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好人很難,因為好人的本性是克制。克制自己的脾氣,克制自己的惡念,克制自己隨時冒出來的想一大嘴巴子抽死別人的暴戾念頭。</br> 但是演壞人卻并不難,壞人唯一需要克制的是自己的良心。</br> 良心如果麻木了,為人處世盡可隨心所欲。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克制,想抽就抽,想罵就罵,如果這個壞人恰巧還有權有勢的話,那就更爽了,壞事一直干一直爽。</br> 變壞這種事不需要學,放開克制,釋放心里的魔鬼便是。</br> 比如昨日砸酒樓,顧青就砸得很爽,要不是自己的錢有點不夠,真想再砸幾次,既能打造人設,還能解壓。</br> 砸店暫時沒見效果,畢竟作案才一次,看在別人眼里不過是撒酒瘋罷了,男人喝醉了撒酒瘋很正常,顧青砸店之舉并沒人在意。</br> 這就有點尷尬了,顧青砸店時一直覺得自己的形象很混賬來著。</br> 人設若要立得住,必須再接再厲。以后砸店不一定非要砸酒樓,飯館客棧青樓都可砸,不必拘泥于形式,砸的時候最好別喝酒,清醒的時候砸才能坐實自己是個無惡不作的紈绔子弟,很兇殘的那種。</br> “侯爺,末將以為……砸店沒錯,錯的是不該讓末將賠錢……”韓介小心翼翼地道。</br> 顧青一愣:“此話何解?”</br> “店砸了,錢也賠了,在外人眼里看來,就是做了一筆買賣,花錢買侯爺高興。昨日侯爺被扶回去后,末將與店掌柜商議賠償事宜,掌柜倒也不客氣,居然要了末將二十貫,不過是砸了一些破桌破罐兒,掌柜也敢開這個口,氣得末將好想再砸一次……”</br> 韓介嘆了口氣,道:“末將賠錢走人,回頭發現掌柜在笑,瞧他那模樣,恨不得侯爺多來砸幾次,他穩賺了。”</br> “侯爺,紈绔子弟不會這么做事的,砸便砸了,不但砸店,還打人,從來沒聽說惡霸砸了店還賠錢的,您這哪是惡霸呀,分明是義薄云天的豪俠所為,掌柜就差召集百姓敲鑼打鼓去都護府門前贊頌侯爺為民解憂,愛民如子了……”</br> 顧青心臟不知為何隱隱作痛,冷著臉道:“韓介,出了長安你徹底放飛自我了是吧?嘴皮子越來越利索了,調你回長安去百戲園唱大戲好不好?”</br> 韓介訕訕一笑,沒再吱聲了。</br> 顧青很煩惱,他迫切需要打開安西的局面,這幾日除了在街上閑逛,其他的時候便是認識安西軍的各路將領,以及都護府的各個文官書吏。</br> 官員武將倒是認了個臉熟,可對顧青來說根本無用。</br> 他要的是威信,是整合安西軍和左衛軍,是在軍隊里說一不二甚至可以取高仙芝而代之的權威。</br> 做到這一點實在太難了,李隆基給人給物給政策都不夠。</br> …………</br> 此時的顧青和親衛們正坐在龜茲鎮上一家客棧里。</br> 客棧不僅是住宿,前廳也是飯堂,算是多元化經營。顧青和親衛們逛累了,隨便找了家客棧進去打算吃頓飯。</br> 這一次顧青沒打算砸店,畢竟當惡霸也不能太頻繁,時間間隔太短,別人眼里看來就有點可疑了。</br> 所以這是一頓和平的飯,一頓人不知而不慍的飯,一頓表現大唐上流社會人士良好教養的飯。</br> 店伙計很殷勤地湊上前,熱情介紹店里的美食,拍著胸脯保證合各位客官的口味,本店的廚子是正宗的大唐關中人,做出來的飯菜都是關中人特別喜愛的味道,如若味道不對,你們把店砸了都沒關系。</br> 顧青頓時有些心動,隨即悻悻放棄。</br> 想當個上流社會人士為何如此艱難?居然還有人盛情邀請他砸店……</br> 十來名親衛分別散坐在顧青的四周,呈梅花狀散開,訓練有素的霸道保鏢樣子。</br> 顧青與韓介同坐一桌,韓介坐下后身子不停扭動,不時扭頭朝外面看,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br> “屁股長痔瘡了?一定是跟男人們待在一起太久了。少喝酒,少吃辣,忌久坐,多擼鐵……”顧青冷冷地道。</br> 韓介尷尬地笑道:“到午時末將便換班了,換另外一批兄弟來保護您,末將下午有事……”</br> “有啥事?”</br> “那啥……上午有兄弟去踩水了,試試安西軍大營的營妓,等他們回來,末將下午也去試試……”韓介靦腆地一笑:“離開家好幾個月,末將有點憋得慌,呵呵。”</br> “嘖!”顧青嫌棄地撇嘴,忽然扭頭道:“伙計,拿一雙公筷來!”</br> 韓介愕然:“侯爺您這是……”</br> 顧青淡淡地道:“沒啥,以后咱們同桌吃飯都用公筷,我還沒娶婆娘呢,嘴里被傳染了婦科病可就解釋不清了,在我打不過婆娘以前還是盡量避免這方面的誤會……”</br> 韓介愈發愕然:“嘴里怎會傳染婦科……”</br> 話沒說完,韓介仿佛明白了什么,震驚地睜大了眼,依稀感覺頭頂一列火車開過,發出“污污污”的汽笛長鳴。</br> “侯爺,末將不是那種人!”韓介悲憤極了,站起來氣道:“末將雖無法拒絕營妓,但這口舌功夫卻是連自家婆娘都未曾享用過,營妓何德何能……”</br> “那是你見識太少,技術太差。”顧青鄙夷地道。</br> 說來不知該惆悵還是該自豪,前世的動作片他可看過不少,甚至有一年出差去倭島,他還花錢買了幾張正版的那啥片帶回國了,論理論經驗,他不遜于任何一位老司機,比韓介不知高出多少倍。</br> 理論經驗豐富的老司機缺片嗎?缺動作技術理論嗎?</br> 老司機缺的是車。</br> 這也是顧青惆悵了兩輩子的心結。</br> “甜甜的愛情動作何時才輪到我……”顧青托著下巴,無比惆悵地嘆息。</br> 韓介道:“侯爺若去了不必輪,您到了營官馬上給您安排,要胡女還是要大唐女,您只管吩咐……”</br> 顧青指了指他:“你滾蛋,不要對侯爺說這等虎狼之詞。”</br> 正說著,菜端上來了,店伙計面帶微笑,殷切地盯著顧青,請他試菜。</br> 顧青當即便在心里為這家店默默加了十分。</br> 就沖店伙計上菜后居然不走,還敢等客人試菜的底氣,菜的味道肯定不一般,說不定真是來自關中的廚子。</br> 顧青用公筷挾了一塊蒸肉,先挾進碗里,再用自筷挾起來吃了一口。</br> 店伙計彎著腰笑問道:“客官,味道如何?小人可沒打誑語,正宗的關中味道。”</br> 顧青擱下筷子,嗯了一聲,表情很平靜。</br> 店伙計不解,“嗯”是什么意思?好吃還是不好吃?</br> 顧青掏出一塊帕巾,文雅地擦了擦嘴,淡淡地道:“今日我心情好就算了,明日我多帶些人來你家店……”</br> 店伙計兩眼一亮:“多謝客官捧場,小人一定讓廚子拿出看家手藝……”</br> 話沒說完,顧青又氣定神閑地補充了一句:“你們呢,也多叫點人,否則別怪我們欺負你。”</br> 店伙計:???</br> “結賬,走人!”顧青站起身便走,一桌子菜只動了一口。</br> 剛準備離開,一名親衛沖了進來,滿頭大汗神情慌張,見到顧青后連行禮都顧不上,急道:“侯爺,咱們的兄弟被安西軍大營扣下了!”</br> 顧青皺眉:“慌什么!慢慢說,怎么回事?”</br> 親衛擦了把汗,道:“今日上午,咱們幾個親衛兄弟打算去安西軍大營踩踩水,呃,試試女人滋味兒,去了安西軍大營后,營官倒是沒說什么,發了牌子讓咱們等著,快輪到咱們時,卻跟安西軍的一位將官起了爭執……”</br> 顧青問道:“打起來了嗎?”</br> 親衛低聲道:“動手了,沒打過人家,他們人多……”</br> “兄弟們傷得嚴重嗎?傷了幾個?”</br> “傷了四五個,多是輕傷,但王貴傷得頗重,他被人打斷了腿……”</br> “王貴?”顧青皺眉望向韓介:“是那個‘王貴’嗎?”</br> 韓介尷尬地道:“是那個‘王貴’。”</br> 兩人打啞謎似的,只有二人自己清楚。</br> 王貴就是李隆基安插在顧青身邊的眼線,在長安時被韓介拆穿了,但顧青并未追究,聽之任之。</br> 韓介一臉為難道:“侯爺,雖說王貴他……但他畢竟也是您的親衛……”</br> 顧青冷冷道:“我說什么了嗎?沒說不救呀。”</br> 韓介感激地道:“侯爺寬仁,末將有愧。”</br> 顧青沉著臉繼續問道:“受傷的那幾個人呢?”</br> 親衛低頭道:“仍被扣押在安西軍大營……”</br> “這個節骨眼跟安西軍起爭執,應該是為了女人吧?”顧青冷冷道。</br> 親衛垂頭沒敢說話。</br> 顧青嘆了口氣,道:“你們這些沒出息的,玩女人玩出事,最后還得我來給你們擦屁股……侯爺命苦實錘了。”</br> 隨手招過一名親衛,顧青吩咐道:“去左衛大營,讓所有親衛集結待命,另外再告訴常忠,準備兵馬……”</br> 韓介眼皮一跳:“侯爺,沒那么嚴重吧?”</br> 顧青嘴角露出耐克式的斜笑,如同歸來的戰神般自信狂狷:“我正要在安西立威,沒想到送上門了,事情不嚴重,但我可以讓它更嚴重。”</br> 一眾親衛簇擁著顧青出了客棧的門,店伙計呆呆地站在店內,耳邊仍在嗡嗡作響。</br> “剛才那位……是侯爺?”伙計身軀搖搖欲墜,臉色漸漸蒼白:“所以……明日要我多叫些人是真的?不是玩笑?”</br> “我……要不要叫人?還是跟掌柜辭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