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沈澤臣問語琪想吃什么，她隨口道披薩。</br> 榨干了兩任繼父之后躋身有錢人行列的沈老師皺了皺眉，“你平時也這么不挑么？”</br> 她為披薩等速食作辯護，“我覺得挺好吃的?！?lt;/br> “紀總知道你平時吃這些么？”</br> 這話有點兒你平時這么你家里人知道么的感覺，語琪沒忍住笑起來，“知道啊，你別看老頭子在你們面前表現得風度翩翩，好像格調很高的樣子，那都是他虛榮心作祟，他覺得作為一個老花花公子在美人面前就得這么端著。其實實際上他好奇心重，什么感興趣的都想去碰一碰，比我更不挑，有什么吃什么，餓起來路邊的大排檔也吃，比我吃得香?！?lt;/br> 沈澤臣搖了搖頭，“你們父女真是讓我開了眼界?！?lt;/br> “披薩和大排檔也不一定難吃，反正紀氏的股票也不會因為我吃了塊披薩就下跌?！闭Z琪托著下頜看著他笑，“你不也跟我說過么，試一試才知道結果是好是壞?！?lt;/br> 他笑著點了點頭。</br> 于是他們訂了必勝客。</br> 外賣小哥嗯響門鈴的時候，沈澤臣正在書桌前批四班的作業，手旁是一盞暖暖的臺燈。</br> 都說燈下看美人效果最好，語琪趴在桌上看了半天，覺得這定律還是挺正確的，暖黃的燈光給他的側臉打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像電影手法中最喜用來表現人物的側光，明暗交錯之中，他的臉部輪廓被烘托得深邃又迷人。</br> 門鈴響起的時候，他擱下筆，把無框眼鏡摘下，揉了揉眉間，準備起身去拿外賣。</br> 但是語琪把他摁回了椅子上，“我去拿我去拿，課代表和女朋友的用處就體現在這里了?！?lt;/br> 然后她穿著他的拖鞋啪嗒啪嗒地跑過去開了門。</br> 抱著兩個塑料袋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把桌上的作業本和試卷都整理好了，見她回來，便微微一笑，“你想在餐桌上吃還是在這里？”</br> 她把東西往他面前一放，“就這里吧，我快餓死了。”</br> 他把塑料袋解開，把披薩盒子拿出來打開，放在她面前，“那吃吧?！?lt;/br> “這是不是你第一次跟女朋友一起吃這種東西？”她一邊問一邊拿著一塊披薩咬了一大口，兩頰鼓鼓囊囊的。</br> 他吃東西的時候比她斯文得多，將東西咽下之后才慢慢地回答她，“倒也不算，初中的時候約會也吃過麻辣燙?！鳖D了頓，他微笑，“你吃過麻辣燙么？”</br> 語琪在腦中的資料里翻找了一會兒，還真沒發現這個紀家千金吃過麻辣燙，便搖一搖頭。</br> 他點了點頭，“我也覺得你不會吃過那種東西?！?lt;/br> “所以才應該去嘗試啊?！彼闷鸬诙K披薩，瞇起眼睛笑著看他，身后的尾巴又輕輕地搖了起來，“下次帶我去吧。”</br> 第一次約會吃必勝客的外賣，第二次約會吃麻辣燙，那么第三次是不是去路邊吃包子了？沈澤臣忍不住笑了一笑，難得地調侃了她一句，“請紀家千金吃麻辣燙么，是個好主意?！?lt;/br> “這你就不懂了。”她把以前攻略成功的經歷告訴他，“如果要讓一個窮人家的女孩愛上你，那么就請她吃法國餐廳；如果要讓一個富家千金愛上你，那么帶她去街邊吃麻辣燙，總之，請她吃沒吃過的東西。”</br> 他覺得這是孩子話，卻也沒有反駁什么，只是很溫和地表達著這不現實的觀點，“那么，如果一個男同學請你吃麻辣燙，你就會愛上他么？”</br> 他的無框眼鏡摘下來了放在一旁，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里映著暖暖的光，唇角有一點兒笑意，語琪也笑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不會?！鳖D了頓，她看著他的眼睛表衷心，“我只吃你請的麻辣燙?！?lt;/br> 這樣的告白對于內斂含蓄的沈老師而言顯然肉麻指數太高，他十指交叉輕輕搭在身前，然后有點兒不太適應地轉開了視線。</br> 過了一會兒，他轉回頭來，如玉的眉眼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沉靜，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里閃爍著些許微小的笑意，“如果下次月考你還是年紀第一的話，就考慮帶你去吃一次?！?lt;/br> 語琪本以為這么誠懇的告白足以換來明天的又一次約會，誰知對方卻這樣難搞定。她長長嘆了一口氣，感慨道，“我發現提高數學成績的最好方法，莫過于喜歡上一位數學老師。”</br> 他輕笑一聲，然后把披薩盒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快吃吧，都快涼了?！?lt;/br> ……</br> 語琪最后撐得肚皮溜圓兒，可那兩盒披薩到底也沒能吃完，因為他吃得實在是少。</br> “不喜歡吃披薩么？”她有點兒愧疚，“要不你再叫點兒外賣吧?！?lt;/br> 他搖了搖頭，“沒有，我晚上一般胃口都不好。”</br> 她點頭，毫不羞澀地敲定道，“那我們以后約會就選中午吃飯吧?！?lt;/br> 他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然后站起來，揉揉她的頭發，“我去泡杯咖啡，你要么？”</br> 語琪抬腕看了下表，又看了看他，“已經不早了，現在喝咖啡對睡眠不好吧?！?lt;/br> 他點點那三大摞卷子和作業本給她看，然后說，“以后別再抱怨作業多了，你們只用做一份，做老師的要批的可是整個班的?！?lt;/br> 她連忙舉手投降表衷心，“我從來沒有抱怨過這種話?！比缓笏懞玫貨_他笑一笑，“你布置再多我都愿意做?！?lt;/br> 可是沈澤臣并不那么容易糊弄，他笑著翻出舊賬來，“我那時讓你當課代表，結果你第二天就敢不交作業，不記得了？”</br> 她往桌上一趴，作磕頭狀，“我再也不敢了，沈老師。”</br> 沈澤臣無聲地笑笑，沒有理她層出不窮的貧嘴，轉身往廚房走。</br> 她又趴了一會兒，覺得不對，抬頭一看，書桌旁哪里還有半個人影，再定睛一看，只見他已經走到廚房門口了。</br> 高嶺之花就是高嶺之花，就算已經被采下來了，也高冷依舊。</br> 她在書桌旁邊坐了一會兒，不甘寂寞地也晃悠到了廚房。</br> 沈澤臣正站在咖啡機前，一手插在褲袋里，一手隨意地往豆槽里倒著咖啡豆，聽到門口有聲音，他也沒回頭，一邊按下按鈕一邊笑著問，“不是不喝咖啡么，怎么過來了？”</br> 語琪靠在門邊看他，面不改色地撒謊道，“除了咖啡，還有別的么？”</br> “礦泉水，牛奶，或者果汁，你要喝哪個？”他取出一套金邊咖啡杯，在水池邊沖了一下，然后放在咖啡機的出水口下面。</br> 語琪說，“我喝果汁?！?lt;/br> 他點點頭，隨手指了下身后的冰箱，“在第二層?！?lt;/br> 這是讓她自己取的意思。</br> 但是語琪沒有半點兒不滿，她甚至有點兒高興。以沈澤臣的教養和風度，能這么不跟她見外，說明她至少已經有半只腳踏進了他的自己人范疇。</br> 她顛兒顛兒地跑過去打開冰箱門，彎腰去找。</br> 沈老師的潔癖和強迫癥大概都挺嚴重，冰箱里的食材都分門別類地放在一個又一個透明的保溫盒中，貼著標簽堆得整整齊齊，一眼望去像是酒店冷庫，除了食材之外，飲料與水果都放在第二層，各自擺在兩個收納盒里面，不存在找不到果汁的問題。</br> 他的存貨豐富又多樣，果汁有瓶裝的有盒裝的也有罐裝的，分別有橙汁、蘋果汁、葡萄汁、獼猴桃汁……</br> 語琪嘖嘖稱奇，隨手拿起了一罐進口的芒果汁瞧了兩眼。</br> 決定就是它了。</br> 這邊沈澤臣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轉身見她還在翻冰箱，便探過身去輕聲問，“找到了么？”</br> 她慢悠悠地應了一聲，把玩了兩下那罐芒果汁后關上冰箱門，轉過身來，“你冰箱里的果汁多得都可以開家”</br> 之后的話戛然而止，她看著眼前他近在咫尺的脖頸，愣了一愣后，輕輕咽了口唾沫。</br> 他彎著腰，手撐在一旁的臺子上，去看她有沒有在冰箱里找到果汁，卻無意間地將她圈在了冰箱和自己之間。她轉過身來的那個瞬間，兩人的呼吸糾纏在了一起。</br> 這是一個近得尷尬至極的距離，可兩個人誰也沒有往后退上哪怕一步。</br>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緩緩、緩緩地眨了下眼睛。</br> 大概是被她的睫毛劃到了皮膚，他像是有點兒癢地輕輕顫了一下，然后他慢慢低下頭，看進她眼底。</br> 濃郁的咖啡香充斥著這個空間，柔和的燈光自頭頂傾灑下來，他的呼吸溫暖又纏綿，語琪輕輕閉上了眼。他身上是她熟悉的薄荷味道，干凈又清新，她無聲地翹了翹唇角。</br> 這樣的舉動是再明確不過的縱容，他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托起她下巴，溫柔又輕緩地吻上了她的唇。</br> 這是一個沒有絲毫侵略性的吻，輕柔地像是蝴蝶在輕輕扇動它的翅膀，他收回撐在臺子上的手，抱住她的腰，然后慢慢地俯下身，一點一點地加深了這個吻。</br> 她抬手摟住他的脖頸，脫掉了棉拖鞋，然后踩在他的腳背上踮起腳來，他低低地笑，然后收緊了雙臂，將她擁得更穩了一些。</br> 她輕輕摘去他的眼鏡，然后順從地仰頭，迎上他的唇。</br> 沒人再記得什么芒果汁和咖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