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菱想到的是比鄰而居的郭京，此時此刻，她們唯一能抓到的救命稻草。</br> 愛聽熱鬧的采菱近來對郭京的傳聞知道不少，曉得他神乎其神，是傳說中神仙下凡的郭天王，最重要的是堅決抗金，手握一支能征善戰的六甲神兵。</br> 此時此刻，當她知道茂德帝姬將遭遇什么的時候，第一時間，也是唯一能想到的求助對象便是郭京。</br> 茂德帝姬驚恐悲傷之下，一時無措，聽采菱提醒，也便應允了，不管有沒有辦法，當下這個節骨眼，總歸要試試才知道。</br> ……</br> 郭京在延福宮得到消息，只是微微錯愕。</br> 這個結果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用宋朝君臣竟然無恥到了這個地步，更沒想到茂德帝姬會向自己求助。</br> 救嗎？</br> 想起那日相見，茂德帝姬善意的提醒，再想到這位公主的身份，以及將來可能遭遇的悲慘境遇，不免動了惻隱之心。</br> 更何況，這……也許是一個機會。</br> 看了一眼兀自在心疼艮岳被毀，佇立嘆息的太上皇趙佶，郭京走了過去，欠身道：“太上皇，臣剛剛聽聞一個消息。”</br> “哦？什么消息？”</br> “有人膽大妄為，綁架了您的女兒茂德帝姬。”</br> “竟有此事？何人如此膽大包天？”</br> “朝廷有奸臣，以欺騙手段，要將帝姬欺騙出城，送入金賊虎口。”</br> 趙佶前一秒還有些震驚，有幾分關心女兒的慈父情懷，但聽到郭京如此說之后，神色頓時一變。</br> 他是當過幾十年皇帝的人，對朝堂上這些表里不一的腌臜事那是一清二楚，對如今大宋和東京的局勢更是一清二楚。</br> 所以，只是一瞬間，他大概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回應。</br> “朝廷出了奸臣，該當奏報皇帝才是，朕…已退位，不過是個頤養天年的閑人罷了，不便過問。”</br> 不足為奇的回答，郭京不意外，但仍舊想要爭取一下：“可是……茂德帝姬是您的親生女兒。”</br> “是啊，我自小就疼她，不過…子女長大成人，父母便不能時刻照料了。何況……如今該維護她的是兄長、丈夫……老夫幫不上什么。”</br> 趙佶淡淡回應，又看了一眼被拆的面目全非的艮岳，輕輕搖頭，一聲輕嘆之后便離開了。這一刻，仿佛在他眼中，親生女兒尚且比不上一座假山，一堆石頭重要。</br> 罷了！</br> 郭京也是一聲嘆息，趙家父子，還有那個蔡鞗，這群混賬東西，一個都靠不住，茂德帝姬真是可憐啦！</br> 趙佶不知道，他此刻的冷漠轉身，日后遭罪的將是他自己，以及幾乎所有的兒孫族人。</br> 此時此刻，郭京徹底失望了，徽欽二宗，也算是咎由自取了。</br> “走，我們就救公主。”</br> 郭京頭也不回，帶著一眾精銳人馬匆匆往開封府而去，到了才知道的，這幫奸臣的速度很快，已經帶著人往陳橋門而去。</br> 從那里出門，很快就能到達完顏宗望所在的劉家寺大營。</br> 還好，郭京快馬加鞭，帶著一隊精銳及時追趕，總算是在陳橋門前攔住了“送親”的隊伍。</br> “六甲神兵，郭京來也！”</br> 看到十多輛馬車，不知茂德帝姬在那一輛車上，郭京便大吼一聲。</br> 果然，一輛馬車上探出兩張面孔，其中一個赫然是那日見過的茂德帝姬，絕望悲戚的面色中涌出些許意外的驚喜來，一行熱淚奪眶而出。</br> 這個男人，真的來了！</br> 讓采菱前去求助，是病急亂投醫的掙扎，茂德帝姬稍微冷靜之后，也沒有報太多希望。</br> 郭京雖然勇武，雖然力主抗金，但他終究只是個出身市井，根基不穩的武將，也是奉命行事。</br> 他怎么可能違抗圣旨呢？他又憑什么為自己出頭呢？他又能怎么辦呢？</br> 不過是自己，想要拼死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異想天開罷了！</br> 她很無助，很絕望，她不知道落入金人手中，會是怎樣凄慘的下場，她甚至已經做好了尋機自盡，絕不受辱的準備。</br> 就在最絕望的時候，郭京來了。</br> 他是來救自己的嗎？他能救的了自己嗎？</br> 郭京這一聲喊，喊出茂德帝姬的希望，也讓率隊的吳開嚇了一跳，瞧見郭京攔住去路，頓時眉頭大皺。</br> “郭京，你攔住本官去路，意欲何為？”</br> “不知怎么稱呼？”郭京陰沉著臉，壓根沒將這位囂張跋扈的文官放在眼里。</br> “翰林承旨吳開。”此時此刻，他寄希望用自己的身份喝退郭京，只是他忘了，這是個敢和殿前太尉正面剛的男人。</br> “原來是吳翰林，這是去做什么？”</br> 郭京沒有意料之中的敬畏與避讓，甚至連一絲客氣都沒有，讓趾高氣揚的吳開感覺有點不妙。</br> “本官奉旨，前去與金人談判。”</br> “談判？那這馬車上是什么呀？”</br> “是給金國二臺子的禮……郭京，此乃朝廷大事，豈是你能過問的？”</br> 郭京冷笑道：“不能問嗎？如今這東京城，大敵當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有什么不能問的？”</br> 陳橋門附近，本就有不少守衛的兵卒，還有不少從城中征發來搬運物資的民夫，發現城門口有熱鬧之后，紛紛開始圍觀。</br> 吳開有些無奈，說道：“此乃贈予完顏宗望的禮品。”</br> 承認了就好！郭京不疾不徐道：“只有禮品嗎？我怎么看著……馬車上還有人呀，好像是女子。”</br> 吳開不耐煩道：“不錯，為表誠意，朝廷贈予完顏宗望二十四名侍女，照料起居。”</br> 照料起居，說得委婉，但在場的成年人用腳趾頭想想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不就是給金國人送女人嘛！</br> 唉！</br> 城頭的兵卒不免一聲嘆息，畢竟在大多數男人眼里，送女人討好敵人，都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br> 郭京佯作恍然：“原來如此，那敢問吳翰林，此乃官家旨意，還是爾等自作主張？”</br> “這自然……”</br> 吳開話到嘴邊，想起王宗楚那日的遭遇，不敢輕易牽連皇帝，趕忙道：“本官是奉政事堂命令行事。”</br> “所以…官家不知道，是兩府的相公們決斷的？”</br> 吳開越發覺得郭京來者不善，連忙道：“此乃朝廷大事，你一個小小統制，管得著嗎？”</br> “怎么管不著？”</br> 郭京冷笑一聲，目光掃過陳橋門上的眾多將士，以及圍觀的百姓，朝著吳開朗聲道：“吳翰林飽詩書，有句詩聽過吧？”</br> “嗯？”</br> “十四萬人齊卸甲，竟無一人是男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