢生所學寫在面前那張宣紙上。
十年窗下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對大多寒門弟子來講,成敗在此一舉!
如此,從清晨直到日落,眾考生才紛紛放下筆。
有人滿臉歡喜,有人唉聲嘆氣。
當然,如陸庭竹之流,則依舊風輕云淡。
觀察了一整日,眾考官和金梧,心中已然有了初判斷。
隨后,眾考生依舊排著隊,依次出宮。
之后,他們要做的,便是回家休息,靜待傳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