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河一睜開眼,就知道自己肯定又是在做夢了。</br> 只是這次的夢,又不一樣了。</br> 迷霧散去,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棟陌生的房子。</br> 客廳規格看起來不小,但東西擺放的雜亂無章,到處都是喝完的啤酒瓶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br> 茶幾上,煙灰缸也堆滿了煙蒂。</br> 整個客廳給人的感覺就是亂。</br> 路星河四處打量了一下,開始駕輕就熟地尋找沈晏遂的身影。</br> 他做的夢次數多了,也漸漸摸清了一些規律。</br> 在夢里,他就像是穿越到另一個空間的靈體一樣,可以在夢里所處環境里到處穿梭,查看。</br> 但是只能是沈晏遂周遭限定范圍。</br> 所以他現在在這里,沈晏遂肯定就在這附近!</br> 似乎是有所感應。</br> 路星河這個想法剛剛閃過,頭頂天花板就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打擊聲。</br> 緊跟著就是一個女人尖利刺耳的怒罵。</br> 路星河一愣。</br> 他以往做夢,其實根本聽不到除沈晏遂以外其他人的說話聲。</br> 但這次,卻聽到了。</br> 女人尖銳的聲音好似能劃破人的耳膜,字字清晰地傳進耳畔。</br> “你為什么要躲?你為什么整天陰著一張臉?不要再用這雙眼睛這么盯著我!像個鬼一樣!!我要把你這雙眼睛挖出來!挖出來!”</br> 女人明顯精神很不正常,聲音聽起來刺耳又神經質。</br> 幾乎不用思考,路星河瞬間就知道這個女人是誰了。</br> ——沈晏遂的母親!</br> 聲音是從二樓傳過來的。</br> 路星河甚至沒時間思考好像這次的夢不是預知夢,而是沈晏遂的過去便慌張地向樓梯口跑了過去。</br> 可他還沒來得及跑到二樓,二樓樓梯口忽然往下飛快沖下一道瘦瘦小小的身影。</br> 路星河根本都沒看清沖過來的人臉,那道身影就穿過了他透明的靈體直接跑下了樓。</br> 緊跟著樓梯口又傳來一道急躁的腳步聲。</br> 路星河回頭,正看到一個頭發凌亂的女人手里拿著一把剪刀追了下來。</br> 饒是對方根本看不到自己也觸不到自己,看到女人手里的剪刀時,路星河也還是不由心頭一跳。</br> 旋即他就看到沖下來的女人因為太過焦急,忽地一腳踩空,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br> 路星河本能伸手去拽,“——小心!”</br> 他的手卻穿過女人的身體,什么都拽不住。</br> 女人徑直滾下了樓梯。</br> “噗嗤——!”</br> 路星河甚至都沒聽到女人的尖叫聲,只聽到一聲皮肉刺破的聲音。</br> 他渾身僵硬,仿佛全身血液逆流。</br> 整個人僵在樓梯上,視線遲緩地往下移。</br> 一樓樓梯口。</br> 女人的身體扭曲的倒在地面上,脖頸處直接被剪刀戳出個血窟窿……</br> 殷紅的血瞬間在女人的身下鋪就一片艷麗的色彩。</br> 女人喉嚨處發出幾聲“咕嚕嚕”的喘息聲。</br> 沒多久,就出氣多進氣少了。</br> 路星河僵在原地,目光忽地有所感應般抬眸。</br> 那個率先沖下樓梯的小小身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停下了腳步。</br> 正站在大廳門口,還沒來得及跑出房門。</br> 蒼白到近乎透明的小臉上,因為常年營養不良而顯得更加大而亮的黑眸正死死盯著倒在地上即將咽氣的女人。</br> 是小時候的沈晏遂!</br> 這個夢是沈晏遂“五歲弒母”時的場景!</br> 五歲的沈晏遂,看起來甚至只像個三四歲小孩的年紀,過分的瘦小。</br> 路星河敢肯定,自己五歲時,比沈晏遂要高得多!</br> 站在門口的小沈晏遂,似乎是被眼前的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br> 整個人像是石化了一樣定格在原地。</br> 而地上女人直到咽氣,都睜著眼睛。</br> 眼睛死死盯著站在門口的小沈晏遂。</br> 小沈晏遂兒也如同自虐一樣,目光一直盯著女人的眼睛。</br> 路星河感覺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小沈晏遂終于動了。</br> 他一步一步,朝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女人走了過去。</br> 先是停在了女人半米遠的地方,目光緊緊打量著女人。</br> 就這么又等了很久,見女人始終沒動一下,他這才靠近過來。</br> 在女人身前緩緩蹲下,小手輕輕地撥開女人臉上凌亂的碎發,低低的,聲音細若蚊聲地喚道,“媽媽?”</br> 聲音低到,路星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br> 小沈晏遂只喚了那么一聲。</br> 而后就像是被人施了魔法石化了似的,就這么蹲坐在女人的尸體前,靜靜地看著。</br> 窗外的天空白染到黑,又從黑褪到白。</br> 他仍舊沒有動一下。</br> 如果不是小沈晏遂還在喘氣,他也知道自己現實生活中的確認識已經長大了的沈晏遂。</br> 路星河都要以為,這個小沈晏遂也是個尸體。</br> 路星河覺得一個五歲的孩子,應該還不明白到底什么是生,什么是死。</br> 但看著小沈晏遂漆黑無光的眼睛,路星河莫名就知道,五歲的沈晏遂應該是已經知道了,什么是死。</br> 可即便什么都明白。</br> 他依舊不哭不鬧,也不怕。</br> 像是個沒有靈魂的娃娃,就這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一直守在女人的尸體前,這么傻傻地看著。</br> 路星河不知道小沈晏遂,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身體一點點的冰涼、僵硬、腐爛……到底是個什么心情?</br> 路星河感覺自己心口像是被人一點點挖了一塊。</br> 有種難以喘息的感覺。</br> 很想把夢里看起來小小一只的小沈晏遂;似乎碰一下會倒在地上的小沈晏遂;伸出來的胳膊看不到一點好肉的小沈晏遂,好想給他一個擁抱。</br> 可他碰不到他。</br> 路星河就陪在小沈晏遂身邊,學著他的姿勢,跟他一起蹲坐在女人的尸體旁。</br> 小沈晏遂不動不說話,像是行尸走肉一樣的待著。</br> 路星河明知道對方聽不到,可心里還是被眼前壓抑的氣氛弄的心臟收縮,難受的厲害。</br> 他開始自顧自地跟小沈晏遂聊天。</br> 哪怕對方聽不見,也不會回應自己。</br> “沈晏遂,沒想到小時候你長得這么小小一只啊,面黃肌瘦的。”</br> “你是不是被媽媽虐待了?”</br> “可你別怕啊,你安安全全的長大了,雖然我知道你長大的過程,肯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但是你好好的長大了,在很努力的生活!”</br> “你長大后,是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學習很好還拿獎學金,性格也很好,是一個值得他人喜歡的人!”</br> “一切的黑暗和苦難都會過去的,地球在自轉,人的運氣也都會流轉,不會一直倒霉一直苦命的。”</br> “老天爺只是讓你把一生所有的苦,在年少時先全部吃完,之后就全部都是甜啦!”</br> “沈晏遂,你以后,就只等享福吧!”</br> “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br> 一定會拯救你,讓你過上正常的生活。</br> 如同所有的普通人一樣生活在陽光下!</br> 一直維持著一個姿勢,沒有動也沒說過話的小沈晏遂,眸光卻忽然轉動了一下。</br> 如同深淵般的黑眸,緩緩地,卻格外精準地落在了路星河的身上。</br> 原本稚嫩的小臉,卻像是驀地和少年沈晏遂所融合,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br> 看著他,忽地掀唇——</br> “你說的幸福,是哪種幸、福,小少爺?”</br> 正沉浸在安慰人情緒里的路星河瞬間一口氣沒上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