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遞過來的手是真的冰,他大概也是真的冷,就是口氣和神情都不大好罷了。語琪握住他的手,幫他回溫,一邊深深地看他一眼,挑起嘴角笑了笑,“我可以扶你出來,但你莫要后悔?!?lt;/br> 水沁骨得涼,叫人凍得哆嗦,蕭煜并不覺得有何可后悔,只不耐煩地催促她快點。</br> 語琪輕輕嗯一聲,轉到他身后,長腿一伸,將旁邊的墊腳凳夠了過來,靠在浴桶旁邊,又把手滑了下去,穿過他腋下。</br> 雖說是仰仗她相扶,卻絲毫不妨礙蕭煜擺出頤指氣使的態度,他端著一副涼薄的面孔叫她扶,狹長的眼線弧度陰柔,那一眼掃過來,威嚴與姝艷交融,像是刻薄太后,叫她恍惚間幾乎以為自己是皇城里的林公公。</br> 這支高嶺之花的趾高氣昂一直維持到被她攙出浴桶,雙腿搭在墊腳凳上為止。</br> 離開了冷水的圍繞,他才猛然間意識到什么,涼薄的面孔頓時分崩離析,猛地掃了自己一眼,然后盯住她面紅耳赤地吼,“不準看”</br> “不看怎么扶你下來?!彼灰詾橐獾氐?,只拎起他一只手勾在自己脖子上,溫言道,“摟緊了,我扶你到床上去?!?lt;/br> 語琪剛要使力,蕭煜惱羞成怒之下,竟不管不顧地抽回了本該摟著她脖子的手,胡亂地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br> 世界突然變得一片漆黑,語琪手忙腳亂地攬過他歪倒的上身,才沒讓這位少宮主丟臉地摔下去。</br> 他一手扣住她后腦,一手捂著她眼睛,根本騰不出手來撐住自己,重量全靠在了她身上,把她原本干干凈凈的衣襟和胸口弄得全都是水。蕭煜卻并不管這些,他臉紅脖子粗地扭頭喊人進來。</br> 語琪嘆了口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充當著拐杖,聲音依舊輕柔溫和,“我說了你會后悔的?!?lt;/br> 蕭煜眼風似刀地狠狠剜她一眼,想起她看不見,又壓著嗓子冷冷斥道,“閉嘴”</br> 語琪閉了嘴,卻仍是在心中嘆了一句真難伺候。</br> 而這并不是蕭少宮主最難伺候的時候。</br> 自從那天開始,蕭煜像是被她說服,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不再把她當做一團空氣來對待,但態度卻也遠遠說不上好。除了頤指氣使,使喚她做這做那的時候以外,他仍舊不搭理她,哪怕兩個人坐在一起面對著面,他也只是低著頭去整理自己的袖擺,弧度漂亮的薄唇閉得緊緊地,一言不發。而她倘若多說幾句話,他就不耐煩,冷冰冰地一眼掃過來,叫她閉嘴。</br> 語琪有的時候忍不住,也會輕聲細語地朝他抱怨,“我是哪里對不起你了,你對我就不能態度好一點兒”</br> 蕭煜冷笑一聲,不去理會她,專注于將玄鐵戒指一只一只地褪下來,脖子一動也不動,只動著嘴皮子使喚她,“到那邊柜子去,第三層第二隔,把我的金瘡藥拿來?!?lt;/br> 語琪聞言放下茶盞,熟稔地拉過他的手,低頭去看,“又磨破了我早跟你說換個兵器,這玩意兒傷人一千,自損三百。”</br> “與你無關?!笔掛蠈⒆约旱氖謴乃种谐槌鰜?,語氣冷然,“別廢話,去。”</br> 他口氣太差,讓人反感,但她并不同他大小聲,只溫和地勾唇一笑,“既然與我無關,我干嘛要去拿。”蕭煜冷冷一眼掃來,叫她心下一涼倘若他雙腿能動,此刻自己小腿想必要挨上一踹。</br> 以免真的遭他毒手,她不再與他同桌而坐,起身到床邊坐下。許是距離遠了,她也不再怕惹惱他,倚在床柱沖他淺淺一笑,“你自己去取唄,又不是沒長腿?!?lt;/br>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聲音冷下來,一字一句地喚她全名,“林語琪?!?lt;/br> 語調沉肅可怕。</br> 語琪覺得對方要發作,她垂下眸,輕咳一聲,“叫我干什么。”</br> 蕭煜的聲音透著一股陰森,“又不是沒長腿,你有本事再說一遍”</br> 壞事了,捋毛捋到老虎頭上了,語琪小心瞧他一眼,正對上他看來的視線,僵了一僵后,她鎮定地一歪身子仰倒在床上,撈了枕頭過來蓋住臉,含混道,“我困了?!?lt;/br> 蕭煜并沒有劃著他的輪椅去取藥,他劃著輪椅來了床邊。</br> 感覺到硬邦邦的輪圈撞到腿上,語琪縮了一下,往床的深處挪了挪,悄悄睜眼去瞧他。結果這一看,就瞧見蕭煜從輪椅上探過身來,她連忙又縮了縮,避到他夠不著的地方。</br> 蕭煜的瞳孔緊了一下,他緩緩直起身,不再來抓她,但看著她的眼神一下子冷下來。</br> 完了,語琪嘆息,少爺脾氣又犯了。</br>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也差不多摸到了蕭煜的一些脾氣。他雙腿不便,很多事情上都有心無力,就比如此刻,她躲開了,他沒夠到,他心里煩躁,就喜歡遷怒于人。</br> 其實他的遷怒毫無理由,他要夠她,是想教訓她,又不是好心好意,難道還要她把臉湊過去給他打語琪瞇著眼睛瞧了他一會兒,這人的冰山臉一點兒沒有融化,反而愈來愈冷。</br> 看來她最近的縱容太甚,這位大少爺真的覺得他要教訓她,她就得湊上去給他教訓。語琪抱著枕頭想了想,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不然他的脾氣必然越來越糟糕,那時候就更難攻略了。</br> 蕭煜還等著她自己送上門去負荊請罪,她卻鐵了心一扭身,蹭掉靴子后麻溜兒地滾到了床的最里邊兒,卷了被子在身上,留給他一個淡漠的背影。</br> 一片死寂。</br> 語琪想了一想,到底還是沒有做得太絕,又閉著眼睛柔聲道,“我累了,歇一會兒,你先自己上藥罷?!彼Z速放得慢,又刻意用了更多的鼻音,聽起來真的帶幾分懶散的困倦。</br> 可這份心機并沒能讓蕭煜乖乖地去自己上藥,他根本不理會,只言簡意賅地命令她,“起來?!?lt;/br> 她裝死,不動。</br> “你就是這樣討好我的”</br> 她仍然不動。</br> 他聲音冷下來,“這是我的床。”</br> 語琪睜開了眼睛,有些尷尬,他說得對,這是他的床,他有權不讓她睡,被他擠兌一句也是正理。她抱著被子慢吞吞地坐起來,覺得自己有點兒小題大做。</br> 他脾氣向來差,何必這樣跟他計較。</br> 她坐了一會兒,認命地下床穿靴子,“第三層第二隔是吧還要什么,我讓人打點水來”</br> 可金瘡藥拿來了,他卻不接,只冷漠地用眼尾瞥她。</br> 語琪沒支聲,腿一伸一勾,撈過一只凳子,在壞脾氣的少宮主身邊坐下瞧他??墒掛蠜]給半點兒反應,她只好抓過他一只手,用牙咬掉金瘡藥的塞子,沾了點兒藥給他抹上。</br> 她低著頭專注地給他上藥,他卻用另一只手纏她頭發。</br> 蕭煜不知何時養成了這個習慣,生氣時就拽她頭發。語琪用余光瞥到,卻沒有說什么,仍舊繼續著手中的活。</br> 蕭煜漫不經心地將她的一縷頭發一圈一圈地繞上食指,偶爾瞥她一眼,又面無表情地看向別處,直到她給他一只手上完了藥,叫他換另一只手來。他沒給她,神情淡淡地同她對視著,屈了一下食指。</br> 頭發已經纏得很緊,他稍稍一動,她頭皮就疼,連忙朝他手的方向歪了歪腦袋。</br> 就像自己總拿他的腿來擠兌一樣,語琪如今也習慣了他拿這種方式來出氣,她也不動氣,只斜著眼瞧他。蕭煜任她看著,慢吞吞地繼續扯她的頭發,像釣者收著魚線,一點一點地將她的腦袋扯了過來。</br> 等最后那一縷頭發大半都卷在了他手指上,她整個上身也都不由自主地隨之傾了過去,不得不扶住他一側的扶手來穩住身子。盯著他胸口的暗紋片刻,她咬了咬牙,卻仍是溫和地開口,“夠了么,可以放開我嗎”</br> 她的腦袋橫在他胸前,手撐在一旁,頭低著,一頭青絲如墨,撒了他半膝,看上去乖巧又溫順。他似乎是覺得剛把一只不聽話的松獅給調教得順服了,帶著顯而易見的成就感抬起那只上好藥的手,涼涼地拍了拍她臉頰。</br> 蕭煜記仇,但他有一點兒好,就是這氣兒一旦撒過了,就像被順了毛一樣好說話。此刻就是如此,他氣消了,便不再同她別扭下去,按她說得松開了她的頭發。</br> 語琪捂著頭皮抬起頭,眼前就是他白得發青的脖頸。</br> 即使不看他的表情,她都想象得到他此刻臉上那淡淡的得意,她瞇起眼睛,張口就在他突起的喉結上咬了一下。</br> 但到底沒敢下重口,一擊得手,就速速退開。</br> 蕭煜這次倒沒什么太大反應,只是一邊看著她,一邊抬手揉了揉脖子,狹長的眼尾帶點兒輕嘲,掃了她兩眼就從她手中拿過瓷瓶,給自己另一只手上起藥來。</br> 喜怒不定說得就是這種人,他要教訓你時你躲得快了點兒就是重罪,但你主動去咬他一口,他反倒不跟你計較。</br> 語琪覺得自己真的是越來越不懂男人的心,嘆一口氣,彈了彈衣擺上的一道帶著印子的輕灰。手剛放下,蕭煜就看了過來,看看她仍帶著些痕跡的下擺,又看看她的臉,緩緩瞇起眼睛,語氣淡淡的,“怎么,嫌臟”</br> 語琪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彈個衣擺都能惹到了這位,輕輕啊一聲,滿頭霧水地看向他。</br> 一眼望去,蕭煜的眸子深不見底,像兩汪注滿了黑水銀的幽潭,泛不出一絲光亮。他沒什么表情地同她對視了一會兒,冷哼一聲,將用完了的瓷瓶往她懷里一丟,轉開輪椅回到了桌邊,再也沒搭理她一句。</br> 語琪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br> 蕭煜是脾氣壞,而且也的確陰晴不定,但這并不說明她無法像以前的任務一樣掌控他的想法,從而攻克他。再難的題目也有求解的方式,蕭煜這個人,一定也有。</br> 蕭煜遞過來的手是真的冰,他大概也是真的冷,就是口氣和神情都不大好罷了。語琪握住他的手,幫他回溫,一邊深深地看他一眼,挑起嘴角笑了笑,“我可以扶你出來,但你莫要后悔?!?lt;/br> 水沁骨得涼,叫人凍得哆嗦,蕭煜并不覺得有何可后悔,只不耐煩地催促她快點。</br> 語琪輕輕嗯一聲,轉到他身后,長腿一伸,將旁邊的墊腳凳夠了過來,靠在浴桶旁邊,又把手滑了下去,穿過他腋下。</br> 雖說是仰仗她相扶,卻絲毫不妨礙蕭煜擺出頤指氣使的態度,他端著一副涼薄的面孔叫她扶,狹長的眼線弧度陰柔,那一眼掃過來,威嚴與姝艷交融,像是刻薄太后,叫她恍惚間幾乎以為自己是皇城里的林公公。</br> 這支高嶺之花的趾高氣昂一直維持到被她攙出浴桶,雙腿搭在墊腳凳上為止。</br> 離開了冷水的圍繞,他才猛然間意識到什么,涼薄的面孔頓時分崩離析,猛地掃了自己一眼,然后盯住她面紅耳赤地吼,“不準看”</br> “不看怎么扶你下來?!彼灰詾橐獾氐溃涣嗥鹚恢皇止丛谧约翰弊由希瑴匮缘?,“摟緊了,我扶你到床上去?!?lt;/br> 語琪剛要使力,蕭煜惱羞成怒之下,竟不管不顧地抽回了本該摟著她脖子的手,胡亂地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br> 世界突然變得一片漆黑,語琪手忙腳亂地攬過他歪倒的上身,才沒讓這位少宮主丟臉地摔下去。</br> 他一手扣住她后腦,一手捂著她眼睛,根本騰不出手來撐住自己,重量全靠在了她身上,把她原本干干凈凈的衣襟和胸口弄得全都是水。蕭煜卻并不管這些,他臉紅脖子粗地扭頭喊人進來。</br> 語琪嘆了口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充當著拐杖,聲音依舊輕柔溫和,“我說了你會后悔的。”</br> 蕭煜眼風似刀地狠狠剜她一眼,想起她看不見,又壓著嗓子冷冷斥道,“閉嘴”</br> 語琪閉了嘴,卻仍是在心中嘆了一句真難伺候。</br> 而這并不是蕭少宮主最難伺候的時候。</br> 自從那天開始,蕭煜像是被她說服,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不再把她當做一團空氣來對待,但態度卻也遠遠說不上好。除了頤指氣使,使喚她做這做那的時候以外,他仍舊不搭理她,哪怕兩個人坐在一起面對著面,他也只是低著頭去整理自己的袖擺,弧度漂亮的薄唇閉得緊緊地,一言不發。而她倘若多說幾句話,他就不耐煩,冷冰冰地一眼掃過來,叫她閉嘴。</br> 語琪有的時候忍不住,也會輕聲細語地朝他抱怨,“我是哪里對不起你了,你對我就不能態度好一點兒”</br> 蕭煜冷笑一聲,不去理會她,專注于將玄鐵戒指一只一只地褪下來,脖子一動也不動,只動著嘴皮子使喚她,“到那邊柜子去,第三層第二隔,把我的金瘡藥拿來?!?lt;/br> 語琪聞言放下茶盞,熟稔地拉過他的手,低頭去看,“又磨破了我早跟你說換個兵器,這玩意兒傷人一千,自損三百?!?lt;/br> “與你無關?!笔掛蠈⒆约旱氖謴乃种谐槌鰜?,語氣冷然,“別廢話,去。”</br> 他口氣太差,讓人反感,但她并不同他大小聲,只溫和地勾唇一笑,“既然與我無關,我干嘛要去拿?!笔掛侠淅湟谎蹝邅?,叫她心下一涼倘若他雙腿能動,此刻自己小腿想必要挨上一踹。</br> 以免真的遭他毒手,她不再與他同桌而坐,起身到床邊坐下。許是距離遠了,她也不再怕惹惱他,倚在床柱沖他淺淺一笑,“你自己去取唄,又不是沒長腿?!?lt;/br>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聲音冷下來,一字一句地喚她全名,“林語琪?!?lt;/br> 語調沉肅可怕。</br> 語琪覺得對方要發作,她垂下眸,輕咳一聲,“叫我干什么。”</br> 蕭煜的聲音透著一股陰森,“又不是沒長腿,你有本事再說一遍”</br> 壞事了,捋毛捋到老虎頭上了,語琪小心瞧他一眼,正對上他看來的視線,僵了一僵后,她鎮定地一歪身子仰倒在床上,撈了枕頭過來蓋住臉,含混道,“我困了?!?lt;/br> 蕭煜并沒有劃著他的輪椅去取藥,他劃著輪椅來了床邊。</br> 感覺到硬邦邦的輪圈撞到腿上,語琪縮了一下,往床的深處挪了挪,悄悄睜眼去瞧他。結果這一看,就瞧見蕭煜從輪椅上探過身來,她連忙又縮了縮,避到他夠不著的地方。</br> 蕭煜的瞳孔緊了一下,他緩緩直起身,不再來抓她,但看著她的眼神一下子冷下來。</br> 完了,語琪嘆息,少爺脾氣又犯了。</br>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也差不多摸到了蕭煜的一些脾氣。他雙腿不便,很多事情上都有心無力,就比如此刻,她躲開了,他沒夠到,他心里煩躁,就喜歡遷怒于人。</br> 其實他的遷怒毫無理由,他要夠她,是想教訓她,又不是好心好意,難道還要她把臉湊過去給他打語琪瞇著眼睛瞧了他一會兒,這人的冰山臉一點兒沒有融化,反而愈來愈冷。</br> 看來她最近的縱容太甚,這位大少爺真的覺得他要教訓她,她就得湊上去給他教訓。語琪抱著枕頭想了想,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不然他的脾氣必然越來越糟糕,那時候就更難攻略了。</br> 蕭煜還等著她自己送上門去負荊請罪,她卻鐵了心一扭身,蹭掉靴子后麻溜兒地滾到了床的最里邊兒,卷了被子在身上,留給他一個淡漠的背影。</br> 一片死寂。</br> 語琪想了一想,到底還是沒有做得太絕,又閉著眼睛柔聲道,“我累了,歇一會兒,你先自己上藥罷?!彼Z速放得慢,又刻意用了更多的鼻音,聽起來真的帶幾分懶散的困倦。</br> 可這份心機并沒能讓蕭煜乖乖地去自己上藥,他根本不理會,只言簡意賅地命令她,“起來。”</br> 她裝死,不動。</br> “你就是這樣討好我的”</br> 她仍然不動。</br> 他聲音冷下來,“這是我的床。”</br> 語琪睜開了眼睛,有些尷尬,他說得對,這是他的床,他有權不讓她睡,被他擠兌一句也是正理。她抱著被子慢吞吞地坐起來,覺得自己有點兒小題大做。</br> 他脾氣向來差,何必這樣跟他計較。</br> 她坐了一會兒,認命地下床穿靴子,“第三層第二隔是吧還要什么,我讓人打點水來”</br> 可金瘡藥拿來了,他卻不接,只冷漠地用眼尾瞥她。</br> 語琪沒支聲,腿一伸一勾,撈過一只凳子,在壞脾氣的少宮主身邊坐下瞧他。可蕭煜沒給半點兒反應,她只好抓過他一只手,用牙咬掉金瘡藥的塞子,沾了點兒藥給他抹上。</br> 她低著頭專注地給他上藥,他卻用另一只手纏她頭發。</br> 蕭煜不知何時養成了這個習慣,生氣時就拽她頭發。語琪用余光瞥到,卻沒有說什么,仍舊繼續著手中的活。</br> 蕭煜漫不經心地將她的一縷頭發一圈一圈地繞上食指,偶爾瞥她一眼,又面無表情地看向別處,直到她給他一只手上完了藥,叫他換另一只手來。他沒給她,神情淡淡地同她對視著,屈了一下食指。</br> 頭發已經纏得很緊,他稍稍一動,她頭皮就疼,連忙朝他手的方向歪了歪腦袋。</br> 就像自己總拿他的腿來擠兌一樣,語琪如今也習慣了他拿這種方式來出氣,她也不動氣,只斜著眼瞧他。蕭煜任她看著,慢吞吞地繼續扯她的頭發,像釣者收著魚線,一點一點地將她的腦袋扯了過來。</br> 等最后那一縷頭發大半都卷在了他手指上,她整個上身也都不由自主地隨之傾了過去,不得不扶住他一側的扶手來穩住身子。盯著他胸口的暗紋片刻,她咬了咬牙,卻仍是溫和地開口,“夠了么,可以放開我嗎”</br> 她的腦袋橫在他胸前,手撐在一旁,頭低著,一頭青絲如墨,撒了他半膝,看上去乖巧又溫順。他似乎是覺得剛把一只不聽話的松獅給調教得順服了,帶著顯而易見的成就感抬起那只上好藥的手,涼涼地拍了拍她臉頰。</br> 蕭煜記仇,但他有一點兒好,就是這氣兒一旦撒過了,就像被順了毛一樣好說話。此刻就是如此,他氣消了,便不再同她別扭下去,按她說得松開了她的頭發。</br> 語琪捂著頭皮抬起頭,眼前就是他白得發青的脖頸。</br> 即使不看他的表情,她都想象得到他此刻臉上那淡淡的得意,她瞇起眼睛,張口就在他突起的喉結上咬了一下。</br> 但到底沒敢下重口,一擊得手,就速速退開。</br> 蕭煜這次倒沒什么太大反應,只是一邊看著她,一邊抬手揉了揉脖子,狹長的眼尾帶點兒輕嘲,掃了她兩眼就從她手中拿過瓷瓶,給自己另一只手上起藥來。</br> 喜怒不定說得就是這種人,他要教訓你時你躲得快了點兒就是重罪,但你主動去咬他一口,他反倒不跟你計較。</br> 語琪覺得自己真的是越來越不懂男人的心,嘆一口氣,彈了彈衣擺上的一道帶著印子的輕灰。手剛放下,蕭煜就看了過來,看看她仍帶著些痕跡的下擺,又看看她的臉,緩緩瞇起眼睛,語氣淡淡的,“怎么,嫌臟”</br> 語琪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彈個衣擺都能惹到了這位,輕輕啊一聲,滿頭霧水地看向他。</br> 一眼望去,蕭煜的眸子深不見底,像兩汪注滿了黑水銀的幽潭,泛不出一絲光亮。他沒什么表情地同她對視了一會兒,冷哼一聲,將用完了的瓷瓶往她懷里一丟,轉開輪椅回到了桌邊,再也沒搭理她一句。</br> 語琪看著他的背影,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br> 蕭煜是脾氣壞,而且也的確陰晴不定,但這并不說明她無法像以前的任務一樣掌控他的想法,從而攻克他。再難的題目也有求解的方式,蕭煜這個人,一定也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