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至今,顧青的足跡未曾走出過石橋村。</br> 如果他是真正的十七歲的少年,那么對外面的世界一定非常向往,想看看不同的風景,體會不同的風土人情,更廣闊的天地才能實現少年稚嫩天真的夢想。</br> 可惜顧青不止十七歲,他身體里的靈魂已經三十多歲了。</br> 三十多歲的人說話做事要有計劃,有目的性,像男人出門逛街一樣,進了商場直奔目的地,買完付錢轉身回家,絕不為多余且無用的那些琳瑯滿目的商品多駐足一秒,更不會像女人那樣,逛街的路線跟蜜蜂采花蜜一般呈現無規則無目的的螺旋方式不停的轉圈,轉圈,轉圈……</br> 沒有正事的話,顧青想都沒想過去青城縣。沒事去青城縣能干什么?感受古代世界的繁華嗎?經歷過二十一世界的摩天大廈和各種大型的商場,步行街,酒吧等等,古代的大街難道比它們更繁華?</br> 這一次顧青不得不去青城縣了,瓷窯被查封終歸要有個說法。</br> 在家準備了一下,沒什么東西要帶,帶上錢足夠了。正打算出門,宋根生站在門口。</br> 顧青驚異地上下打量他。</br> 這貨今日不知吃錯了什么藥,居然穿了一身嶄新的文士圓領長衫,頭戴黑色璞巾,連眉毛都好像比平時濃密了許多,站在門口一副顧盼風流的樣子,非常得瑟。</br> “去相親?”顧青問道。</br> “啊?不是。”宋根生拂了一下額邊垂落的散發,道:“聽說你要去青城縣,我陪你一起去。”</br> “我去青城縣跟縣令吵架,你也陪我去嗎?”</br> 宋根生一呆:“吵,吵架?跟縣令?”</br> “沒錯,說不定還會打起來,畫面一度很血腥。”</br> 宋根生呆滯片刻,果斷慫了,可慫得不太徹底:“我,我……可以站在縣衙外面等你。”</br> 說完宋根生又覺得顯現不出自己陪行的用處,于是補充了一句:“……你若被差役亂棍打出,我還可以幫你叫大夫,幫你捂傷口。”</br> 好卑微的理由,拒絕都好像對弱勢群體犯了罪。</br> …………</br> 青城縣離石橋村不遠,十幾里山路便到了。打個比方,如果青城縣衙著了火,黃縣令不幸被點燃了,那么站在石橋村的半山腰上都能看到縣衙的火勢,說不定還能看到一個渾身著了火的人在縣衙門口活蹦亂跳。</br> 所以郝東來那樣的肉球身材都能隔三岔五走個來回,有時候沒任何正事他也來,顧青懷疑他根本只是為了減肥。</br> 顧青和宋根生沒多久便進了城。</br> 青城縣當然比石橋村熱鬧多了,但不出顧青所料,繁華是繁華,只是在見多識廣的顧青眼里,這種程度的繁華算不得什么,充其量也就是后世小鎮趕集的程度。</br> 沒心情看熱鬧,顧青進了城找人打聽了昌隆記商鋪的位置,一手拎著左顧右盼的宋根生,像拖著一只出來遛彎玩瘋了不肯回家的二哈,一路穿街過市來到昌隆記商鋪門口。</br> 郝東來和石大興坐在商鋪內院,一臉愁眉不展,顧青進來后二位掌柜迅速站起來,盼來了解放似的大步流星上前握住顧青的手。</br> “少郎君可算來了!看這情勢似乎不妙啊。”郝東來憂心忡忡地道,圓滾滾的身材似乎癟了一點,看來近幾日飯量不佳。</br> 石大興哼道:“黃縣令根本看不起我們商人,我倆話都沒說幾句便劈頭蓋臉一通罵,我們也都是三四十歲的人了,頭一次被人罵兒子一般,我們還不敢還嘴,憋屈極了!”</br> 郝東來嘆道:“少郎君想想辦法吧,正如我們前日猜測的那樣,黃縣令怕是不會讓我們的瓷窯開下去了,昨日看他的態度很惡劣,罵我們的理由其實也拿不上臺面,可人家是官,我們是商人,斗不過的。”</br> 顧青沉吟道:“此事用錢能解決嗎?比如悄悄給黃縣令送去一點孝敬……”</br> 石大興飛快搖頭:“不可能的,黃縣令是進士出身,為官非常清高,而且很愛惜羽毛,從來沒聽說他收過賄賂,若是冒然送錢,恐怕會適得其反。”</br> 顧青嘆息,錢都不能解決的事,一定是大事了。</br> 瓷窯不能關,它已不僅僅是自己的產業,而且還是很多人的飯碗,村民們都指望瓷窯做工來補貼生活,貧瘠的日子里好不容易有了一線曙光,不能讓生活再次回到黑暗中。</br> 顧青一時想不出好辦法,但有件事必須要做。</br> “二位掌柜,麻煩給我找一個面見黃縣令的機會。”顧青道。</br> 二人對視,然后點頭。</br>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面見黃縣令能不能有作用,他們都不知道,但與顧青長久相處下來,二位掌柜漸漸熟悉了顧青的為人,他們愿意相信顧青的每一個決定。</br> 很快,郝東來和石大興寫好了聯名拜帖,雙手遞給顧青。</br> 顧青接過拜帖掃了一眼,然后又迅速看了宋根生一眼,遲疑地道:“要不……你們還是先幫我找個大夫等在縣衙門口吧。”</br> 二位掌柜愕然:“為何?”</br> 顧青拉過宋根生,指著他道:“這貨跟你們解釋。”</br> 見黃縣令的過程很順利,雖然是商人的拜帖,但畢竟是青城縣數一數二的大商人的拜帖,這兩位商人關系著青城縣的GDP,黃縣令再不待見也得見。</br> 仍舊在縣衙二堂見客,顧青獨自坐在二堂一間廂房里,等了半個多時辰才見到一位穿著綠色官袍,腰間佩戴鍮石的中年男子走進來。</br> 顧青急忙起身見禮:“草民顧青,拜見縣尊。”</br> 黃文錦面無表情,淡淡朝顧青瞥了一眼,然后端坐在蒲團上,一言不發闔目養神,一臉不情愿的樣子,好像有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出來見客似的。</br> 顧青也不計較,官員他不是沒見過,見面來個下馬威,端個官架子,很正常的事。</br> 于是顧青接著道:“草民是石橋村瓷窯的主人,今日特來拜見縣尊,瞻仰縣尊的風采,來得冒昧,還請縣尊寬宥。”</br> 黃文錦睜開眼,目光如劍在顧青身上打量,緩緩道:“你便是瓷窯主人?”</br> “正是。”</br> 黃文錦沉默片刻,忽然變臉,揚聲道:“來人,將這惡徒亂棍打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