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琪靜靜地閉著眼睛,鴉羽似的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掃出兩片黯淡的陰影。</br> 她很少有這樣恬淡安靜的模樣,安靜地像是會就此長眠,再也不醒來。</br> 西瑞爾看著看著,漸漸覺得胸口有些發悶。</br> 他習慣了用滿身的刺傷害別人,把自己和周圍人隔開,可只有她寧愿被刺傷也要往他身邊擠……而現在的她臉色蒼白,呼吸微弱,臉上再也沒有那種漫不經心的微笑,他終究無可避免地想起曾經對她的懷疑、冷淡和逃避,那些畫面猙獰地回到他眼前,他壓抑不住地想,在自己那樣對她的時候,她是什么感覺。</br> 胸口驀地浮起一片細碎尖銳的痛,像是被人用指甲掐著心臟。</br> 西瑞爾看著米諾斯在床前彎下腰,看到他的嘴唇在動,卻聽不清他在講什么,大概是解封的咒語。耳邊朦朦朧朧地發懵,他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米諾斯的動作像是放慢了無數倍一樣遲緩。</br> 他剛剛成為神使的時候,身受重傷,茍延殘喘,腦中一片混沌,睜開眼的時候在她房間。</br> 外面刮著暴風雪,屋子里卻溫暖得像春天。厚厚的床帳上映著壁爐的火光,她安靜無聲地從床帳之后走出來。</br> 黑袍裹身,衣擺垂地,大把大把的墨黑長發絲綢一樣披垂下來,綠松石在其間搖曳。</br> 他現在還記得,那些日子她經常坐在他床邊的安樂椅上,手捧一本厚部頭低頭認真地看,精致的側臉被搖曳的火光勾勒得眉眼安靜,輪廓深深。他有時在床上醒過來,會下意識地盯著她看一會兒,她發覺他的目光后不會說什么,只遞給他一杯熱牛奶,握著玻璃杯的手指根根白皙修長,像是冰雪雕成。</br> 記憶一半模糊一半清晰,他記得她身上干凈的氣息,低柔的嗓音,隔著厚厚的帷帳傳來的爐火畢波聲,以及她修長手指輕輕翻過書頁的聲響,說不出的安寧。</br> 現在他坐在椅子上,她安靜地躺在床上。</br> 蒼白的膚色幾乎與雪色長發融在一起,她虛弱得像是下一秒就會死去。</br> 米諾斯直起身許久,西瑞爾也沒發現封印解開了,直到她搭在床側的指尖輕輕動了一下,他才真正意識到她馬上就會醒來。</br> 然后,原本漫長的人生只剩下短短幾個月的壽命,因為他。</br> 愧疚像是海藻一樣糾纏上來,讓呼吸變得滯澀,西瑞爾忽然不敢看她,他低下頭,握緊了雙手。</br> 那張秀氣陰柔的面孔垂在陰影之中,沒人看得清他面上神情。</br> 米諾斯搖了搖頭,走了出去。</br> 不知道過了多久,床上傳來很輕很輕的聲響,細微得像是他的幻聽。</br> 西瑞爾沒有抬頭。</br> 漫長的寂靜中,一只手伸過來,輕輕地撥了撥他的額發,“干什么低著頭,不想看見我?”</br> 聲音虛弱,卻含著笑意。</br> 在很久很久以后,她已經不在這世上了的時候。他坐在她房間的那把安樂椅上,握著牛奶看著壁爐發呆,不知道為什么就想到了當初的這一幕。</br> 那時他成熟了很多,不再偏激不再刻薄,學會了被愛學會了去愛,學會了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揣摩。他想,當初她醒來之時,大概已經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br> 放到別人身上,一千兩百年的壽命突然變得只剩兩三個月,就像是天崩地裂,沒人會無動于衷。可她沒有歇斯底里地,沒有怨天尤人,甚至連皺一皺眉都沒有,仍然若無其事地微笑,像是根本不在意。</br> 現在想一想,怎么可能呢,她從來都喜歡笑,活得肆意無比,這樣的人對世界總有著深深的眷戀。</br> 無論內心再怎么強大,那時的她應該也會恐懼,也會不安,也會不舍,也會難過,可她偏偏都沒有表現出來。</br> 至于原因,大概是怕他內疚,怕他自責……可是要有多喜歡,才會愿意將自己的付出和犧牲全部隱去,只為了不讓對方有所負擔。</br> 很多事情是經不起回想的,越想越心疼。可是心疼之后又忍不住想要微笑,看上去總是不懷好意,永遠不正經的她,原來那么溫柔。</br> 那時候怎么會看不出來呢,最后的那幾個月,他還以為一直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自己付出得足夠多,現在想一想,其實都是她在默不作聲地撫慰著他的不安與愧疚,無聲無息,毫無痕跡。</br> 精靈生命的最后幾個月仍然保持著年輕精致的容顏,但神是公平的,他們長盛不衰的美貌是用比人類多數倍的痛苦換來的。</br> 在死去之前,他們的身體會漸漸衰弱,五感也會逐漸消失,從慢慢地再也嘗不出味道,嗅不到氣息,看不見東西,聽不到聲音,到最后連觸覺都失去,幾乎是生不如死的折磨。</br> 那些最后的日子是在她的城堡里度過的,就他和她兩個人,她嘗不出味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他根本不知道,她掩藏得實在太好。</br> 他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開始看不清東西。</br> 她倒是十分鎮定,挑著嘴角笑得沒心沒肺,得意洋洋地說看不見也好,以后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使喚他了。他那時心里急得發慌,只冷著臉讓她別開玩笑,然后捏住她的下巴,湊過去仔細檢查她的眼睛。</br> 她在他面前脾氣向來很好,也不生氣,只是笑瞇瞇地看著他,不說話。</br> 他那時才第一次發現,她的一雙眼睛已經不復漆黑,不知道是不是生命將盡魔力枯竭的原因,她的眸色恢復了初見時的碧綠,但也不是純粹的綠。那綠深淺不一,從濃濃的深綠到清澈的淺碧,像是層層暈染開來,看得久一點就會不自知地陷進去。</br> 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只見她一張精致面皮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幾乎將所有的不懷好意都寫在了臉上,又賊又賤,十分欠揍。他面無表情地瞥她一眼,問她笑什么。她唇角笑意更深,湊得離他近了些,笑吟吟地問,“你看了這么久,到底是在檢查,還是被我的美貌迷住了?”</br> 他覺得耳朵有點兒發燙,沉著臉反手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然后就沒再理她,起身去藏書的房間翻找配方。</br> 可是他在藥劑這事上的天分不如她,用了很多辦法都無法阻止她視力的惡化。</br> 越是沒辦法越是急,每次一想到她的眼睛,他就忍不住在她眼前晃手指,問她能不能看清。一天問上多少次都還是忍不住擔憂,就怕哪天她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見了。</br> 他那時還是個混蛋,自己急了就下意識地攪得身旁人都焦慮不安,從來想不到要裝得平和些鎮定些,不去給她壓力。現在回想起來,每天問她十幾遍“這是幾”的自己應該是很煩人的,但她從來都是一遍一遍地回答,從來沒有發過脾氣,耐心好得出奇。</br> 直到有一次她瞇著眼睛看了好久,才偏過頭笑著問他是不是三。</br> 他看著自己豎著的四根手指,腦中嗡的一聲空白,好半天才勉強擠出了一句話,只是聲音嘶啞得要命,擔憂與焦躁怎么藏都藏不住,“你再看看……這是幾?”</br> 她明白自己說錯了,沉默了一會兒,墨黑的瞳仁里突然浮出幾分狡黠的笑意,“騙你的,我知道是四。”</br> 他不是一個細心的人,但也不是傻子,怎么會這么容易被她騙過去,反反復復又問了好幾遍,她終于扛不住,無奈地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慢別開臉,“算你猜對了行了吧,我確實看不見了。”</br> 她說完之后,他看著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沒有再開口說話。不是不想說,而是怕一開口,聲音會壓抑不住地顫抖,他不想在她面前這么丟臉。</br>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片寂靜之中她忽然輕嘆了一口氣,慢慢地轉回頭來,朝著他的方向挪了挪,伸出手,輕輕抱住他。</br> 他僵了一僵,想到此刻自己臉上表情應該比哭還難看,下意識地就想推開她,推到一半才想起她其實看不見,沉默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將臉埋進她大把大把的發絲之間,緊緊閉上眼。</br> 她笑一笑,將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瞇著眼睛安慰起來,“沒事沒事,沒關系的,又不疼又不癢,只不過是看不見而已,我會很快習慣的。”她一邊說,一邊用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地在他背上輕輕地劃,嗓音低柔又散漫,聽起來懶洋洋的,“真的,我適應力很強的,再說你不是在么,我看不見就問你啊,你當我的眼睛就行了。”</br>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很久,他都沒開口。最后她的手順著他的手臂一路往上,滑過肩膀、脖頸、耳垂,停在他的臉頰上,輕輕摩挲了一下。</br> 他終于開口,聲音啞啞的,“干什么?”</br> 她轉過頭,眼睛對著他的方向,笑得賊兮兮,“想摸摸看你有沒有哭啊,沒想到你挺堅強的,白費我那么多工夫,早知道不安慰你了。”</br> “有病!”</br> 他忍不住冷哼一聲,黑著臉扯下她不安分的手,轉身就想走,可是腳邁開了一步卻又停住了,糾結了半天還是放下了面子問題,轉身將她從椅子上一把扯起來,一邊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手臂上,一邊面色沉沉地囑咐,“拉好了,跟著我走,小心點別摔跤。”</br> 話剛落地,她就笑瞇瞇地整個人貼了上來,幾乎掛在了他手臂上,仰起臉朝他笑個不停。</br> 那時她還能勉強分辨出光影,再后來就是真正地陷入了真正的黑暗,再明亮的燭火在她碧綠的眸中也映不出半點星火。</br> 一開始她不習慣,拉著他的手臂走路也會經常摔跤,魔力枯竭的身體虛弱得跟不會魔法的普通人差不多,摔一跤就是一塊青紫,沒兩天身上就碰的沒有一塊完好皮膚。</br> 但是跟普通女孩子不一樣,她摔得再狠也不掉一滴眼淚,只是偶爾摔得疼了,坐在地上愣愣地發懵,可等他過來扶的時候,只要一被握住胳膊,她會下意識地轉向他的方向,瞇著眼睛笑起來。</br> 他最怕看到她這樣笑,明明疼的臉色發白,唇角卻翹得那么高,綠眼睛里雖然沒有光亮,但也沒有一絲陰霾……讓人看得心里發酸。</br> 大概就是那段時間吧,他的觀察能力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提高,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學會了照顧人。沒有辦法,被她逼得,這個家伙摔疼了也不會叫,破皮了出血了第一個反應不是哭,而是拉下袖擺收緊領口遮住傷處……后來他學會了從她微笑的細微弧度判斷她是真的開心還是在強忍疼痛。在她之前,在她之后,他從來沒有,也再也不會把一個人唇角的弧度記得這么清楚,可以從一點點的差異中輕易地分辨出那隱藏著的喜怒哀樂。</br> 后來她大概也意識到了,疼的時候笑得再燦爛都會被發現,于是索性大方地承認。只要他問,她就誠實地答一聲疼,然后在被扶起來的時候摟住他脖子挨挨蹭蹭。</br> 西瑞爾被她蹭的實在癢的時候,總是忍不住別開臉,然后她就會嘰嘰咕咕地笑,他從來都懶得理她,任由她去笑。只是有一次,她在笑完了之后難得地安靜了一會兒,他剛覺得有點兒奇怪,就聽見她輕笑一聲,他越發覺得詭異,一轉過頭就看見她低著頭,輕輕地說,其實西瑞爾,你不喜歡的話,可以推開我的。不用勉強自己,也不用逼著自己溫柔。</br> 他那時沒有想太多,只是摸了摸她的頭發,讓她別多想。</br> 后來回想起來,他只覺得自己是個混蛋,雖然說的時候的確發自真心,但卻根本沒有考慮過,這話在她聽來,絕對是敷衍中的敷衍。</br> 類似的混蛋事情他沒有少干,她摔跤摔得最頻繁的那幾天,他看著她腿上密密麻麻的青紫痕跡,忍不住低聲說了她幾句,手下擦藥的動作也跟著重了些。她嘶嘶嘶地倒抽著冷氣,卻仍然朝他笑,眉眼張揚,問他是不是心疼了。他嘴巴一直毒,什么難聽說什么,當時想都沒想,直接就說她想多了,他只是看她摔都看煩了,讓她別再這么摔下去了。</br> 她難得地沒有反駁什么,只低下頭輕輕哦一聲。他詫異看她,剛想說點什么,她就笑了一下,別開臉低聲道了聲對不起,神情黯淡。他當時直接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他從來都不會安慰人,至少在她還在的時候,他一直沒有學會。</br> 那次之后,她走路總是很慢,很小心地探著路,于是很少再摔跤。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想解釋他從來沒有真的嫌過她煩,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安慰自己,至少她現在不怎么摔了,也算是好事。</br> 也是那次之后,西瑞爾再也沒有說過半句沒輕沒重的話。她看不見,看不見他說話時的表情,所以即便他是笑著說著玩笑話,她也可能會信以為真。在很久很久以后,當不說難聽話已經變成一種習慣和原則的時候,他才恍然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一個什么時候都溫柔淺笑的人。</br> 大概真正喜歡上一個人是會這樣的,因為怕傷害到她,所以會自己把身上傷人的刺都硬生生拔掉,如果實在拔不掉,就慢慢地磨平,總有一天會變得心平氣和,再不咄咄逼人。可是她卻沒有那么多時間,沒能等到他把自己變成一個柔軟溫和的人。</br> 她的情況惡化地很快,從看不見到聽不到,只不過一個月的時間。</br> 她仍然每天微笑,只是他想要說什么,都要拉過她的手掌,一筆一劃在她手心描。他有的時候急了點,寫得就潦草,她從來不會抱怨他寫得太快,只會微微俯,認真地感受他指尖劃過掌心的路徑,唇角輕抿,弧度柔和。</br> 如果他寫了幾遍,還是辨認不出,她就會順著他的手臂摸上他的臉,溫和地摩挲幾下,像是安撫他的急躁。這招總是很有效,沒有誰能在她溫柔地捧著你的臉,努力地用明明也什么看不見的雙眼認真凝視你的時候生出一絲一毫的不耐。</br> 每次他總是一對上她的眼睛就敗下來,毫無怨言地低頭在她掌心慢慢地再寫上一遍。只要他放慢速度,她總是能認得出的,每次他一句話“劃”完,她會重復一遍,如果對了他就摸摸她的頭發,然后她就歪著腦袋朝他笑。</br> 只是有時候他還是會忘了她聽不到這件事,下意識地跟她說話,說了兩三遍也沒得到回應的時候才會反應過來。他不像她,不能很好地調節心理狀態,于是情緒就會有些低落,怔怔地盯著她看一會兒,什么都不想說。</br> 她不知道如何覺察出他的郁郁不樂,每次都會在他莫名地沉默時朝他伸手,如果他不在她手心寫什么的話,她也不強求,只是會安靜地靠過來,輕輕地握住他的手。</br> 她總是這樣,遇到什么承受多少都不會把脾氣撒到他身上,反倒是他,從來控制不好情緒,不但不會安慰人,還要她反過來安慰自己。可是她越是這樣好脾氣,他就越是覺得自己不堪,只能苦笑著在她掌心寫下沒事兩個字。</br> 她一開始很相信他,他說沒事她就信了,然后就朝他瞇起眼睛笑,后來次數多了,他寫再多的沒事也不管用了,她總要把指尖搭在他頸側,歪著頭感受很久,直到他呼吸真正平穩下來才收回手。</br> 雖然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在適應著這樣的日子,但身體還是一天比一天衰弱,沒過多久,她連觸覺都變得不是很分明。</br> 聞不到,嘗不出,看不見,聽不到,但她仍然微笑,可直到這一次,連他指尖的溫度都感受不到時,她真的有些撐不下去了,笑容的弧度疲倦至極。</br> 他看得不忍,輕輕捂住了她的唇,然后用了比往日重數倍的力度,在她手心重重寫下一句話可以不笑,我不會走。</br> 但她還是笑了,而且還拉下了他的手。不過那是她那段日子以來笑得最真實溫暖的一次,西瑞爾只覺得被她笑得心頭酸軟,又是欣慰,又是忍不住難過。</br> 她笑過之后,伸出手摸索著捧住了他的臉。他以為她只是像以前一樣摩挲幾下,卻看到她慢慢地靠近,直至貼上他的額頭。他沒有動,任由她貼著。很久很久之后,她輕輕地笑了,說很暖。</br> 他大概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以后再也感覺不到的溫度,要在還有知覺的時候記住。</br> 后來她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味覺,視覺,嗅覺,聽覺,甚至觸覺,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但是在呼吸停止之前,她的唇角一直微微翹起,再也沒有落下過。</br> 大概是怕他說什么做什么的時候自己感覺不到,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回應。</br> 她的心跳變得極緩極緩的時候,他坐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一點一點地感受著她的體溫漸漸下降。他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她,長久而專注地凝視著,然后自然而然地,他俯吻她。</br> 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像是雪花落在枝梢。</br>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也是最后一次吻她,用盡了這一生所有溫柔。</br> 他吻得很認真,眷戀、不舍、愧疚又感激,將所有的情緒都交付在這唇齒之間。</br> 她什么都感覺不到,可是她在微笑,溫柔的,含笑的模樣,仿佛無聲地在說我知道。</br>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溫熱的液體落下來,啪嗒一聲,打濕了她微微翹起的唇角。</br> 她的心跳歸于死寂。</br> 他終于泣不成聲。</br> ……</br> 如果可以,希望瀑布的水能夠逆流而上。</br> 太陽從西邊升起,落向東方。</br> 你的雪白長發恢復漆黑模樣,時間調轉方向流淌。</br> 而你,回到我身旁。</br> 黑巫師,完,</br>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這一章我的心理描寫水平簡直是突飛猛進……就算你沒這么覺得也不要告訴我,讓我自己先竊喜一會兒,人類不要互相傷害,給我點兒面子</br> 下個故事周末的時候把第一章寫出來,大概就是那種身體差脾氣差還拒人千里之外的任性家伙,占有欲強又狠毒偏激敏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