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唐悅和江姝問起那天在操場旁是什么場景。</br> 江姝問,是不是旁邊的跑道上有人在跑圈,風吹過梧桐樹漸漸長出的葉,而沈老師風度翩翩地走到她身前,彎下腰,將風衣脫下搭上她的肩,笑著跟她說,愿不愿意跟我來一次約會,美麗的小姐。</br> 她大概是看了太多腐蝕人心的言情小說,滿腦子都是粉紅泡泡,可現實沒有那么浪漫。</br> 事實上,那天語琪憋悶地坐在操場旁邊,正考慮該如何力挽狂瀾讓沈澤臣就范,一邊想一邊拿起身旁的冰可樂想往嘴里倒,然而可樂罐頭剛湊到唇邊,手中就是一空。</br> 她仰起頭,視野被沈澤臣被風揚起的風衣衣擺全數占據,然后他拿著她的可樂俯下身來,一手搭在她肩上,無框眼鏡后的丹鳳眼半瞇著,語氣淡淡地提醒道,“紀同學,你的生理期就在最近,最好注意一點。”</br> 他的潛臺詞是,如果不想疼死,就別作死地喝冰可樂。</br> 聽到這里,唐悅輕輕呀了一聲,“沈老師怎么知道你的生理期”</br> 那是一段丟臉的黑歷史,語琪不想去提。</br> 可江姝是個大嘴巴,她哈哈大笑,“還不是老大上次把人堵在醫務室里了,結果沒能霸王硬上弓不說,還上下一同流著血出來了。沈老師應該是對那次印象太深刻了,記住了也正常。”</br> 唐悅點點頭,問,“然后呢,你們真去約會了”</br> 是,他們之后真的去約會了。</br> 可與她構想的完全不同,沒有增添氣氛的燭光晚餐,也沒有什么互吐衷腸的月下散步,更沒有曖昧的午夜場的電影。</br> 沈澤臣大概原來是想帶她出去吃頓飯的,可車剛開出學校,跟他一個辦公室的周老師就來了電話,說家里女兒病了要住院,希望他這幾天能幫忙帶一下四班和五班的課。</br> 三個老師之中,另外一位數學老師管一班和二班,這位周老師管四班和五班,就沈澤臣最清閑,只教一個班,這代課的事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頭上,沈澤臣也不好推脫,車都開出去了,也只能半路掉了個頭,回了學校一趟,取了四班和五班的作業和卷子,拿回去跟三班的一起批。</br> 語琪作了總結陳詞,“所以,那晚他帶我回了他家,然后我們叫了外賣,他把書桌分了我一半,等我把五班的作業批完,他就送我回家了。”</br> 唐悅同情地看著她,江姝卻一點兒也不厚道地噴笑出聲,上氣不接下氣地把課桌捶地砰砰響,“哈哈哈哈哈哈沈老師太敬業了,連約會都是批作業哈哈哈哈哈哈哈。”</br> 語琪沒理她們兩個,她收拾了一下書包往沈澤臣的辦公室走去。</br> 其實還有一些事情,她沒有告訴她們。</br> 比如她拿上了四班和五班的作業回來,重新坐上沈澤臣的副座時,他偏過頭來對她說,“我想了一下,有一些事情應該先跟你說清楚。”</br> 他的態度不再是老師對學生,這是兩個平等的個體之間的交談,她猜到他接下來說的話應該很重要,一邊謹慎地將安全帶系上,一邊點了點頭,“什么事”</br> “你之前要我同你交往,是么”</br> “嗯。”</br> 車子開出了校園,他看著前方,“你大概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某個方面不大一樣。”</br> “哪方面”</br> “女孩們在考慮各方面的因素之后才會決定去接受一個男人的告白,可只要并不討厭,男人就愿意嘗試看看。”</br> “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我知道。”她點點頭,“男人在感情上總是沒有女人謹慎。”</br> “或許是這樣。”他一打方向盤,拐了個彎,“等你再大一些就會明白,世上沒有什么絕對的對錯,謹慎可能是好的,可不那么謹慎也不一定是壞的,只不過是思維方式不一樣罷了。”</br> 她沒有去接話。</br> 前面有一個紅綠燈,車停下來,他繼續說,“很多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不去嘗試一次,就不會知道結果是好是壞。”</br> 他的聲音清朗沉靜,帶著干干凈凈的坦蕩,讓他口中的所有內容聽起來都帶著篤定的溫柔,具有一種特殊的說服力。</br> “你的意思是,你不討厭我,所以你愿意跟我嘗試一次”</br> 他輕笑一聲,“不止是不討厭。”她不是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普通女孩,如果只是不討厭的程度的話,他會拒絕她。</br> 語琪明白他的潛臺詞,但她仍然很清醒,“但還沒有那么喜歡是么”</br> 他沒有接話。</br> 綠燈亮了,車繼續往前開。</br> 行道樹在窗外飛速倒退,樹影映在她的臉上,她的神情看上去晦暗不明,“那如果嘗試了覺得不好呢”</br> 他又拐了一個彎,沉默片刻,輕輕開口,聲音很溫柔,“那就分開。”</br> 她輕輕問,“是這樣么”</br> “是這樣,這是成年人的模式。”</br> 沉默片刻后,她點一點頭,“很公平,是我先向你告白的,那就遵守你的規則。”</br>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大概是在組織語言。</br> 在又一個紅綠燈過后,他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樣聽起來就像是”他有點兒難以啟齒地皺了皺眉,“我在仗著一個小姑娘的喜歡欺負她。”</br> 她笑起來,然后他也笑了,車內的氣氛輕松了許多,不像剛才一般滿是沉重。</br> 接著語琪開玩笑道,“沒關系,能仗著我的喜歡時最好還是多欺負我一點,不然你會吃虧的。”她停了一下,眨了下右眼說,“因為如果我哪天不喜歡你了,翻臉之后真的什么都干得出來。”</br> 前面再過兩個路口就快到了,他笑了一下,然后轉過頭看她,“你可能誤會了什么。”</br> “嗯”</br>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逃避什么,我的意思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在一起可能會對你不公平,你可以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跟我嘗試一次。”</br> “為什么不公平因為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要多”</br> 他沒有說話,但應該是默認了。</br> 語琪笑了笑,“這沒什么,紀家人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你也說了,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你怎么知道以后情況不會反過來”</br> 他點點頭,笑了,“很可能。”</br> 語琪趁熱打鐵道,“那么你愿意跟我交往了”</br> 他微微一笑,沒有做聲,卻將一只手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搭在腿上的左手。</br> 又過了一個紅綠燈后,他想收回手,但是語琪反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沒讓他動。</br> 沈澤臣對他新上任的小女朋友很縱容,她不松開,他也就讓她拉著,直到車開進了車庫,他才無奈地說,“我等會兒得拉手剎,紀同學。”</br> 語琪松開手,他將車倒入停車位停好,又繞過來替她開門。</br> 她下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又拉住了他的一只手。</br> 沈澤臣有點兒無奈,他用另一只手關了車門,然后牽著他的小女友往電梯走。</br> 語琪努力跟上他的一雙大長腿,“你以前的女朋友是不是也都喜歡拉你手”</br> “沒有。”他大概是發覺了她跟的吃力,遷就地放慢了腳步,然后他輕笑,“她們不會在我開車的時候還拉著我的手。”</br> 語琪毫不放過一切表衷心的機會,“那是因為她們都沒我喜歡你。”</br> 他不予置評,只是微笑。大概是并不同意這樣簡單粗暴的推斷方式,但也不想掃她的興。</br> 他們走進電梯,沈澤臣將沒有被她抓著的右手從褲袋里伸出來,按下17層的按鈕。</br> 語琪輕輕地動了動手,換成了與他五指交握的姿勢。</br> 沈澤臣低頭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有點兒好笑地側頭看她,“你怎么對牽手這么執著”</br> “不可以么”</br> “可以,只是我以為你是那種更喜歡把感情放在心里的女孩。”就像她從來沒對他提起過她自己編了那本教材,就像她一聲不吭地學會了他的字跡。</br> “兩個人里面,總得有一個人得把感情表現出來,你不喜歡做這種事,只有我來了。”語琪握著他的手輕輕搖了搖,“而且沒人跟你說過么你的手握起來很舒服。”她說的是真心話,他的手保養得很好,細長而柔軟,有一種文雅的秀氣,但也絕沒有纖細到顯得女孩子氣,握起來恰到好處的舒適。</br> 沈澤臣看她一眼,沒有做聲,但多少有點兒驚訝于她的早熟與看問題的透徹。</br> 其實她說得沒錯,一段關系里面,總有一個人要扮演主動表達感情的角色,否則便很難維持下去。可是與母親不同,他從小便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說好聽點兒就是內斂,說難聽點兒就是內向,然而女孩子大多數都羞澀文靜,他前幾任女友更是一個比一個淑女,他不太愛說話,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只能逼著自己去接話,可面對關系親近的女友時,他往往便懈怠下來,經常不想說話就不說,可女孩子都有一顆敏感的心,她們得不到回應則會沉默下去,一次兩次還好,長此以往,感情便越來越淡,漸漸的就走到了分手的境地。</br> 大概紀小姑娘真的是不一樣的,她性子驕傲,背后付出的汗水與刻苦都不愿說出口,但卻也驕傲到從來不屑掩飾自己的感情,喜歡就不管不顧地說出來,覺得他的手握著舒服就一直拉著不放,他不說話,她便喋喋不休到他接話為止</br> 真的是女孩子中的異類,他忍不住無聲地翹了翹唇角,輕輕回握住她的手。</br> 17層很快就到了,他牽著她走出電梯,走到左邊的房門前,按開門密碼的時候,她直剌剌地低頭便去瞧。</br> 他忍不住捏了下她的手,笑道,“你偷看也就罷了,至少掩飾得好一些,別讓我看見。”</br> 語琪聞言湊得更近了,嘴唇幾乎快要印在他手背上。</br> “”</br> 她得意地勾了勾唇,“反正你總有一天會告訴我,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區別”</br> 沈澤臣無奈,卻也到底沒有不讓她看。</br> 進門脫鞋的時候,她終于舍得放開他的手,只是還不忘調戲他一句,“第一次約會就帶女孩子來家里,真的好么老師”</br> 她說這話的時候正低著頭脫鞋,他正好直起身來,于是順手便在她發頂揉了揉,也沒跟她去斗什么嘴,只彎腰在鞋柜里取了一雙男士棉拖鞋給她,“家里沒有女式拖鞋,你先穿我的。”</br> 她看看那雙男士拖鞋,蹲在那里沖他笑得滿是深意。</br> 他微微挑了下眉梢,“笑什么”</br> “我高興啊。”她穿上那雙棉拖鞋,炫耀似得展示給他看,“你穿過的誒,這算是間接牽腳了。”</br> “哪里有牽腳這種說法。”他無奈,“而且給你的這雙我沒穿過,是新的。”</br> 語琪呀了一聲,連忙彎下腰去鞋柜里看,果然見里面還有一雙深藍色的棉拖鞋,連忙取出來,身后具象化的尾巴沖他拼命地搖,“我想穿這雙舊的。”</br> “”沈澤臣沉默片刻,終是點了點頭,“隨你。”</br> 然后她穿上舊脫鞋,啪嗒啪嗒地跑進了客廳。</br> 沈澤臣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拿到客廳時卻看到沙發上空蕩蕩的沒有人,轉頭一看,正瞧見她蹲在窗臺前面,正對著他養的兩盆薄荷看得起勁。</br> 他走到她身后,陪她一起蹲下來看了一會兒后,將水遞給她。</br> 語琪接過玻璃杯抿了一口水,然后轉過頭沖他笑了一笑。</br> 沈澤臣也勾了勾唇角,回了她一笑,他剛想問這兩盆薄荷有什么好看的,就見她猛地湊了過來。</br> 他微微一愣,卻沒有后退,就這樣任她在他的襯衣上嗅來嗅去。</br> 最后她在他頸側深深吸了一口氣,才依依不舍地退開了些許,“上次我就發現了,你身上有薄荷的味道,原來出自這里。”</br> “上次”</br> “嗯。”語琪想起自己的黑歷史,有些許臉紅,“就是上次在醫務室,我摔在你身上,還把額頭劃破的那次。”</br> 沈澤臣點了點頭,微微笑起來,“那次讓我印象深刻,你毀了我的一件襯衣和一件大衣,還拿走了我一支鋼筆。”</br> 她對此指控毫不臉紅,甚至反問道,“我就猜到你回去就會把襯衣扔了,可大衣又是怎么一回事”</br> “扶你的時候掉地上了。”</br> 掉在地上就得扔么,明明拿去干洗店清洗一下就好啊,語琪深深皺眉,“老師你一定有潔癖吧。”</br> “或許吧。”</br> 他無可無不可地答了一句,原本準備起身,可見她轉頭去輕撫薄荷的葉片,不禁微笑,“你很喜歡薄荷”</br> 她拉住他的手,偏頭看他,“老師你喜歡喝莫吉托么”</br> “嗯”他微微蹙眉,不知道她的話題為何跳躍得這樣快,但還是回答道,“喝過幾次,怎么了”</br> “我會調啊”她興致勃勃地用指尖去戳薄荷葉片,“我們以后可以摘了它調莫吉托,哦,還有可以泡檸檬薄荷冰茶,烘焙蛋糕之后也能用它點綴一下”</br> 她還要暢想下去,卻被沈澤臣一把拉了起來,他有點兒無奈地道,“你把它拔禿了我怎么辦”</br> 語琪低下頭去,輕輕哦一聲,“那不拔了。”</br> 見她似乎有點兒低落,他沉默片刻,終是無奈地妥協道,“偶爾拔兩片也可以。”</br> 她立刻笑了起來,把玻璃杯放下,抱住他胳膊,“那我下次給你泡檸檬薄荷冰茶喝。”</br> 沈澤臣看了看兩盆長勢茂盛的薄荷,心疼地嘆息一聲,“拔的時候別讓我看見。”</br> “我會盡量挑不起眼的地方拔的。”</br> 他笑一笑,然后有點兒好奇地看著她,“你是怎么會調酒的”</br> “老頭子從小對我都是放養的啊,我想干什么他都不攔著,有的時候興頭上來,還會跟我一起瘋。”她微微瞇起眼睛,鄙夷道,“大概是他那時候覺得如果會調酒的話,以后就可以給他的情人耍耍浪漫,當時死活都要跟我一起學。結果他笨手笨腳,說是跟我一起學,到最后卻全都是我手把手地把他教會的。”</br> 沈澤臣忍不住輕笑,點了點頭道,“紀總倒真的是給母親調過幾次酒。”說出口之后他一怔,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沒有哪個女孩會喜歡自己父親的情人,這個小姑娘更不會,他這樣提到母親和紀總之間的親密,她心里肯定不會好受。</br> 想到這里,他不禁微微有些后悔,低頭去細細地觀察她的神色。</br> 可她倒沒有什么太大的不滿,只是仰起臉對他笑,“老頭子給你調過沒”</br> 他松了一口氣之余不免好笑,“紀總為何要調給我喝”</br> “我就知道他從來小氣。”她不屑地抿了抿唇,然后對他笑了笑,邀功似得,“那我調給你喝,保證比老頭子調的好喝得多。”</br> 他忍不住輕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好。”</br> 后來唐悅和江姝問起那天在操場旁是什么場景。</br> 江姝問,是不是旁邊的跑道上有人在跑圈,風吹過梧桐樹漸漸長出的葉,而沈老師風度翩翩地走到她身前,彎下腰,將風衣脫下搭上她的肩,笑著跟她說,愿不愿意跟我來一次約會,美麗的小姐。</br> 她大概是看了太多腐蝕人心的言情小說,滿腦子都是粉紅泡泡,可現實沒有那么浪漫。</br> 事實上,那天語琪憋悶地坐在操場旁邊,正考慮該如何力挽狂瀾讓沈澤臣就范,一邊想一邊拿起身旁的冰可樂想往嘴里倒,然而可樂罐頭剛湊到唇邊,手中就是一空。</br> 她仰起頭,視野被沈澤臣被風揚起的風衣衣擺全數占據,然后他拿著她的可樂俯下身來,一手搭在她肩上,無框眼鏡后的丹鳳眼半瞇著,語氣淡淡地提醒道,“紀同學,你的生理期就在最近,最好注意一點。”</br> 他的潛臺詞是,如果不想疼死,就別作死地喝冰可樂。</br> 聽到這里,唐悅輕輕呀了一聲,“沈老師怎么知道你的生理期”</br> 那是一段丟臉的黑歷史,語琪不想去提。</br> 可江姝是個大嘴巴,她哈哈大笑,“還不是老大上次把人堵在醫務室里了,結果沒能霸王硬上弓不說,還上下一同流著血出來了。沈老師應該是對那次印象太深刻了,記住了也正常。”</br> 唐悅點點頭,問,“然后呢,你們真去約會了”</br> 是,他們之后真的去約會了。</br> 可與她構想的完全不同,沒有增添氣氛的燭光晚餐,也沒有什么互吐衷腸的月下散步,更沒有曖昧的午夜場的電影。</br> 沈澤臣大概原來是想帶她出去吃頓飯的,可車剛開出學校,跟他一個辦公室的周老師就來了電話,說家里女兒病了要住院,希望他這幾天能幫忙帶一下四班和五班的課。</br> 三個老師之中,另外一位數學老師管一班和二班,這位周老師管四班和五班,就沈澤臣最清閑,只教一個班,這代課的事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頭上,沈澤臣也不好推脫,車都開出去了,也只能半路掉了個頭,回了學校一趟,取了四班和五班的作業和卷子,拿回去跟三班的一起批。</br> 語琪作了總結陳詞,“所以,那晚他帶我回了他家,然后我們叫了外賣,他把書桌分了我一半,等我把五班的作業批完,他就送我回家了。”</br> 唐悅同情地看著她,江姝卻一點兒也不厚道地噴笑出聲,上氣不接下氣地把課桌捶地砰砰響,“哈哈哈哈哈哈沈老師太敬業了,連約會都是批作業哈哈哈哈哈哈哈。”</br> 語琪沒理她們兩個,她收拾了一下書包往沈澤臣的辦公室走去。</br> 其實還有一些事情,她沒有告訴她們。</br> 比如她拿上了四班和五班的作業回來,重新坐上沈澤臣的副座時,他偏過頭來對她說,“我想了一下,有一些事情應該先跟你說清楚。”</br> 他的態度不再是老師對學生,這是兩個平等的個體之間的交談,她猜到他接下來說的話應該很重要,一邊謹慎地將安全帶系上,一邊點了點頭,“什么事”</br> “你之前要我同你交往,是么”</br> “嗯。”</br> 車子開出了校園,他看著前方,“你大概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某個方面不大一樣。”</br> “哪方面”</br> “女孩們在考慮各方面的因素之后才會決定去接受一個男人的告白,可只要并不討厭,男人就愿意嘗試看看。”</br> “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我知道。”她點點頭,“男人在感情上總是沒有女人謹慎。”</br> “或許是這樣。”他一打方向盤,拐了個彎,“等你再大一些就會明白,世上沒有什么絕對的對錯,謹慎可能是好的,可不那么謹慎也不一定是壞的,只不過是思維方式不一樣罷了。”</br> 她沒有去接話。</br> 前面有一個紅綠燈,車停下來,他繼續說,“很多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不去嘗試一次,就不會知道結果是好是壞。”</br> 他的聲音清朗沉靜,帶著干干凈凈的坦蕩,讓他口中的所有內容聽起來都帶著篤定的溫柔,具有一種特殊的說服力。</br> “你的意思是,你不討厭我,所以你愿意跟我嘗試一次”</br> 他輕笑一聲,“不止是不討厭。”她不是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普通女孩,如果只是不討厭的程度的話,他會拒絕她。</br> 語琪明白他的潛臺詞,但她仍然很清醒,“但還沒有那么喜歡是么”</br> 他沒有接話。</br> 綠燈亮了,車繼續往前開。</br> 行道樹在窗外飛速倒退,樹影映在她的臉上,她的神情看上去晦暗不明,“那如果嘗試了覺得不好呢”</br> 他又拐了一個彎,沉默片刻,輕輕開口,聲音很溫柔,“那就分開。”</br> 她輕輕問,“是這樣么”</br> “是這樣,這是成年人的模式。”</br> 沉默片刻后,她點一點頭,“很公平,是我先向你告白的,那就遵守你的規則。”</br> 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大概是在組織語言。</br> 在又一個紅綠燈過后,他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樣聽起來就像是”他有點兒難以啟齒地皺了皺眉,“我在仗著一個小姑娘的喜歡欺負她。”</br> 她笑起來,然后他也笑了,車內的氣氛輕松了許多,不像剛才一般滿是沉重。</br> 接著語琪開玩笑道,“沒關系,能仗著我的喜歡時最好還是多欺負我一點,不然你會吃虧的。”她停了一下,眨了下右眼說,“因為如果我哪天不喜歡你了,翻臉之后真的什么都干得出來。”</br> 前面再過兩個路口就快到了,他笑了一下,然后轉過頭看她,“你可能誤會了什么。”</br> “嗯”</br>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逃避什么,我的意思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在一起可能會對你不公平,你可以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跟我嘗試一次。”</br> “為什么不公平因為我喜歡你比你喜歡我要多”</br> 他沒有說話,但應該是默認了。</br> 語琪笑了笑,“這沒什么,紀家人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你也說了,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你怎么知道以后情況不會反過來”</br> 他點點頭,笑了,“很可能。”</br> 語琪趁熱打鐵道,“那么你愿意跟我交往了”</br> 他微微一笑,沒有做聲,卻將一只手伸過來,輕輕握住了她搭在腿上的左手。</br> 又過了一個紅綠燈后,他想收回手,但是語琪反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沒讓他動。</br> 沈澤臣對他新上任的小女朋友很縱容,她不松開,他也就讓她拉著,直到車開進了車庫,他才無奈地說,“我等會兒得拉手剎,紀同學。”</br> 語琪松開手,他將車倒入停車位停好,又繞過來替她開門。</br> 她下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又拉住了他的一只手。</br> 沈澤臣有點兒無奈,他用另一只手關了車門,然后牽著他的小女友往電梯走。</br> 語琪努力跟上他的一雙大長腿,“你以前的女朋友是不是也都喜歡拉你手”</br> “沒有。”他大概是發覺了她跟的吃力,遷就地放慢了腳步,然后他輕笑,“她們不會在我開車的時候還拉著我的手。”</br> 語琪毫不放過一切表衷心的機會,“那是因為她們都沒我喜歡你。”</br> 他不予置評,只是微笑。大概是并不同意這樣簡單粗暴的推斷方式,但也不想掃她的興。</br> 他們走進電梯,沈澤臣將沒有被她抓著的右手從褲袋里伸出來,按下17層的按鈕。</br> 語琪輕輕地動了動手,換成了與他五指交握的姿勢。</br> 沈澤臣低頭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有點兒好笑地側頭看她,“你怎么對牽手這么執著”</br> “不可以么”</br> “可以,只是我以為你是那種更喜歡把感情放在心里的女孩。”就像她從來沒對他提起過她自己編了那本教材,就像她一聲不吭地學會了他的字跡。</br> “兩個人里面,總得有一個人得把感情表現出來,你不喜歡做這種事,只有我來了。”語琪握著他的手輕輕搖了搖,“而且沒人跟你說過么你的手握起來很舒服。”她說的是真心話,他的手保養得很好,細長而柔軟,有一種文雅的秀氣,但也絕沒有纖細到顯得女孩子氣,握起來恰到好處的舒適。</br> 沈澤臣看她一眼,沒有做聲,但多少有點兒驚訝于她的早熟與看問題的透徹。</br> 其實她說得沒錯,一段關系里面,總有一個人要扮演主動表達感情的角色,否則便很難維持下去。可是與母親不同,他從小便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說好聽點兒就是內斂,說難聽點兒就是內向,然而女孩子大多數都羞澀文靜,他前幾任女友更是一個比一個淑女,他不太愛說話,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只能逼著自己去接話,可面對關系親近的女友時,他往往便懈怠下來,經常不想說話就不說,可女孩子都有一顆敏感的心,她們得不到回應則會沉默下去,一次兩次還好,長此以往,感情便越來越淡,漸漸的就走到了分手的境地。</br> 大概紀小姑娘真的是不一樣的,她性子驕傲,背后付出的汗水與刻苦都不愿說出口,但卻也驕傲到從來不屑掩飾自己的感情,喜歡就不管不顧地說出來,覺得他的手握著舒服就一直拉著不放,他不說話,她便喋喋不休到他接話為止</br> 真的是女孩子中的異類,他忍不住無聲地翹了翹唇角,輕輕回握住她的手。</br> 17層很快就到了,他牽著她走出電梯,走到左邊的房門前,按開門密碼的時候,她直剌剌地低頭便去瞧。</br> 他忍不住捏了下她的手,笑道,“你偷看也就罷了,至少掩飾得好一些,別讓我看見。”</br> 語琪聞言湊得更近了,嘴唇幾乎快要印在他手背上。</br> “”</br> 她得意地勾了勾唇,“反正你總有一天會告訴我,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區別”</br> 沈澤臣無奈,卻也到底沒有不讓她看。</br> 進門脫鞋的時候,她終于舍得放開他的手,只是還不忘調戲他一句,“第一次約會就帶女孩子來家里,真的好么老師”</br> 她說這話的時候正低著頭脫鞋,他正好直起身來,于是順手便在她發頂揉了揉,也沒跟她去斗什么嘴,只彎腰在鞋柜里取了一雙男士棉拖鞋給她,“家里沒有女式拖鞋,你先穿我的。”</br> 她看看那雙男士拖鞋,蹲在那里沖他笑得滿是深意。</br> 他微微挑了下眉梢,“笑什么”</br> “我高興啊。”她穿上那雙棉拖鞋,炫耀似得展示給他看,“你穿過的誒,這算是間接牽腳了。”</br> “哪里有牽腳這種說法。”他無奈,“而且給你的這雙我沒穿過,是新的。”</br> 語琪呀了一聲,連忙彎下腰去鞋柜里看,果然見里面還有一雙深藍色的棉拖鞋,連忙取出來,身后具象化的尾巴沖他拼命地搖,“我想穿這雙舊的。”</br> “”沈澤臣沉默片刻,終是點了點頭,“隨你。”</br> 然后她穿上舊脫鞋,啪嗒啪嗒地跑進了客廳。</br> 沈澤臣去廚房倒了一杯溫水,拿到客廳時卻看到沙發上空蕩蕩的沒有人,轉頭一看,正瞧見她蹲在窗臺前面,正對著他養的兩盆薄荷看得起勁。</br> 他走到她身后,陪她一起蹲下來看了一會兒后,將水遞給她。</br> 語琪接過玻璃杯抿了一口水,然后轉過頭沖他笑了一笑。</br> 沈澤臣也勾了勾唇角,回了她一笑,他剛想問這兩盆薄荷有什么好看的,就見她猛地湊了過來。</br> 他微微一愣,卻沒有后退,就這樣任她在他的襯衣上嗅來嗅去。</br> 最后她在他頸側深深吸了一口氣,才依依不舍地退開了些許,“上次我就發現了,你身上有薄荷的味道,原來出自這里。”</br> “上次”</br> “嗯。”語琪想起自己的黑歷史,有些許臉紅,“就是上次在醫務室,我摔在你身上,還把額頭劃破的那次。”</br> 沈澤臣點了點頭,微微笑起來,“那次讓我印象深刻,你毀了我的一件襯衣和一件大衣,還拿走了我一支鋼筆。”</br> 她對此指控毫不臉紅,甚至反問道,“我就猜到你回去就會把襯衣扔了,可大衣又是怎么一回事”</br> “扶你的時候掉地上了。”</br> 掉在地上就得扔么,明明拿去干洗店清洗一下就好啊,語琪深深皺眉,“老師你一定有潔癖吧。”</br> “或許吧。”</br> 他無可無不可地答了一句,原本準備起身,可見她轉頭去輕撫薄荷的葉片,不禁微笑,“你很喜歡薄荷”</br> 她拉住他的手,偏頭看他,“老師你喜歡喝莫吉托么”</br> “嗯”他微微蹙眉,不知道她的話題為何跳躍得這樣快,但還是回答道,“喝過幾次,怎么了”</br> “我會調啊”她興致勃勃地用指尖去戳薄荷葉片,“我們以后可以摘了它調莫吉托,哦,還有可以泡檸檬薄荷冰茶,烘焙蛋糕之后也能用它點綴一下”</br> 她還要暢想下去,卻被沈澤臣一把拉了起來,他有點兒無奈地道,“你把它拔禿了我怎么辦”</br> 語琪低下頭去,輕輕哦一聲,“那不拔了。”</br> 見她似乎有點兒低落,他沉默片刻,終是無奈地妥協道,“偶爾拔兩片也可以。”</br> 她立刻笑了起來,把玻璃杯放下,抱住他胳膊,“那我下次給你泡檸檬薄荷冰茶喝。”</br> 沈澤臣看了看兩盆長勢茂盛的薄荷,心疼地嘆息一聲,“拔的時候別讓我看見。”</br> “我會盡量挑不起眼的地方拔的。”</br> 他笑一笑,然后有點兒好奇地看著她,“你是怎么會調酒的”</br> “老頭子從小對我都是放養的啊,我想干什么他都不攔著,有的時候興頭上來,還會跟我一起瘋。”她微微瞇起眼睛,鄙夷道,“大概是他那時候覺得如果會調酒的話,以后就可以給他的情人耍耍浪漫,當時死活都要跟我一起學。結果他笨手笨腳,說是跟我一起學,到最后卻全都是我手把手地把他教會的。”</br> 沈澤臣忍不住輕笑,點了點頭道,“紀總倒真的是給母親調過幾次酒。”說出口之后他一怔,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沒有哪個女孩會喜歡自己父親的情人,這個小姑娘更不會,他這樣提到母親和紀總之間的親密,她心里肯定不會好受。</br> 想到這里,他不禁微微有些后悔,低頭去細細地觀察她的神色。</br> 可她倒沒有什么太大的不滿,只是仰起臉對他笑,“老頭子給你調過沒”</br> 他松了一口氣之余不免好笑,“紀總為何要調給我喝”</br> “我就知道他從來小氣。”她不屑地抿了抿唇,然后對他笑了笑,邀功似得,“那我調給你喝,保證比老頭子調的好喝得多。”</br> 他忍不住輕笑,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