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開國之初，大宋皇宮門口便放著登聞鼓，百姓可以敲鼓面見皇帝，申訴冤屈。</br> 太宗年間，還曾有過東京百姓擊鼓求皇帝幫忙尋找丟失的豬，宋太宗并未覺得此舉荒唐，也確實命人為百姓找到了豬，傳為美談。</br> 此后的一百多年里，登聞鼓敲響的時候嚴肅多了，大抵會是一些重要的案件或冤屈，很容易形成朝野，甚至全國性的議論。</br> 今天，郭京在無數東京百姓的見證下，再度敲響了已經滿是積塵的登聞鼓。</br> 郭京很清楚，今日自己先去延福宮拆了艮岳，又在陳橋門這么鬧了一出，等于既得罪了太上皇趙佶，也得罪了現任皇帝趙桓。</br> 往后在這東京城里，想要立足，有些難啊！</br> 更要緊的是，今日看似是英雄救美，但某種程度上壞了主和派的大事，若沒有個妥善的說法，天知道會在背地里如何中傷自己，甚至是羅織罪名。</br> 故而必須趕在朝野有議論，主和派有說法之前，不懂裝懂，借著臺面上的大道理和滾滾名義，為自己的行為定個性。</br> 面君，是必須的。</br> 郭京的身份雖然不高，但若是走正常途徑，見到皇帝趙桓也不難，畢竟他現在握著一支力量不小的武裝。</br> 但那樣太慢，而且影響力不夠。</br> 敲登聞鼓無疑是最為高調，最能吸引百姓關注，最具影響力的一種方式。身后有眾多百姓為后盾，有民意為支持，還有什么可怕的呢？</br> 垂拱殿里，在眾多臣子見證下，趙桓見到郭京的時候，眉頭緊緊皺著，顯然陳橋門發生的事情他已經提前一步知道了。</br> 同時，他也有些意外，郭京竟然來了，來的如此之快，而且是用如此高調的方式。</br> “郭卿，你這是作甚？”</br> “回官家，臣是來告狀的，而且把犯人也帶來了…”郭京拖著吳開直接扔在地上，讓滿堂的大宋君臣為之色變。</br> 吳開斷了大腿骨，本就疼痛難熬，一路上被六甲神兵故意顛簸，一頓羞辱，已經沒了半條命。</br> 一直咬牙堅持著，如今總算熬到了朝堂上，見到能夠為自己主持公道的人，頓時用盡最后的力氣，開始哭嚎求救。</br> “官家，救命……郭京要殺人……”再到后面，便只有嗚咽的哭聲，斷斷續續聽不清楚。</br> 趙桓見狀擺了擺手，命人將吳開抬下去，大抵還會有太醫為其診斷療傷。</br> “郭京，你意欲何為？吳開乃是翰林承旨，當朝忠臣，你竟然將他打成這樣？”果然，有大臣見到吳開的慘狀，立即斥責。</br> “這位別激動，這是群情激奮之下，一時沒收住手。”</br> 郭京滿不在乎笑了笑，然而臉色一變，正經向御座上的趙桓道：“官家明鑒，實在是吳開該打，甚至該殺??！”</br> “哦？”</br> “此人綁架了茂德帝姬，意欲送與金人，甚至聲稱是奉旨行事，污蔑官家，實在是罪大惡極?！?lt;/br> 郭京正色道：“臣與茂德帝姬比鄰而居，得到長公主求救之請，立即前去營救，本就惱怒非常，又聽到此賊如此大言不慚，竟然污蔑官家。</br> 官家素來仁厚，待手足親厚，怎么會做坑害自己親妹妹的無情無義之事呢？所以……臣一時間沒忍住，打了吳開，出手重了點?！?lt;/br> “哦?！壁w桓仍舊只是淡淡應了一聲，讓他說什么？難道說自己知情同意，出賣自己的親妹妹？是無情無義之輩？</br> 皇帝……終究還是要臉了。</br> “官家……臣沒有打錯吧？”</br> “這……”</br> 不等趙桓說話，那廂吏部尚書莫籌再也忍不住，畢竟這是他和吳開一起策劃的事情，一榮俱榮，一損俱損。</br> 若吳開真的有罪，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茂德帝姬沒送出去，蕭慶那邊肯定也會有怒火，又該如何平息呢？</br> 都怪這個郭京搗蛋，壞了大事，如今還想巧舌如簧，惡人先告狀？</br> “郭京，此事關乎和談，你橫生枝節，耽誤了大事，該當何罪？”</br> “哦？什么大事？耽誤你們給完顏狗賊送女人？”</br> 郭京冷笑道：“既然那么愛送，怎么不把你自己的老婆女兒送過去呢？”</br> “你……”</br> 莫籌道：“休得胡攪蠻纏……一幫罪臣家眷，若能消弭兵禍，為朝廷立功，幾個女子……送出去又能如何？老夫膝下無女，否則送出城去又何妨？”</br> 郭京聽的一愣一愣，沒想到老匹夫為了討好金人已經無恥到了這個地步，看來……已經打算跑路，和金人已經不是暗通款曲那么簡單了。</br> “好吧，不要臉到你這個地步，不容易。”</br> 郭京毫不客氣道：“可有一點不能否認，茂德帝姬…為何在其中？你們意欲綁架長公主殿下，此舉行同謀逆?！?lt;/br> “官家……”</br> 莫籌轉而向趙桓道：“唐突長公主，臣等確實有罪，不過……恕臣直言，事到如今……蔡京獲罪，蔡鞗也沒有資格繼續當駙馬。</br> 茂德帝姬與之和離也在情理之中，不若就此與金國二太子和親，宋金兩國結為姻親，化干戈為玉帛豈不美哉？”</br> “這……”</br> 趙桓自然早有此意，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自己的皇位，舍棄一個妹妹算得了什么？如今莫籌公開提出來，也算是捅破了擺不上臺面的窗戶紙。</br> “和親……我大宋立國百余年，何曾有過和親這等屈辱之舉？”</br> “和親有何不可？縱然強如漢唐，也都曾有過和親，含有解憂公主、昭君出塞，唐有文成公主、金城公主和親吐蕃。</br> 一女出嫁，可抵百萬雄兵，可避免一場兵戈之災。我大宋為何就不可？如今的大宋……正是危急之時，若茂德帝姬出嫁，能夠解了東京之圍，也是一樁好事?！?lt;/br> “好吧？想當年我大宋文臣一個個傲骨錚錚，怎么到了今天，全都是一幫軟骨頭？”</br> 郭京反問一句，說道：“縱然要和親，金國可有求娶？可有正經的名分？既然要和親，為何不光明正大？昭告天下臣民？為何要偷偷摸摸呢？</br> 為何要給長公主殿下換上歌姬的服飾，你們是要和親嗎？你們到底在打什么算盤？可還有半分的風骨氣度，禮義廉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