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京渡過黃河,回到鄧州方向時,天下正在發生重大變化。</br>  大宋二帝北狩,國不可一日無君,身在東平府的康王趙構,大宋皇室近支中,唯一的男丁似乎成為當仁不讓的繼承人。</br>  很多人已經打起了擁立康王趙構的打算,勸進的“奏疏”一封接著一封,催促著趙構早日登基稱帝。</br>  趙構想登基嗎?</br>  當然了,作為一個皇子,有機會當皇帝,這樣巨大的誘惑誰能忍住呢?</br>  但是,他不能操之過急,一來是做事需要師出有名,尤其是繼承皇位這種事,必須要有足夠的合法性。</br>  二帝被俘,并沒有留下什么詔書或者囑托,哪怕現在是大宋皇族唯一的男性,也不能隨隨便便就登基為帝。</br>  所謂天子……是要上乘天意,需要名正言順的。</br>  除此之外,趙構身為人子,眼下有比登基更要緊的事情,那就是營救父母兄弟,盡管成功率極低。甚至是他本人格外不希望成功,也必須有這樣一個姿態,否則那就是不孝。</br>  所以,宗澤去了。</br>  率部前去營救太上皇、皇帝,和無數的大宋皇族。</br>  結果可想而知,剛剛渡過黃河就遭到了完顏宗翰調兵阻擊。志在鯨吞河北四十州縣的金國,怎么可能容忍宋軍大規模北上呢?</br>  無可奈何,宗澤只能在黃河邊嘆息,徒呼奈何。</br>  沒想到在這個當口上,聽到了郭京和五馬寨雙雙襲營救駕的消息,其中有兩條信息更是足以震動天下。</br>  其一是郭京竟然見到了趙桓,雖然沒救出來,但彼此之間見過面,那么有沒有什么叮囑呢?</br>  天子一言,那就是口諭,有著非同一般的分量。</br>  其二是信王趙榛被救了出來,這就意味著大宋皇族有了第二位男性繼承人,趙構的唯一性被打破了。</br>  一瞬間,整個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郭京身上。</br>  他手中極有可能持有趙構夢寐以求的所謂“詔書”,可以名正言順繼位的憑證,而信王趙榛就在他手中。</br>  如果他有心扶持趙榛,那么……</br>  更巧的是還有張叔夜、陳過庭、司馬樸等幾位重臣一起被救了出來,如果這幾個人在一起動點心思……</br>  重臣輔佐,又有郭京這等猛將護衛,信王趙榛便不算是勢單力薄,完全有資格和趙構一較高下。</br>  郭京,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在東京城里裝神弄鬼的小神棍,又來來這么一出,幾乎擁有左右天下的能力。</br>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緊盯著郭京的一舉一動,想要看他怎么辦。</br>  能怎么辦?</br>  趙榛要是還活著,郭京沒準會有點想法,可惜偏偏不巧,趙榛死了……</br>  略微的沉吟之后,郭京便寫了一封言辭懇求的信函,并且咬破手指,在從趙桓身上扒下來的那件衣袍上寫下一段話,派人送去了宗澤的營地。</br>  宗澤見到東西之后,大為驚訝,沒有一刻耽誤,立即派人送去東平府。而自己則率人調轉槍口,向東京汴梁挺進,前去討伐偽楚皇帝張邦昌。</br>  趙構驚喜地收到了郭京送來的東西,一件血袍、一塊玉佩、一封密信。</br>  袍子上赫然用血書寫著:九弟康王構即位,務要討伐奸佞,收復疆土,還我河山。一行字歪歪扭扭,寫的十分簡短,但卻是趙構夢寐以求的寶貴東西。</br>  天下皆知郭京前去救駕,見到了皇帝趙桓,而這件袍服以及隨身帶來的玉佩,是當朝大臣們都見過的天子御用。</br>  衣袍是真的,玉佩是真的,救駕也是真的,那么袍服上的血書……自然也就是真的。</br>  這就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傳位詔書啊!</br>  有了這玩意,趙構想要當皇帝,那可就是名正言順,順應天意的事情。</br>  合法性,再也無人可以質疑。</br>  當然了,也有不少人疑惑,郭京為何不擁立信王趙榛呢?他完全有這個實力,畢竟血書上是什么內容,只有他自己知道。</br>  難道是自覺實力不夠,還是忠于大宋……聽從旨意辦事?</br>  真正的原因,只有趙構知曉,因為郭京那封密信,只有他可以親啟查閱。</br>  郭京在心中說的清楚明白,趙桓的意思確實是讓他繼承皇位,畢竟他年歲更長,長幼有序。</br>  至于信王趙榛,在突圍過程中已經死了,之所以對外宣傳還活著,只是為了鼓舞河北、京西抗金士氣,打個信王的旗號。如此一來,可以牽制金軍關注京西方向,可以為身處東方的康王殿下分擔壓力。</br>  看到這里,趙構不由又是欣喜,又是感慨。</br>  這個素未謀面的郭京,真是個忠臣福將啊,不僅在關鍵時刻送來了至關重要的“詔命”,還想著為自己分擔壓力。</br>  信王趙榛,原本還有些擔心顧慮這個弟弟會給自己造成威脅,結果完全不存在。</br>  郭京在密信里說的很清楚,會讓茂德帝姬假扮信王在必要的場合亮相,然后信王從此將深居簡出。</br>  郭京已經把事情做到了這個份上,趙構還能說什么呢?除了感激還是感激,也有那么一瞬間,趙構心中也泛起一絲懷疑,郭京此舉會不會有什么別的意圖?</br>  可是眼下,似乎看不出來什么……</br>  當務之急,也不是懷疑郭京,而是順利繼位。在東平府肯定是不行的,怎么也得有個宗廟社稷的正式場所才能登基。</br>  思來想去,趙構決定前往大宋的南京——應天府。</br>  除了趙桓的這份血書之外,登基似乎還缺了一點分量,如果再有一個皇族宗室扶持一下,那就更好不過了。</br>  好在太祖一系的遠支皇族逃出來不少,都被請了過來。更讓他意外的是,哲宗時的皇后孟氏因被廢黜,出宮帶發修行,在東京之圍之中逃過一劫,沒有被金軍擄走。</br>  聞聽消息的趙構聞言大喜,命人立即想辦法將這位素未謀面的伯母請來,以太后之尊好生供奉起來。</br>  除此之外,大宋皇家最為代表性的便是“信王趙榛”和茂德帝姬了,但是趙構并沒有請他們前來參與登基大典的意思。</br>  而是接受了郭京的明里的請求,私下的暗示,另有打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