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角落里的老人須發(fā)散亂,胡亂的堆在臉上,遮擋了原來的樣貌。
只是哪怕過了這么多年,哪怕此人如今已經(jīng)與當(dāng)年再也沒有半點(diǎn)相似,周安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此人就是當(dāng)初那個帶人屠殺他們村子的將官。
他握緊雙手,平日里生死都不曾變色的臉上因為這么多年壓抑在心中的仇恨的顯得越發(fā)憤怒猙獰。
殺良冒功的事情在亂世之中很常見,甚至就像尋常百姓的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哪個上戰(zhàn)場的將軍手上沒有成百上千條無辜枉死之人的性命?
即便是核算軍功的官員在核算軍功的時候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誰也沒有精力去一個個核實,他們殺的到底是不是所謂的亂軍。
這個世上每日死的人實在太多,多到活過今日,活到明日也成了一種奢望。
普通人的生死,就像被潮水吹走的泥沙,不會有人放在心上。
就算是那些出名的大人物,也不過是只能換來人們的一聲驚訝罷了。
這世上本就是各自掃雪,各自乘涼。
只是常見歸常見,做事小心謹(jǐn)慎,死無對證,自然也就沒有人會多說什么。
只是如果一個不小心,留下了活口,那就怨不得人家日后回來復(fù)仇。
所以這么多年來,殺良冒功的事情不少,后來人前去復(fù)仇的事情也不少。
周安看著眼前人,雙手已經(jīng)握住了刀柄。
今日與周岸對戰(zhàn)他也只是用了單手,而對面的老人根據(jù)當(dāng)年的記載,也不過是個不通武道的尋常人。
周安心中的仇恨可見一斑。
對面的老人也是瞪著他,只是眼中滿是迷茫之色。
“馮越,你可還記得二十年前曾帶人屠過指云峰山腳的一處村子?”
叫做馮越的老人依舊一臉茫然。
“指,指云峰,嘿嘿。”
他只是嘿嘿傻笑,嘴角不斷有口水流下,沾粘到胡子上。
周安雙手放在刀上,步步逼近,直到來到老人身前只差三步。
他見此人的神智似乎有些不對。
“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誰?”
“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臨城鎮(zhèn)軍的校尉大人,嘿嘿,我馬上就要高升了,只要再湊齊一千個亂軍的人頭,嘿嘿嘿嘿。”
周安將目光死死的盯在他身上。良久沒有挪開。
他抽出腰間的長刀,橫在此人脖子上。
刀鋒入肉。
殷紅的血從此人脖子上流到刀上。
此人卻是好似全無察覺,只是拍著手,嘿嘿傻笑。
周安收刀入鞘,轉(zhuǎn)身坐在一旁早已陳舊的椅子上。
椅子上滿是灰塵,隨著他的落座,塵埃飛揚(yáng)而起,灑滿了空中。
他雙手握緊橫在膝蓋上,這么多年來心心念念的仇人就在眼前。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么多年來仇恨滿胸是何等感受。
如今他要?dú)⑺p而易舉,只是就這么輕易的讓此人死了,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這么多年的恨,怎么能讓此人就一死了之?即便是給他有再多條命,周安依舊覺得不夠痛快。
“爺爺,爺爺。”
院子里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還有些稚嫩。
蹲在墻角的老人神色終于有了些變化,扶著墻壁開始踉蹌著起身。cascoo.net
起身之后,他也不理睬周安,直接朝著院子里跑去。
周安跟在他身后,臉上帶著一股陰沉的笑意。
如果外面那人真的是此人的孫女,那事情就要有趣起來了。
他做了這么多年的山賊,也做了不少昧著良心的事情,尤其是替周龍做了不少惡事,如今自然不會對一個小姑娘下不去手,如果真的要怪,她就只能去怪她爺爺了。
院子里,一個小姑娘一臉惶急,顯然是跑來的著急了些,臉上滿是汗水。
小姑娘見到從正屋中跑出來的老人,這才松了口氣。
老人則是一下子撲到這個小姑娘懷里,神態(tài)之間大見親昵。
姑娘見他臉上邋遢,趕忙抽出紙巾,給他在臉上抹了抹。
周安笑道:“他真的是你爺爺?”
小姑娘這才注意到跟在老人身后的那個男人。
身姿雄壯,腰間帶刀,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只是她一個小姑娘,還帶著一個瘋瘋癲癲的老人,加上這間院子已經(jīng)廢棄了許久,就算此人真的不懷好意,她也沒有法子。
周安笑道:“不用怕,我是你爺爺?shù)墓嗜恕_@么多年不見,我之前也來過幾次,只是沒想到如今如此破敗了。”
小姑娘還是驚疑不定,要知道她從來也不曾聽說過老人還有什么故人。而且這么多年,也不曾見過有人來找過老人。
“他不是我爺爺,只是我爹娘之前受過他的恩惠,后來有次我爹娘來給他送年貨,發(fā)現(xiàn)他家的宅子起了火,他獨(dú)自一人昏倒在屋中,我爹娘就把他救回了家里。”
周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置可否。
“他得的是什么病?”
小姑娘把老人朝著身邊拉了拉,這才又悄悄出了口氣。
“十幾年前我爹把他帶回我家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這個樣子了。據(jù)給他看病的大夫說,是受了劇烈的刺激才會如此。”
周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他這些年里可曾說起過當(dāng)年的舊事?”
小姑娘搖了搖頭,“這些年他瘋瘋癲癲的,大部分時候都是像現(xiàn)在一樣,癡癡傻傻的,偶爾清醒過來,就會自己跑到這里來。”
一時之間,周安竟然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是好。
要他放了此人自然是絕不可能,他可不是什么道德圣人。
可要是要他就此殺了此人,他又有些不甘心,不想如此就便宜了此人。
所以如今他一時之間反倒是遲疑不定。
他目光看向那個小姑娘,不知道殺了這個小姑娘,這個老家伙會不會傷心幾分?
他把手緩緩放在刀柄上。
許是老人感覺到了他的殺意,硬生生的小姑娘后退了幾步。
“嘿嘿,殺,殺。”
老人伸手指向一處已經(jīng)被荒草重重掩埋的墻角。
周安神色一動,手中長刀出鞘,一式橫掃,將墻角的草斬斷不少。
他彎下腰,見墻角有一處相比其他各處顯得有些新。
他用手中刀劃開墻體。
墻壁深處竟然有一個小鐵盒,他把鐵盒拿出,當(dāng)中有一封信件。
上面落滿了灰塵,顯然放進(jìn)去的年頭已經(jīng)不短了。
他看了眼傻笑的老人和一臉無知的少女,然后將鐵盒之中的信展開。
信上的內(nèi)容不多,只是一個人求此人做件事而已。
周安一字一句的看完信,然后將信收入懷中。
小姑娘也有些好奇,不知道信上寫的是什么內(nèi)容。
只是她也不敢多問,因為她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看完信后,雖然臉上神情不變,可握刀的雙手卻是緊繃。
就像一只出籠的猛虎,正待擇人而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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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威鏢局之中,朝清秋正躺在平日里老鏢頭躺的那張椅子上。
他是被趙歡硬生生按在椅子上的。
趙歡在一旁給他打著扇子扇風(fēng)。
小心翼翼,一臉討好。
“朝大哥,老爺子都說你是高手了,你我兄弟一場,你肯定有法子打敗那個囂張的少寨主,對不對?咱們兄弟,你就隨便教我兩手。也不用什么厲害的殺招,能打敗那家伙就行。”
朝清秋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鄙夷之色,“你知不知道他是二品武夫,雖然看氣象是剛?cè)攵罚梢惨饶氵@個一品武夫強(qiáng)上不少。你真以為以下克上是像喝水一樣容易?”
“越品級而戰(zhàn),如果是生死相斗,無不是九死一生。”
趙歡一臉訕笑,“我知道不容易,不過朝大哥你肯定是有辦法的,是不是?”
朝清秋笑了笑,“辦法自然是有的,只不過你要吃不少苦,可能弄不好還會有生命的危險,你真的要試試?”
趙歡稍稍遲疑,“會有生命危險?”
只是他遲疑片刻之后就立刻狠狠的咬了咬牙,“有危險就有危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次我說什么也要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龍虎寨的少寨主。”
朝清秋笑了笑,“有信心就好,你如今只有三日的時間了,時間不多,咱們等會兒就開始。”
“這個,我需不需要準(zhǔn)備一下?”
朝清秋笑道:“不需要,你只要做好挨打的準(zhǔn)備就好了,先去多準(zhǔn)備點(diǎn)跌打藥吧。”
趙歡苦笑,“真的這么難?到時候能不能下手輕點(diǎn)?”
“我下手倒是可以輕點(diǎn),就是不知道那個龍虎寨的少寨主下手會不會輕點(diǎn)?”
趙歡苦笑一聲,轉(zhuǎn)身去準(zhǔn)備跌打藥。
趙歡離去之后,老鏢頭拿著幾個橘子從一旁走了過來。
“怎么樣,朝兄弟,有幾成把握能讓這小子勝過那個龍虎寨的少寨主?”
朝清秋沒有立刻回答老人的問題,而是反問道:“老鏢頭怎么會知道我有修為在身?”
老人笑了笑,“老頭子我混跡江湖這么多年,雖然武道修為不如何,可這看人的眼力還是不差的。”
他把拿著的橘子分給朝清秋一個。
“年輕人,永遠(yuǎn)也不要小瞧前輩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