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從蕭慶入城后的和談開始說起,在談條款之前,他有意無意提起了一件事。</br>  “前幾日二太子新納了一位宋女為侍妾,據說此女曾是宋國皇宮的宮女,陪嫁進了宰輔蔡京家。”</br>  負責接待談判的吏部尚書莫籌、翰林承旨吳開不明所以,只是笑道:“想來應該是茂德帝姬的陪嫁,帝姬…曾下嫁給蔡京之子蔡鞗。”</br>  “哦,原來如此。”</br>  蕭慶佯作恍然大悟,旋即又疑惑道:“聽聞蔡京獲罪貶謫,如今是生是死?那他的家人呢?帝姬可否受到牽連?”</br>  “蔡京…貶謫荊湖,雖老邁,但尚在人世。蔡家子弟受牽連著不少,不乏流放貶謫,不過……茂德帝姬乃是官家的親妹妹,有手足之情,故而留居東京。”</br>  吳開小心回應著,心里不免有些打鼓,蕭慶好端端提起此事作甚?</br>  “聽聞茂德帝姬美貌動人,乃是宋國皇家貴女中的佼佼者?”</br>  “茂德帝姬才貌雙全,溫雅嫻淑,深得太上皇寵愛…”莫籌隨口回應,心里突然一顫,和吳開對望一眼,想到了什么。</br>  果然,蕭慶先是寒暄了一陣其他事宜,突然說道:“往后宋金兩國議和成功,當效仿漢與匈奴,唐與突厥。”</br>  “貴使是說?”</br>  “自然是結為姻親啦!”</br>  蕭慶笑道:“兩國皇族聯姻,親上加親嘛,來之前,二太子與相國都有交代。”</br>  話說到這份上,只要不是傻子,都聽得懂弦外之音。</br>  蕭慶走后,莫籌與吳開有些為難了:“這金國二太子是看中茂德帝姬了呀,可是……帝姬已經嫁為人婦。”</br>  “那又如何?女真人不講究這個,想來那完顏宗望是從宮女口中得知帝姬美貌,動了心思。”</br>  “想來如此,難道真要讓茂德帝姬去和親?大宋……對陣遼夏多年,用兵艱難,卻從未有過和親之舉啊,朝野怕是……”</br>  “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兵臨城下,還有那么多顧忌?如果用一個女人,能換來金人退兵,縱是公主,又有何妨?”</br>  “可是…官家會同意嗎?兄妹手足……前幾日鄆王、景王殿下……傳出去也有損圣譽呀。”</br>  “你以為官家是真舍不得幾個兄弟為質?只不過……這背后的水深著呢,無情最是帝王家,哪有什么手足親情可言?</br>  官家連河北半壁江山都舍得,豈會舍不得一個女子?至于圣譽,那就更好辦了。”</br>  “有何辦法?”</br>  “這還不簡單,茂德帝姬不止是皇家長公主,還是蔡府的家眷啊,蔡府是什么?罪臣之家,從其中選幾個歌姬侍女送與金人有何不可?”</br>  “這倒是可以掩人耳目,只是……駙馬蔡鞗也在東京,他能愿意?”</br>  “他不愿意又如何?再者說了……蔡鞗,只怕是屁顛屁顛,很樂意呢!”</br>  兩個主和派的混賬大臣一番商量之后,便入宮前去奏報,在君前也不知是怎樣一番說辭,說動了皇帝趙桓。</br>  一道旨意傳到了開封府,讓從蔡京、童貫府中選出二十四名歌姬侍女,送去劉家寺完顏宗望的大營里。</br>  ……</br>  太師府中,茂德帝姬趙福金被一道口諭弄的莫名其妙。</br>  聲稱作為罪臣家眷,往后不得再享公主儀制,需著常服淡妝,甚至還送來了一套一副,命其更換前去開封府。</br>  趙福金一頭霧水,這都什么跟什么?但傳旨的確實是垂拱殿的宦官,自然不敢違拗。</br>  茂德帝姬換好衣裝之后,剛出門便遇到了駙馬蔡鞗,一臉得意地看著她。</br>  “穿上這身衣服……和我家的歌姬也沒什么兩樣嘛!”</br>  “駙馬怎能如此說,豈非羞辱殿下?”茂德帝姬的侍女采菱有些不滿。</br>  “羞辱?這才哪到哪?”</br>  蔡鞗冷笑道:“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嗎?從今往后,只不過是我蔡家的歌姬……一介罪婦罷了。”</br>  “駙馬在胡說什么呀?”</br>  “我可沒胡說…”</br>  蔡鞗十分得意道:“女真人可不會像我這般客氣…從今往后,你們不過是金人的玩物而已,別妄想像以前那樣,在我面前高高在上。”</br>  “你說什么?”這下子,茂德帝姬臉色一變,突然想到了什么。</br>  “哼哼…你很聰明,明白了是嗎?”</br>  看著滿臉冷笑的蔡鞗,茂德帝姬皺起了眉頭,半晌道:“你我好歹算是……“</br>  “算是夫妻一場嗎?”</br>  蔡鞗不毫不客氣打斷道:“這時候想起是夫妻了?這些年,你給過我好臉色嗎?連你的房門都進不了,碰都不讓碰一下,還好意思說夫妻一場?</br>  你不是清高嗎?這下子…在粗暴的女真人面前,看你如何清高?真是……給臉不要臉。”</br>  “你……”</br>  茂德帝姬攔住了發脾氣的采菱:“我要進宮,去見皇兄。”</br>  “省省吧,你以為……這是誰的意思?”</br>  蔡鞗冷冰冰道:“天家無情,面對江山權位,一個女人……一個妹妹,算得了什么?</br>  我勸你清醒清醒,想想往后的日子怎么過,想想怎么討好金人吧,哈哈哈哈……”</br>  蔡鞗在狂放的笑聲中,揚長而去,茂德帝姬聞言直接癱坐在地,臉色蒼白無比,血色全無,一瞬間整個人沒了絲毫力氣。</br>  “殿下,你怎么了?你們……到底在說什么雅?”采菱兀自一頭霧水,不明所以。</br>  茂德帝姬一時無言,兩行清淚從眼眶里涌出來,無聲低落,好半天悠悠道:“無情最是帝王家……什么金枝玉葉……到頭來……不過是一顆棋子……什么也沒有了。”</br>  “殿下,你是說……”</br>  茂德帝姬斷斷續續的只言片語中,采菱終于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頓時臉色大變。</br>  “殿下,我們去延福宮……去求太上皇吧?他老人家最疼你。”</br>  “疼我?真的嗎?”</br>  茂德帝姬苦笑一聲,絕望地搖搖頭:“不必了,除了金人退兵,誰也救不了我……也許,這就是命。”</br>  “金人退兵……”</br>  采菱喃喃道:“殿下,別著急,興許……有一個人能救你……能救我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