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br> 施傅興表情緩和了些,回答道:“這次多待一天。”</br> 哦,那就是后天走。</br> 鄔顏點點頭,露出標準的八齒笑容:“知道了,夫君去看書吧,不打擾你了。”</br> 目送著施傅興走進書房,鄔顏同樣回到房間,開始百無聊賴地思索有什么不花錢就能吃的東西……</br> 沒辦法,誰讓施母這么摳呢,她的手上可是一分錢也沒有。</br> 要不去山上看看?</br> 下午天氣太熱,施家人沒有出門。</br> 施母帶著施家的女人坐在堂屋門口繡帕子,這是她們從縣上拿回來的活,一個帕子十文錢,三個人一起繡,一個月能繡出五十來個,算起來也有五百文。</br> 不過這東西費眼睛,加上農忙,這段時間沒有繡多少。</br> “三寶回來能待兩天,你們幾個趕緊多繡一些,到時候你爹送三寶的時候讓他一起拿去縣城賣。”</br> “行,娘。”周氏沒有異議。</br> 一旁林氏卻撇撇嘴,她是妯娌里面繡工最差的,繡出來的帕子勉強能賣,但價格比施母和周氏低五文,所以不怎么熱絡,此刻便忍不住道:“可咱們上次拿回來一百多個白帕子,就算連夜繡也繡不完。”</br> “呸我看你就是懶!”施母罵她。</br> “冤枉啊。”林氏不以為然,她嫁給施老二這么多年早就被施母罵習慣了,眼珠子轉了轉,突然想到什么:“娘,要我說把三弟妹也叫來繡帕子,都是一家人,我把我的帕子分給她一些。”</br> 小心眼的林氏變大方,好比太陽打西邊出來,周氏覺得稀奇,往女人那兒看了一眼。</br> 不料這一眼正好被林氏撞見,當即咋呼起來:“哎喲大嫂那是啥眼神,我這人是口直心快了點,但對三弟妹可沒有壞心腸,以后小叔子考上狀元,我還指望他教教我們家小坤呢。”</br> 一段話說的大情大義,連施母都對這個二兒媳改觀:“呵呵,老二家說的對,三寶是個聰明的,只考了一次就過了童生,前途不可限量,我和你爹也不是傻的,老大老二現在供著弟弟,等以后就讓三寶扶持你們!”</br> “可不呢,正是娘說的這個理。”</br> 林氏得意地朝周氏挑眉,周氏抿了抿起皮的嘴唇:“弟妹想多了,我沒有那樣想。”</br> 說完繼續低頭繡手中的帕子。</br> “哼,裝模作樣。”林氏翻了個白眼,不再管她,換頭問施母:“娘,你覺得怎么樣,三弟妹的模樣一看就是大家族的小姐,聽說那些人家從小就教女娃刺繡,不如讓她繡帕子補貼家用。”</br> 施母一想也是,她偏疼小兒子,覺得鄔顏賺的錢都是給她三兒用,當即拍板決定:“行。”</br> 老太婆對院子里玩泥巴的荷花喊:“去叫你三嬸出來繡帕子。”</br> “好勒,奶!”</br> 荷花扔掉泥巴,高高興興地答應。</br> 小姑娘對家里新來的三嬸很感興趣,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人,村子里的小伙伴都說三嬸是女神仙,她也這樣覺得,尤其三嬸今天中午還給她雞蛋餅吃,小姑娘更喜歡了。</br> 邁著小步伐跑到東屋,經過書房的時候看到三叔在里面搖頭晃腦地讀書,荷花吐了吐舌頭,偷偷笑。</br> 哈哈好傻呀。</br> “咦,荷花是嗎,有什么事情?”</br> 鄔顏坐在床沿邊,百無聊賴拿著一本書翻。</br> 聽到動靜后她抬起頭,就見二房的荷花在門口探頭探腦,頭頂的兩個小揪揪晃來晃去,帶著說不上來的喜感。</br> “三嬸,奶奶叫你出去。”</br> 荷花一改調皮搗蛋的形象,乖乖巧巧地傳話。</br> 大人都喜歡聽話安靜的女娃,所以荷花也要讓三嬸喜歡!</br> 聽到施母叫自己,鄔顏挑眉,心想指定沒有什么好事。</br> 但她還是懶洋洋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被弄褶皺的衣服,決定跟小姑娘出去一趟,省得對方被老太婆兇。</br> 果不其然,一出去施母就扔給她幾件白帕子:“老三家的,這是你二嫂勻給你的,繡一塊十文錢,今天下午你就坐在這和我們一起繡吧。”</br> “對啊,三弟妹窩在房間憋屈,出來和我們說說話也是好的。”</br> 鄔顏:“……”</br> 你看我像會繡帕子的人嗎?</br> “娘,我不會繡。”</br> 她實話實說。</br> 施母臉一跌,不相信鄔顏不會,只覺得女人在推脫,“不繡就去山上割豬草!”</br> 頂著這個大太陽去山上肯定會中暑。</br> 鄔顏雖然有上山看看的打算,但不想這個時間點去,干脆坐下拿起針線做樣子。</br> 好吧,這可是你讓我繡的,到時候浪費了白帕子只能怪你自己。</br> 兩個小時后,荷花好奇地盯著三嬸繡的東西,忍不住撓了撓頭。</br> 她沒有再玩泥巴,但身上卻濺了許多泥巴點子,手上也是黑乎乎的,像個小豬仔。悄悄問:“三嬸,你繡的是石頭嗎?”</br> 鄔顏尷尬極了,同樣壓低聲音:“是小雞。”</br> 小雞?荷花抬頭瞅了眼雞窩里睡懶覺的雞,不像呀?</br> 三嬸繡的明明不是雞!</br> 唔,就算是雞,那也是石頭雞哈哈哈哈……</br> 小丫頭捂住嘴巴無聲咯咯笑。</br> “娘,我那里還有十條帕子,讓爹一起帶著吧。”</br> 這時候,旁邊的周氏擦了擦額頭的汗,出聲打破寧靜。</br> 鄔顏趁機把帕子一折,不繡了。</br> “十條?你哪來這么多!”施母瞪大眼睛,嘴上沒有耽擱抿了抿線頭,借著唾沫一下子將線從針孔穿過去,狐疑道,“晚上點油燈了?哎喲,我不是說過少點燈嘛,就你繡的那些帕子還不夠油燈錢呢!”</br> “不是的娘。”周氏趕緊否認,“是春桃,春桃最近跟著我學刺繡,我看她繡的不錯就分了幾個帕子讓她試手,沒想到繡出來的都能用。”</br> 說到這兒,周氏打眼看了下施母。</br> 她心里已經做好計算,春桃是施家小一輩里最大的姑娘,模樣隨了自己不算好看,這幾年她忙著大兒子忽視了閨女,導致孩子的性子唯唯諾諾,周氏想著讓她去縣城學刺繡,將來嫁到夫家也有份底氣。</br> 不過這得需要老太太的同意。</br> 施母沒有注意到周氏的眼神,她是不相信周氏說的“還行”,在她看來,一個七歲的小姑娘,針線都不一定能拿穩,更不用說繡帕子了,肯定是當娘的怕女兒敗壞東西被訓斥,故意說成這樣。</br> 事實上,同樣想法的不止施母一個人,林氏喲了聲,陰陽怪氣道:“大嫂可別是哄我們吧,這春桃才多大就能繡到和我們一樣好?大嫂護孩子是好事,前提不能故意浪費白帕子啊,咱們這一條帕子還得兩文錢呢。”</br> 被林氏一說施母也想起來了,她們繡帕子的布是好布,專門從縣里買回來的,哪里能隨便浪費。</br> “老大家的,真是像老二家說的這樣嘛?”施母把針啪得一放,絲毫不給一向聽話的大兒媳好臉色。</br> 周氏臉一白,手指下意識將手中的帕子捏緊:“娘,我讓春桃把她繡的拿來給你看看。”</br> “要是不行看我怎么收拾你!”</br> 七歲的小姑娘又黑又瘦,頭發枯黃窸窣,她怯怯地叫了聲奶和二嬸、三嬸,把帕子遞給施母。</br> “磨磨蹭蹭的,這么小能繡什么東西,爺們賺錢不容易,你們……”</br> 突然,施母的話卡在嗓子眼。</br> 見狀林氏忍不住笑出聲:“看來繡的太好,娘都移不開眼睛。”</br> 剛說完,便聽見耳邊施母揚高的聲音,又尖又銳:“春桃,這些都是你繡的?!”</br> 春桃往周氏那兒偷偷看了一眼,點點頭:“奶奶,都是我繡的。”</br> “好好好!”</br> 連說三句“好”,施母臉上樂開了花,這下不只林氏發現不對勁,鄔顏也發現了。她探頭去看春桃繡的帕子,只見艷紅的梅花在雪地里翩然綻放,仿若真的一般。</br> “哇,春桃姐姐好厲害呀!”小荷花驚呼。</br> 的確很厲害,鄔顏又把自己的帕子藏了藏。</br> “行,家里的活讓春桃少干點,平時就跟著你一起繡吧。”施母喜不勝禁,他們老施家果然厲害,七歲的孫女就能刺繡,在荷花村絕對是頭一份!</br> “還不趕快謝謝你奶。”周氏露出喜色,她今天的打算就是讓施母知道春桃刺繡好,至于送去縣城的事情,現在還不是提的時候。</br> “謝謝奶。”</br> 林氏歡喜落空,狠狠瞪了一眼周氏,暗恨繡出好帕子的不是自己的女兒。</br> 正想提點一下自己閨女,結果一看,施荷花正眼巴巴湊在鄔顏面前撒嬌呢。</br> “三嬸,這是什么?”</br> 看著手心里繡起來的方方正正的布袋子,荷花小姑娘難免好奇。</br> “應該叫沙包。”鄔顏回答,順手折了一把野草種子塞進布袋子里,將最后一個小口封住,“是一種玩具,可以丟沙包,踢沙包。”</br> “哇~”</br> “送你了,拿去玩吧。”</br> “謝謝三嬸!”荷花高興的合不攏嘴。.</br> 沙包并不難,不會刺繡的人也可以做,鄔顏剛把東西塞給小姑娘,施母便像聞到味道似的警惕看過來:“你給她的什么?”</br> “沒什么。”</br> “你繡的帕子呢?”</br> “額……”</br> 施母瞪眼:“拿過來我看看!”</br> 無奈鄔顏只能把“石頭雞”遞過去。</br> 與此同時她悄悄對荷花說:“我數一二三,一起往門外跑,帶你去玩丟沙包。”</br> “一”</br> “二”</br> “三”</br> 長裙隨風飄蕩,樹上的雀兒輕啄羽毛,突然被一聲憤怒的吼聲驚飛:“鄔氏你給我站住!!!!!”</br> 施母捂住心口,看著帕子上繡的鬼東西,氣的說不出話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