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br> 鄔顏和安兒站在雪地里歇了半晌,呼吸終于平緩下來。</br> “娘子,我們要不要報官?”</br> 鄔顏皺起細眉:“報官吧,今天對方雖然失手,但這種人想來不會輕易放棄,接下來的日子肯定繼續作惡。”</br> “沒錯,娘子說的對。”安兒點點頭,心底非常認同女人的話,如果不報官,就有其他的人受害,“那奴婢明早去官府走一趟?!?lt;/br> ——“不用,人已經抓住了?!?lt;/br> 這時候,兩人之間突然插進來一個陌生的聲音。</br> 乍然聽到動靜,鄔顏和安兒都被嚇了一跳,回過頭,見是一身材魁梧、面容堅毅的男人,對方不知何時走到了她們身后,自始至終悄無聲息。</br> 鄔顏瞇了瞇眼睛,背著光,忽然覺得對方有些眼熟。</br> 她不確定道:“殷公子?”</br> 聞言,殷焱繃緊的身子松弛下來,慶幸自己沒有再次聽到“壯士”的稱呼:“鄔娘子。”</br> 見真的是他,鄔顏有些高興,她今日剛到別院送了信,沒想到對方這么快就來了:“殷公子,好久不見,最近可還好?”</br> “一切都好?!?lt;/br> 頓了頓,道:“聽別院的管家說你們已經來到京城,想著有急事,便趕了過來。”</br> 實際上他剛從練武場回來,收到別院管家的消息后就立馬赴約,也幸好是他來赴約,否則剛才還不知要發生什么事情。</br> 鄔顏笑了笑:“其實也不是什么急事。”她看到縹緲的雪花落滿殷焱頭頂,頃刻間對方已經滿頭“白發”,便提議道,“我們到客棧里再說吧。”</br> “好?!?lt;/br> 三人踏著冷氣邁進客棧,從二樓下來的店小二熱情地迎上前:“客官里面請,打尖還是住店?”</br> “不打尖也不住店,這是我的朋友。”鄔顏道。</br> 店小二哎喲一聲,做出驚訝的樣子:“原來是娘子的朋友?!闭f著拾起肩膀上的毛巾使勁擦了擦板凳,“來來來,兩位坐。”</br> 又自作主張去給兩人泡了一壺龍井。鄔顏出手大方,小二光是拿打賞就拿了幾兩銀子,知道自己應該巴結誰:“娘子,方才小的去二樓陪著施公子凈手,又給他添了一壺鐵觀音,施公子讓小的給換成菊花茶,說要敗敗火氣。”</br> 客棧的店小二殷勤地“匯報”自己的工作,試圖讓鄔顏知道,他不僅沒有偷懶,還把她交代的事情全部完成。</br> 只是旁人聽到這話,卻覺得有些不對勁,尤其殷焱,聽到施傅興需要讓小二領著凈手,表情變得古怪起來:“施兄,身子不舒服?”</br> 鄔顏一怔,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斟酌著回答,“夫君最近讀書…有些累?!?lt;/br> 看來是讀的非??炭?。殷焱暗自搖頭,實在不能怪他瞧不上讀書人,朝中那些文人也不是沒有上朝時暈倒的,而后就被言官追著罵了一個月,以施傅興的身體狀況,以后當了官,估計得天天被罵。</br> 幾人不知道彼此并不在同一頻道上,因為事關豆子的事情,鄔顏讓小二將施傅興和寧邵叫下來。</br> 于是等施傅興聽到鄔顏已經回來,迫不及待下樓后,便在鄔顏身邊看見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br> 男人臉色瞬間變得難看。</br> 他不由得想,難道鄔顏看花燈是假,去見殷焱才是真?</br> 那為何要欺騙自己,如果有正常的事情需要見面,他豈是那種不通情達理之人?!</br> 施三郎內心不停地控訴,倘若讓鄔顏知道,她必定將頭點成撥浪鼓:你是!</br> 可惜鄔顏沒有聽懂別人內心的能力,施傅興免遭被吐槽的命運,懷著十分的警惕,他坐到鄔顏的另一邊。</br> 剛坐下,余光就瞥見殷焱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他回視過去,殷焱卻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br> 著實讓施傅興感到莫名其妙。</br> 呵呵,不過這人本身就莫名其妙,是他一貫的作風。</br> “殷公子,不知道豆子現在過得如何?”</br> 兩個男人間的暗潮無人知曉,鄔顏掛念著另一件事情,開口詢問。</br> 自從在暉城接到殷焱的來信,女人便有些擔心,雖說與小家伙只相處了一個月的時間,但豆子既聽話又懂事,性格堅韌不拔,連不喜歡小孩的施傅興后面都對他的態度都有改變。</br> 鄔顏還記得對方談起自己娘親溫暖懷抱時眼睛亮亮的模樣,不知道他那個小妾母親有沒有好好抱抱他。</br> “你問的是哪方面?”</br> 一旁施傅興忽然插.話:“什么意思?”</br> 殷焱如實道:“豆子父親雖然只是六品小官,俸祿較低,但豆子的生母卻出身商戶,所以豆子吃穿用度比之普通人家好的許多?!?lt;/br> 鄔顏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言外之意:“除了吃穿用度,他的爹娘對他怎么樣?”</br> “不太好?!币箪湍局槪瑢嵲拰嵳f。</br> 至少他派去監視的手下,看到豆子的生母,那個六品小官的妾,對得了風寒的豆子不管不問。</br> 最后還是手下偷偷給小孩掖住夜晚踢開的被子。</br> 眾人一陣沉默。</br> 有些父母將孩子帶到這個世界,卻也僅僅只是將他們帶到這個世界,做不到父母的責任,孩子從小生長在一個缺愛的環境中,長大后發現,需要用更大的力氣,去彌補童年帶來的陰影。</br> 偏而他們這些人無法插手。</br> 畢竟豆子的生母偏愛小兒子,對于丟失了三年的孩子,她沒有不管不管,只是漠視罷了。</br> 鄔顏心情變得郁悶,這讓她難免想起以前的事情,只希望那個像竹子般堅韌的小孩能繼續保持樂觀,可以開開心心地長大。</br> 思及此,鄔顏詢問殷焱能不能將豆子帶出來見一面。</br> 殷焱想了想,道:“他白天需要學塾,若是想見面,可以去學塾找他?!?lt;/br> 問好學塾的位置,飯菜也端了上來,幾人默默吃完飯,將殷焱送出客棧。</br> 不知不覺中,地上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雪,燈籠的光暈映在雪地上使得,本藏在暗處的雪也被羞紅了臉。</br> 鄔顏目送殷焱高大的身影離開,她心里想著事情,便站的久了些,不料讓跟著出來的施傅興誤解。</br> “怎么,沒看夠?”男人語氣有些冷硬。</br> 聞言,鄔顏扭頭看他:“夫君,你怎么說話陰陽怪氣的?”</br> 施傅興一噎,想不明白為何她還一副比自己有理的樣子。</br> 明明自己才是應該“委屈”的那位。</br> 想著自己一下午都在擔心她,書沒有讀進去多少,反倒是因為焦急把前些天吃辣的火氣給逼了出來,口中長了許多小紅泡。</br> 此刻,施傅興只恨不得張開嘴,讓這個“無情”的女人看一看她的“罪證”!</br> 鄔顏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回答,反而收到施三郎控訴的眼神,氣的笑出聲。</br> 她生氣地踢了他一腳,果不其然,對方連哼都沒哼。</br> 這人每次都是這樣!有話不說,非要讓別人猜測,可她又不是他肚中蛔蟲,能猜到海底針般的少男心嘛!</br> 女人深吸一口氣,她瞥了一眼客棧門口,許多人還在那兒吃飯,透過大開的客棧門,偶爾有人看戲似的瞧一瞧他們。</br> 而二樓也有人,安兒剛剛回去給她們整理床被。</br> 鄔顏突然握住施傅興的衣袖,拉著他往旁邊走。</br> 燈籠的光亮被墻壁遮掩,夜色下,只剩皚皚白雪映襯著微弱的月光。</br> 鄔顏拉著施傅興都到一處角落,一副綁.匪.綁.架人的樣式,好在施傅興沒有掙扎,否則憑女人的力氣,還真的拉不動。</br> 這邊沒有人能夠注意到,她松開手,語氣嚴肅道:“夫君,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談一談。”</br> “有什么好談的?!笔└蹬d避開女人咄咄的眼睛,指腹輕輕摩擦著手心。</br> 鄔顏依然直視著他,就像她的決心一般,百折不回:“顏兒想了好多天,但實在想不明白,索性不如直接問夫君,夫君是厭惡我了嗎?”</br> 她本來覺得有誤會解開便好,但問出口的時候,還是控制不住涌上一陣委屈,聲音有些?。骸拔?,不是那種糾纏的人,如果夫君不喜歡我,我們可以和離……”</br> 女人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哭腔,像冬日夜晚的月光,涼到讓人心疼。</br> 施傅興手指動作頓住,心臟被人刺了一下,麻的厲害:“誰說的?你不要胡思亂想?!?lt;/br> 忽而想到什么,臉色又跌下來:“是不是殷焱和你這般說?他什么時候來的?你不是要出門看花燈嗎,難道……”</br> “夫君這是什么意思,在懷疑我紅杏出墻?”鄔顏不可置信,瞪著蘊滿水汽的眼睛打斷他。</br> “…沒有,我只是,擔心你。”</br> 施傅興有些手足無措,看著女人震驚的表情,下意識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br> 那一刻他覺得,如果自己承認了,會</br> 便會發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br> “哼,”聽到這個回答,鄔顏低聲說了一句“算你識相”。</br> “殷公子是我在客棧附近遇見的,白天的時候,我和安兒曾經去過別院找過他,想要詢問豆子的情況,殷公子不在,后面大概他聽到管家的告知,所以找了過來。”</br> 原來是這樣……</br> 施傅興松了口氣,沒有不相信。</br> 好像就是這般,她說了他便相信,或許是潛意識里不敢去想不相信的后果……</br> 冬日的風如同刀子似的,劃在臉上,一道有又一道,他咳了咳:“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歇息吧?!?lt;/br> “等等,夫君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鄔顏拉住他。</br> 施傅興停下步子,看著遠處一片黑暗,半晌回過頭:“顏娘,你放寬心,為夫并沒有厭了你。”</br> 他厭誰,也不會厭她。</br> “那你為什么不碰我!”</br> 鄔顏擦了擦眼睛,委屈道。</br> 每次都推開她,連抱抱都不允許,搞的仿佛她.欲.求不滿一樣。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