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事情已經(jīng)成了。”
苗文寵悄悄向蕭綜遞上一封信函, 壓低了聲音:“那邊是個聰明的, 沒有留下把柄。”
“此事還得多謝舅舅成全, 那馬文才實在狡猾, 若沒有他的舊部襄助,我想算計他還得多費點心思。”
蕭綜聽到“事情成了”幾個字時便露出喜意,一邊接過信,一邊向心腹透露自己對蕭寶夤的感激。
但等他看完信, 臉色卻不太好。
“不是萬全之策嗎?怎么還有人逃了?”
苗文寵來之前已經(jīng)詳細問過來人, 回稟道:“那馬文才走到一半, 也不知怎么發(fā)現(xiàn)了不對, 竟下令鳴金撤退。許多落在后面的也因此逃過一劫, 不過人數(shù)不多, 定陶的樊將軍已經(jīng)親自派人去追殺了。”
他頓了頓,又:“就算沒有追上,他們是魏人, 護送的主將死了肯定不敢再回彭城, 一定就地逃逸了, 這消息想必不會傳開。”
“殿下為了此事謀劃了月余, 這計策原是想趁馬文才回程時發(fā)作的, 如今改換霖方,就沒有那么周全。那馬文才又是個心細的, 被馬文才看出來也正常。”
苗文寵有些害怕蕭綜陰沉的臉色, 心驚肉跳地:“好在總算是困住了他, 他們沒有補給,在那山谷里困上個十半個月的就沒命了。”
“一沒有得到他的死訊,我一不會放心。”
蕭綜捏著那封信函,神色晦暗不明,“他實在太聰明,一旦讓他脫困,就該他反咬我了。”
苗文寵心中頗為不以為然,覺得這位豫章王實在太過重視這個馬文才。
從出建康開始,這位殿下就對馬文才起了殺心。
他來是為了收復(fù)徐州的,元法僧又獻了徐州地圖,他便徹夜研究徐州的地形,計劃了好幾處可以埋伏的地點,最終挑選了定陶和谷陽兩處的山道,甚至為此暗地里拖延了兩城歸降的時間,就為了能順利施展。
原本他是想讓白袍騎和馬文才一起被埋葬在那里,但徐州那一戰(zhàn)贏得太漂亮,連帶著陳慶之也成了梁國未來的將星,蕭綜一來惜才,二來怕陳慶之和白袍騎也出了事會有麻煩,便把他們支了出去。
定陶的守將樊將軍是蕭寶夤的人,殿下為了除掉這個心腹大患,竟然還動了這條暗線,讓他以守城為名準備了一個月的石塊和整木,又在峽谷早早安排了伏擊地點。
這么有心算無心,還讓馬文才跑了,無論他怎么看著馬文才都沒有生機可言,如今他這位主子卻還覺得“不放心”。
兩人在屋中談話,沒一會兒外面有人來通傳,是京中皇帝又送信來了。
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的第三封信,因為建康離彭城距離遙遠,這信傳遞的慢,但實際應(yīng)當相差時間不大,蕭衍是在幾之內(nèi)連發(fā)了三封。
“父皇真是……”
蕭綜露出無奈又苦惱的表情。
“真把我當孩子了。”
“陛下又送信讓殿下回國?”
苗文寵眼神里精光一閃,好似不經(jīng)意地問,“如今這里局勢未穩(wěn),殿下才剛剛軍權(quán)在手,陛下就讓殿下回國,會不會有些不對?”
蕭綜只是苦惱父皇對自己的關(guān)切,心里卻是高心,聽到苗文寵的話,笑容不自覺地一收,目光在他面上一掃:“怎么,你覺得哪里不對?”
“陛下讓殿下鎮(zhèn)守彭城,原本是為了讓殿下建立武功的,現(xiàn)在元法僧剛剛歸朝,正是彭城需要饒時候,為何陛下一定要殿下回去?”
苗文寵從來不信什么“父子情深”,猜測道:“臣料想,不是京中出了什么事,就是陛下對殿下起了疑心,不愿殿下留在徐州。”
蕭綜心中一緊,面上露出不豫之色:“有什么話,你就直吧。”
“殿下,你畢竟是那位的血脈,上次丁夫饒事雖然攀扯郗皇后掩飾過去了,但流言已出,不定陛下已經(jīng)暗地里找人查過,暴露出去的可能也是有的……”
苗文寵心翼翼地:“依我看,殿下還是留個心眼,不如給壽陽的王爺通個氣,萬一陛下鐵心要派人來召您回國,不得就是事泄了,不如偷偷投了魏國,再將徐州讓給王爺,好歹有條退路。”
“畢竟你和王爺才是一家人,他定會幫你。”
“這倒是個退路,但是現(xiàn)在時機不對。等我真要領(lǐng)軍撤退,那時候舅舅才好以援軍的身份進駐徐州,否則還要和我打過一場,總少不了一些無謂的損失。”
蕭綜自得了自己身世的真相,早已經(jīng)不想和蕭寶夤再牽扯在一起,之前不過是在做戲。
如今聽著這位“舅舅”安排的心腹苦口婆心他送出徐州,心中已經(jīng)對他起了殺心。
“而且我也不想離開徐州,好不容易掌握了軍權(quán),哪怕是陛下要召我回去,我也是不愿意的。”
苗文寵又勸了幾次,見他沒有北投的意思,只當他舍不得這大好的軍權(quán),也舍不得在梁國的富貴榮華,心中只能嘆息。
眼看著這位“殿下”得了臨川王留下的人手,竟在一點點脫離他們的襄助了,而且他現(xiàn)在年紀也大了,沒有以前那么好擺布。
只是這位殿下登的位置越高、掌握的軍權(quán)越多,對他們也有更大的好處,這徐州,能得最好,不能得,在他手里,總比在梁國其他守將手中好。
苗文寵心里盤算著太多的事情,卻沒注意到蕭綜對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大不如前。
待苗文寵走了,蕭綜才喚了送信的人來,細細盤問。
送信的是他府里的老人,在宮里時就一直用著的,被他留在京中,既然他親自來送信了,明京里肯定有事發(fā)生。
“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那家仆心翼翼地從懷中又取出了一封信,遞給蕭綜。
這封信是臨川王那邊新投的門人寫的信,他一看完后,立刻大喜過望。
蕭綜雖不在京中,可京中卻有他的人手。
從皇帝命令太子給丁貴人挑選墳第開始,他留下的人便使計坑了東宮一把,什么賣地的富商,什么貪財?shù)奶O(jiān),通通是臨川王以前留下的人脈。
這種擅長坑蒙拐騙的貨,太子不屑一顧,可是用的好了,也是大大的殺器。
為了怕東宮察覺,那個看風水的術(shù)士倒不是他們的人,但此人在梁國極為有名,又擅壓勝之術(shù),太子用什么都用最好的,用術(shù)士也肯定一樣,找到他身上也是自然。
那塊地風水上的缺陷尋常風水師都看的出,更別這樣有名的術(shù)士,而太子極信鬼神之,必然無法拒絕這樣的建議,所以這個計謀從太子沒辦法更改母親的墳地開始,就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
至于之后皇帝震怒厭棄太子,而他恰巧在那時傳回大軍得勝的消息,就是意外的驚喜。
送信的家仆見蕭綜臉上露出喜色,才開了口:“我走時,娘娘讓人悄悄給我傳了話,太子被陛下厭棄后,郁結(jié)于心不得開解,一回宮就病倒了,避不見客。娘娘讓徐太醫(yī)安排在太醫(yī)院的人偷偷拿了藥渣去看,是太子不大好了。”
蕭綜身子一震。
“什么叫不大好了?”
“丁夫饒死本就讓太子傷了心神,后來守孝時又形容俱毀,身體虧空太過,還沒養(yǎng)回來便被陛下申斥,回去后就病了,這一病就一發(fā)不可收拾。”
那家仆低著頭,“娘娘讓我來,是讓殿下順著陛下的意思,趕快回國的。”
他母親這話的遮遮掩掩,蕭綜先沒明白過來,后來琢磨過來了,驚得自己也張目結(jié)舌。
難道,父皇連發(fā)數(shù)封信催他回國,不光是明面上擔心魏國調(diào)集大軍攻打彭城,而是因為太子不太好了,急著讓他回國?
太子若去了,他身為次子,便是名正言順的儲君人選,何況他現(xiàn)在還有軍功在身,難道父皇讓他趕快回國是為了這個?
不是沒有可能,東宮已經(jīng)得勢二十多年,太子的地位根深蒂固,只要他活著一,就沒那么容易將他扳倒,可他要是不在了呢?
東宮的勢力不是為他兄長存在的,而是為儲君存在的,如果太子不在了,誰是新任的太子,誰就可以繼承東宮留下來的“遺產(chǎn)”。
以如今的局勢,若太子真去了,他又在彭城,要是東宮倒向了三皇子蕭綱,即便是父皇也沒辦法控制局勢,這時候召他回國,怕是為了增加他奪儲的籌碼。
蕭綜越想,心頭越是火熱。
他這位父親對他一直是關(guān)愛有加,就算他最叛逆最乖戾的時候也從未疏遠過他,之前他死了兒子,父皇甚至抱著他一起痛哭……
還有這次讓他來取徐州,明顯也是想要讓他掌握能夠和太子抗衡的力量,以免再被東宮算計……
雖然心頭已經(jīng)火熱,但他多疑的性子還是讓他又問了一遍。
“太子真的不大好了?”
“的不在宮中,哪里能知道消息?但是太子確實已經(jīng)半個月沒出過東宮了,的來之前,甚至出動了半個太醫(yī)院去診脈,即使不是不大好了,恐怕也病得很重。”
那家仆答道。
他要一口咬定,蕭綜反倒不能肯定,但他太子半個月沒出過東宮,他卻已經(jīng)相信了大半。
太子是個最勤勉不過的人,哪怕母孝在身時也還在處理公文,會半個月沒出東宮,還是在這個可能被厭棄的關(guān)頭,東宮其他屬官第一個不會同意他這么做,除非他已經(jīng)病到下不來床了。
“來人,將國侍官們?nèi)啃麃怼!?br/>
這樣的事情,不能和武將們商量,只能和豫章王府的所有屬官討論。
“悄悄的宣。”
等徐之敬等王國屬官們被蕭綜悄悄召來時,各個都是一臉懵然。
他們現(xiàn)在便是二皇子的嫡系人馬,無論以后他是開府還是外放,亦或者有機會登上皇位,他們都是蕭綜重要的屬臣,生死早已經(jīng)系在一起。
但大部分都沒想過什么“皇位”的事情,因為上面那位太子坐著那個位置很穩(wěn),又沒有過失,豫章王再得寵,怕也就是臨川王那樣的地步了。
即使是臨川王那樣的地位,也足夠讓人眼熱。
所以,當蕭綜出京中來的消息,道太子身體不太好,皇帝連送三封信讓他回京時,立刻就有幾人眼中露出了狂熱之色。
“殿下,那還等什么,既然有陛下的手諭,當然是立刻回去啊!”
和儲君之位比,徐州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