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陽光如白綢萬丈灑下來,落在靖王府修剪整齊的園林里,將原本寂寥的秋色統統掃去,竟然留下了半分溫暖。</br></br>空空的秋千架來回搖晃,冷玹透過雨過天青的窗紗往外面看,眼神里漸漸留下一抹華彩。</br></br>再回過頭去,展眉消瘦的身體在被子里輾轉難安,嘴角不停牽動著,想要說什么,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額尖因為著急而冷汗涔涔,自面頰上簌簌而下,不停閃動的睫毛顯示著慌亂與不安。</br></br>——是被魘住了嗎?冷玹輕輕拍著她的身體,“展眉,醒醒……展眉……”然而蒼白虛弱的女子似乎完全聽不見外界的言語,猶自輾轉不安,表情痛苦。</br></br>“展眉,那只是夢,趕快醒過來。”輕輕搖晃著她,希望能將她驚醒,可一切只是徒勞。</br></br>林衛突然自外面闖進來,看見冷玹憂心的樣子,也顧不得旁的,只是大叫,“爺,快點去東院,皇上那里出事了。”</br></br>“什么?”在聽到皇上兩個字的時候,冷玹的心思才自展眉身上離開,“皇兄怎么了?”</br></br>“曉巫小姐拿了武器沖到皇上住的地方,說是要殺他!”</br></br>“什么?!”冷玹立馬站起來,“還不快攔住她?”</br></br>“皇上所住的東院本來守衛就森嚴,可是沒想到她那么一個小姑娘,竟然有那樣強大的力量,實在在可怕。爺,你快去看看,子亦只怕也招架不住了……”</br></br>冷玹回頭了痛苦的展眉一眼,知道事出突然,不可耽誤,只得出門大步往東院走去。</br></br>走進皇兄所在的殿堂時,已經聽到刀劍廝殺的聲音,錚錚然如鐵骨。神色大驚,更是加快了速度。近了,近了……紅衣的女童手里不知道拿著什么白色綢布作為武器,應該是用特殊材質制,與子亦的長劍相擊,竟然發出了金屬地聲響。而且,那樣柔軟的綢布一樣的東西,完全可以與削鐵如泥的長劍相抗衡。</br></br>“白色綢布”在曉巫小手控制下,舞得如同天上的云朵一般飄逸,其中卻凝聚著颶風一般的力量,強大到皇上身邊的第一護衛都難奈何。直到那樣的雪色舞得密不透風,子亦完全無法找到空門入擊,曉巫終于一個飛躍,直接落到端木御陽的面前。</br></br>一直冷靜而泰然的皇帝在這樣驚心的打斗之時,仍然保持著原來的表情安坐于高座上,細細凝視著女童的每一個動作。直到她來到近前,他忽然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你是桫欏教的人。”</br></br>曉巫停下來,仰著小臉望著這個大宸國的君王,“你竟然認得我的招數?”</br></br>“呵,怎么會不認得?你知道你們教皇曾派過多少人來刺殺我嗎?沒想到現在,又指使一個小女孩來做這樣不自量力的事情。”冷玹的表情高深莫測,即使是對著這樣一個十歲的女童,卻仍然使用了對付政敵的心機。</br></br>曉巫卻不再多說,手中的白練再次動起來,“我要殺了你,這是教皇的命令。”</br></br>“好啊,看來你年紀不大,卻自視很高,如果你有那個能力的話,就來殺了我吧。”</br></br>“皇上。”子亦在一旁阻止。</br></br>皇帝一揮手阻斷了他的話,笑盈盈地看著曉巫,“那么,你姑且一試吧。”</br></br>小小的身形如一片羽毛一般輕盈敏捷,迅速地展開雙手,如同一只飛鷹一般直沖而上,白練舞成了一陣狂風。</br></br>“曉巫,住手!”冷玹一聲冷喝,身子已然向前掠過,想要將曉巫的攻勢阻下來。</br></br>“子亦,攔住他!”端木御陽斷喝一聲,貼身護衛子亦連忙上前,變幻劍招將冷玹纏住,“對不住了,靖王爺。”</br></br>“皇兄,你快叫他讓開。”雖然冷玹的武功稍微在子亦之上,但想要在幾招之內便勝過他,幾乎是不可能的。</br></br>可是皇上卻不再理睬,等到曉巫蓄了全身的攻擊力往下襲來,突然一個側身,將身畔的燈火用力一踢。火焰翻轉,燈罩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燃燒起來,直直向著曉巫手中的那團“白色颶風”襲去。</br></br>“啊——”突然的灼熱導入曉巫的身體,只覺得有某種力量在體內爆發,白練的溫度已經如火如熾,觸之瞬間被燙傷。從來不知道,這無所不利的白練,竟然導熱如此之快!</br></br>皇帝冷笑,“呵,你們教皇說是我害死了她的孫女,對嗎?可是這一招,分明是她孫女教給我的啊。回去好好問一下你們教皇,到底是誰的固執害死了她的孫女!”</br></br>畢竟年幼,遠不能與冷玹的身經百戰相比,半空中小小的身體已經無法保持平衡,斜落下不斷調整著氣息,才不致墜落。可是,沒有誰給她機會,子亦看到這樣的情景,突然間騰飛而起,長劍直指曉巫眉心。</br></br>“哧啦——”是骨骼破裂的聲音,長劍已經刺進了她的頭顱。</br></br>“不!不要——”冷玹仰天長嘯,接住搖搖落下如枯葉般的曉巫,天啊,這該怎么辦?她完全是展眉的生命啊,現在應該怎么辦?!</br></br>懷中的女童對著冷玹微微一笑,竟然那樣恬靜無邪,是發自內心的,感激的笑容。然后,對他低語,“靖王爺,拜托你,請把我放到地上,我好熱啊……熱得,好像要炸掉了。”</br></br>“好……”已經神思紊亂的冷玹,將曉巫放在地上,不管這個女童是怎么樣一個人,他都不希望她死過去……因為那樣,是對于展眉來說,最嚴重的傷害。</br></br>“大夫,快去請大夫過來。”</br></br>“爺,你看……”林衛少有地,沒有聽他的吩咐立馬飛奔出去,而是指著地上曉巫的尚有余溫的身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br></br>冷玹回過頭,曉巫眉心的傷口在她觸地之時便驀然放大,里面的血就如涌泉一樣,源源不斷地流出來,血紅的顏色如同一張厚厚的紅棉布,將她整個臉覆蓋住,直到五官完全模糊不見。</br></br>奇異的變化發生了!</br></br>曉巫的身體在她的面頰完全被掩住了之后,碰到血跡的那一瞬間,開始縮減。如同傳說中的縮骨神功一般以視覺可見的速度縮小——臉盆大小,南瓜大小,手掌大小,玩偶大小……突然之間,她的整個身體完全憑空消失,只剩下一灘血跡!</br></br>仿佛這個人,從來沒有在這里出現過!</br></br>這是怎么樣不可思議的場景?</br></br>“爺,我不是看花了眼吧?”</br></br>冷玹的表情卻是木然的,沒有答話。</br></br>“那是血遁之術,桫欏教徒在重傷之時,所用的自殺式逃逸方法。”明察著這一切的皇上,如此答道。</br></br>***</br></br>小而瘦弱的身體布滿了血,那樣腥紅的顏色將她整個面龐掩蓋住,連五官都模糊起來……然而,即便這樣,她仍然能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曉巫啊。</br></br>展眉突然伸出手,五指盡全力地張開來,想要抓住這個血肉模糊的身體。可是,那小小的身子像是被線牽著的木偶一般,離她越來越遠。在最后的一個瞬間,完全被艷紅色蒙住的面龐突然之間清晰過來,好像鮮血完全被什么東西洗干凈了一樣,然后曉巫那清秀的眉目,在那一刻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br></br>繼而,不過一個眨眼,那血紅色的身體竟然憑空消失不見!</br></br>“啊——”尖利的叫聲因為長時間未曾說話而顯得嘶啞,展眉臉上的冷汗如同傾盆大雨一樣滑落下來,濕了半個枕頭。</br></br>睫毛因為恐懼過度如同蟬翼一般不停顫抖,卻無論如何努力也睜不開眼來。臉色蒼白得如同北方冬日里的鵝毛大雪,蒼白又冰冷。</br></br>神思如同魚一樣在腦海里游蕩,剛剛那樣恐怖的場景又浮光掠影般出現在她眼前。“曉巫——曉巫——”強大的力量突然自穴中迸出,展眉猛然坐起來,身子僵硬得如同一塊木頭——這是她病后數日以來,第一次醒轉。</br></br>半晌之后,才恢復過來。四顧,這是在靖王府自己的房間里……可是為什么這里一個人也沒有?曉巫呢?冷玹呢?腦子里各種念頭不斷地碰撞摩擦,她只感覺混沌不已。</br></br>掀開被子,雙手揉了揉僵硬的雙腿,好容易才走下床來。病得太久,腳步完全是虛浮的,如同行在云朵之上。</br></br>“水……哪里有水?”展眉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竟然病得如此糊涂,連自己的房間都感覺如此陌生。只得去開門,尋個丫環來倒茶。</br></br>——然而,剛剛走到門口,那屬于丫環們的,特有的小聲而好事的談話聲音沖入耳膜。</br></br>“哎,你知道嗎?東院皇上住的那邊出事了。”一個丫頭說道。</br></br>“你是不是說,那個皇上遇刺的事情?”</br></br>“對啊對啊,奇怪吧,那個刺殺皇上的人,竟然是個小小的女童。”</br></br>“你還別說,那個顧曉巫年紀雖然才十歲,武功可厲害得不得了呢,連皇上身邊的子亦都奈何不得。”</br></br>今天更完~~~~展眉還是聽到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