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攻破，金軍第一時間涌入，一邊肅清外城里的殘兵敗將，一邊對內城完成合圍。但是進攻的態勢明顯減緩了，似乎有意給內城的宋軍，以及茍延殘喘的大宋朝廷一絲喘息之機。</br> 龜縮城內的宋軍士氣低落，但是兵力收縮之后，反倒是能夠統一防線，暫時保證內城安危。</br> 但也只是——暫時。</br> 金軍如果全力攻城，又能堅持多久呢？</br> 所以，一個巨大的難題擺在了大宋君臣面前——何去何從？</br> “官家，臣等護著圣駕突圍吧？”</br> 張叔夜誠心誠意提出建議，他麾下還有兩萬多兵馬，禁軍也還有不下兩萬人，拼死力戰，可以殺出一條血路來。</br> 劉延慶對此也提出了相同建議，當此之時，憑著宋軍還算充足的力量，突圍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郭京已經率部做出了一個很好的示范。m.</br> “突圍……非得如此嗎？”有文臣低聲發出了詢問。</br> “總好過坐以待斃吧？官家、太上皇、宗室、中樞內閣全都在城里……這萬一要是有個閃失……”</br>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這個嚴峻的問題，大宋宗室除了一個康王趙構，所有人都被圍了東京汴梁的內城里。</br> 一個不小心，大宋王朝就有被團滅的風險。</br> “和金國和談吧，為今之計，也只能如此了。”</br> “到了此時，再與金國和談，豈非與虎謀皮？”</br> “還不是你們整日嚷嚷著守城開戰？守住了嗎？打過嗎？若是早些應允了金國的條件，說不定……和談早已達成。”</br> “女真韃子分明狼子野心，哪里是真心想與我朝和談，不過是存心不良罷了。大軍壓境，兵臨城下，指望和談？</br> 現在就更加不要指望了……金國人不安好心，還是想著如何護著官家突圍出去吧？康王殿下在相州還有兵馬，陜西路、荊襄、淮南還有大批的勤王之師，只要突圍出去，完全可與金國一戰，奪回東京汴梁……”</br> 禁軍指揮使蔣宣與李福態度堅決，義正言辭，作為武將，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局勢對大宋有多么糟糕？</br> 然而皇帝趙桓卻沒有想走的意思，聞言只是低沉不語，他對局勢很失望，對自己的軍隊也很失望，對未來似乎更不樂觀。</br> 蔣宣著急之下，甚至想要上前拉住皇帝的胳膊，催促他趕快走，卻被幾個文官阻攔。</br> “爾乃何人？想要挾持圣駕嗎？”</br> 蔣宣無奈，只得退后，連稱不敢，表示自己只是著急，想要護送皇帝突圍。</br> 趙桓擺擺手，表示不再追究，甚至為了安撫蔣宣，表示褒獎，還冊封了一個防御使的官職。</br> 近日一直伴隨皇帝身邊的御史中丞秦檜走出來，說道：“諸位將軍的心情能夠理解，只是這樣護駕，當真能夠突出重圍，保護圣駕安全嗎？”</br> 這……</br> 所有人頓時沉默了，突圍一定是有風險的，說到底也只敢奮力一搏，要說萬無一失，誰敢保證呢？</br> 劉延慶想了想，說道：“郭京可以率部突圍……我們兵力數倍于他，應該也可以。”</br> “郭京……詔命他去接應勤王大軍，可他卻……此人罪不容誅。”</br> 有人給郭京扣了了一個大帽子，孫傅再也聽下去，說道：“郭京臨走有讓老夫轉告官家，若是有意突圍，他會在外圍接應，拼死護駕。”</br> “接應……他若能接應到康王殿下，還有一線機會，若是不能……還能指望他？別忘了，他曾是一個逃兵。”王宗楚對此完全不以為然，壓根沒有把郭京放在眼里，再度將其歸納為逃兵之列。</br> “官家……郭京臨走前最后的諫言，請官家突圍，唯有如此，方有一線生機。”</br> 孫傅將郭京臨走時的叮囑轉告后，沉吟片刻，才壯著膽子道：“如果官家有所遲疑，他讓老臣將此物呈與官家。”</br> “何物？”趙桓也來了興趣，生出了幾分好奇。</br> 孫傅從懷中取出郭京留下那張紙，交給宦官轉遞上去，趙桓瞟了一眼，頓時呆住了。</br> 百十年來家國，八千里地山河。</br>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br>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br>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br> 這是……南唐李后主所作，只不過改動了兩個字，郭京的意思……難道是說，我與將會和南唐后主一般的命運嗎？</br> 再想起郭京用自家老祖宗保生天尊口吻說出那句：“東京破、階下囚、為奴婢，大宋……亡。”</br> 趙桓莫名有些心驚，難道真的沒有機會了嗎？為奴為婢……自己堂堂九五之尊，怎么能……</br> 和金軍和談，保住殘破的江山？突圍？重整旗鼓，收拾河山？</br> 可是……突的出去嗎？</br> 一時之間，趙桓猶豫了，好半天才道：“劉卿，你先去……探探路吧！”</br> “遵旨！”</br> 至少是個好兆頭，說明皇帝還是有意向想要突圍的。一時之間，劉延慶十分好奇，郭京到底給皇帝留了什么話，旁人怎么全都沒用，他的幾句留言反而讓皇帝松口了。</br> ……</br> 百里之外，郭京打了個噴嚏。</br> 茂德帝姬關切道：“天氣有些寒冷，將軍還是多加保暖才是。”</br> “沒事…大概是有人念叨我吧！”</br> “會是誰呢？”</br> “東京汴梁……可能會有不少人吧。”</br> “城破了，還是沒有守住。”</br> “注定守不住的。”</br> 茂德帝姬也意外，問道：“皇兄……官家會突圍嗎？”</br> “應該不會，他沒那個膽量。”</br> 郭京搖了搖頭，臨走之前委托孫傅代為轉奏，甚至改動里南唐后主李煜的一闕詞，想要刺激一下趙桓。</br> 但是估計意義不大，一個軟蛋皇帝，心里盡數是不靠譜的幻想，指望他能孤注一擲，絕地突圍？</br> “那該如何是好……還有解圍的辦法嗎？”</br> “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要問一個人。”</br> 郭京沉吟道：“不過據我估計……這個人很可能不大勇敢，或者說……不見得樂意。”</br> “誰？”</br> “你家老九——康王趙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