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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你,跟我走(下)

    我跟離清約好,我能在這兒堅持一個月,他就不再逼迫你。我如果活著出去,我們可以一起離開。</br>
    玄歆說這話的時候,眉頭依舊是淺淺的皺著,眼神卻很柔和,像是冬日里的陽光,不熱,卻一絲絲可以透到曬太陽的人的骨子里。葉深深卻難得地不好意思了,臉有些燙,在聽完他那句話后,怒火直接替代了羞澀。</br>
    ——什么叫能在這兒堅持一個月,重傷的身體,如果堅持不了怎么辦!這個天然呆究竟會不會打算啊!</br>
    毫不猶豫地,她一拳砸下去,只是玄歆卻沒有躲閃,一臉的純良,害得她的拳頭又砸不下去了,只好站在原地直生悶氣:這個天然呆,怎么相處的時間越長越呆了呢?她還記得初相見的時候,那個冷面的狐族族長,那時候明明很冷靜沉穩的模樣啊,難道這做事不考慮后果的脾氣是會傳染的?雖然現在乖巧得很,有問必答還任由她想蹭豆腐就蹭豆腐,打了還不還手只是干瞪你,偶爾還會臉紅紅,但是……他怎么連自保能力都下降了啊!傻乎乎地任由離清那只狡猾的狐貍騙。</br>
    冰洞里陷入了奇怪的僵局,再然后,葉深深斬釘截鐵的聲音在里面響了起來:“玄歆,我們一起離開湖眉吧,私奔!”</br>
    “哎喲~”思凡一個不小心在地上滑了一跤。</br>
    ……</br>
    玄歆臉上一紅,嘴角卻上揚起來,眼里居然帶了幾分……玩味?</br>
    葉深深不可置信地揉揉眼,再仔細看時他還是那個微微羞澀的天然呆——剛才,是錯覺?</br>
    天然呆居然會懂什么叫私奔,這個出乎她意料之外,成功地讓她的臉蹭地紅了,扭過頭仔細打量起冰洞里的冰凌花來。</br>
    這個冰洞真的很冷,冷得她直打哆嗦。但是冷歸冷,一片冰凌遍布的小道,底下是剔透的冰面,周圍是晶瑩的冰壁,還有一堆堆積成花凌一樣的冰堆,整個世界都是清冷干凈,剔透出塵的,還真是漂亮得很。</br>
    在一派碧綠景致的千堆雪上,居然有那么個冰天雪地的漂亮地方,葉深深很郁悶,因為這個漂亮的地方它是拿來關囚犯的。玄歆還好,剛才那個被冰封著的人啊,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哦不,不對,都被冰封成那樣了,怎么可能還活著?</br>
    到底是什么人把狐族得罪成這樣,被冰封了起來呢?</br>
    不好奇的話,那就不是她葉深深了。看到玄歆安然無事,她的小心思又活動了起來,開始探頭探腦地往回看。玄歆在山洞的最里面,那個冰塊人在稍微外面一點,她忍不住越走越遠,慢慢向那個人靠近……</br>
    “深深。”玄歆叫她。</br>
    “什么事啊?”葉深深嘴上答應著,眼睛不住地往那里飄啊飄,想看清冰里面的那個人。</br>
    玄歆卻在這個時候從身后輕輕擁住了她,把頭擱在了她的肩膀上,微微溫熱的氣息就在她的耳邊蔓延。</br>
    幻覺吧……</br>
    葉深深渾身僵硬,不可置信,直到玄歆的手輕輕地捂上了她的眼睛。</br>
    “別看。”他在她耳邊啞聲說,“你不要看,太難看了……”</br>
    “難看?”葉深深莫名其妙。</br>
    玄歆點點頭,把她的身子一寸寸掰轉了過來,摸摸她的頭,瞇著眼笑瞇瞇,像是捧著一個巨大的蛋似的,把她抱了個滿懷。</br>
    葉深深戰戰兢兢,眼睛瞪得老大:“……玄歆,你不會把腦袋冰壞了吧……”這還是天然小呆么?只是幾天不見,他怎么就分裂成了這樣……</br>
    “咳咳!”才從地上爬起來的思凡咳嗽,滾了一圈變成了小狐貍,擺出一副“我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寵物”模樣。</br>
    ……</br>
    “你剛才說,私奔?”玄歆問。</br>
    “咳咳,是啊。”尷尬。</br>
    “為什么?”他的眼里有疑惑,讓人不禁懷疑,他真的懂私奔兩個字的意思么?</br>
    葉深深抓耳撓腮,眼看著時間越來越久,急了:“快走啦,萬一離清來了就麻煩了!私奔私奔,這還用解釋嗎?就是我愛你,跟我走的意思!”</br>
    一鼓作氣,一氣呵成,一下后悔,一直……難堪。</br>
    “好。”玄歆點頭,笑靨如花。</br>
    “……”</br>
    喀吧——那是葉深深神經崩斷的聲音。</br>
    這這這也太容易過了吧?</br>
    玄歆的神色很奇異,眉頭卻沒有一如既往地皺著。他朝她伸出了手,她本能地把自己的手遞了上去,然后就這么順順利利地朝冰凍口走了。</br>
    于此,葉深深的心懸得厲害,本來是做好了大戰一場的準備,還把自家小命提手上了,但沒想到只是輕輕松松地來串門似的,實在是——太沒成就感了!</br>
    雖然玄歆一直不讓她看那個人,但是路過那個冰層里面的人影的時候,她還是偷偷瞄了一眼,卻只看到那個人海藻一樣的青絲,還有一襲白衣。</br>
    ***</br>
    上浮6容易,下浮6……</br>
    葉深深在干笑,站在浮6邊上跟玄歆僵持。</br>
    “不要!你這樣的身體,還想帶我?我們不一起摔下去了么?”她義正言辭。</br>
    “嗯。”玄歆很老實地點點頭。</br>
    “……”可是她不敢跳啊!恐高!!</br>
    “你啊。”</br>
    玄歆輕聲笑出了聲,一把摟過她,騰空而起,跳下了浮6。</br>
    “啊!”葉深深沒出息地摟緊了玄歆的脖子,身為一只鳥,為什么人形的時候她居然會恐高啊啊!</br>
    “忍忍。”玄歆道。</br>
    葉深深很努力地忍住尖叫,因為她看到玄歆的額頭上已經出了汗,他的臉色更是蒼白得像是會暈倒一樣。她不叫了,難受死也不叫,只是抱著他,聽著他有些紛亂的心跳,一下,兩下,三下,聽著,就安心。</br>
    ***</br>
    如是,輕輕松松地……跑了?</br>
    葉深深不相信,落到了地上的時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里卻還是稀里糊涂的,直到看到玄歆微微的笑,才恍然回過神來:他們已經下了千堆雪,沿著聽雪居外另一條下山的小道走了好久。</br>
    思凡并沒有跟上來,他們這次是永遠離開湖眉,他是不能跟的。</br>
    一路上,玄歆的話并不多,更多的是靜靜看著她,目光與以往的清澈不同,像是時時刻刻壓抑著什么東西,偶爾是淡淡的笑,更多的時候那里面有寒潮,有落寞,如果一不小心被她撞上了,他又會垂眼笑。</br>
    葉深深不是傻子,恰恰相反,有時候她非常仰仗自己的感覺。今天的玄歆,確切的說是桃澤歸來的玄歆,到底哪里生了變化呢?以前的玄歆干凈得像是清泉,無欲無求,桃澤歸來的玄歆卻帶著說不清的感覺,像是一條小溪成了一潭深水,偶爾會笑,卻一副落寞的模樣。</br>
    “玄歆,你真的跟我走?”到分界溪流臨下山的時候,葉深深拉住了他,“你真的真的打算走?”</br>
    那是曾經為了少紫是湖眉的叛徒而拿自己性命賭的狐族祭祀,是曾經為了狐族天燈而不遠千里找到她,并且保證保她性命的狐族族長,是曾經跟少紫生死相搏的玄歆啊,他怎么可能輕輕松松拋下湖眉的一切走?</br>
    與離清動手已經出她預料,現在跟她遠走高飛,為什么她的心里卻是恐慌呢?</br>
    “曇蓮快謝了。”玄歆指著溪中開得爛漫的曇蓮花說。</br>
    葉深深順著看去,那滿溪的曇蓮開得那么茂盛,怎么會謝呢?</br>
    玄歆的臉色微微的泛白,嘴角卻慢慢浮上一個笑。他的步履有些不穩,艱難地下了溪,摘了一朵曇蓮上岸,遞給了她。</br>
    “今天是三年花期的最后一天,”他輕聲說,“要再見它,得等三年,你總是沒耐性,愛自作主張,沒有一次被你正好等著花開時分過。”</br>
    “我……哪有。”葉深深小心接過,想起了上次她在桃澤遞上來的那朵曇蓮,那個被少紫那個混球害得丟在了結界里。</br>
    看到她小心的樣子,玄歆忽然笑了,笑聲淡淡地在溪邊飄蕩開來。</br>
    葉深深呆呆看著,看得心疼得厲害。她總覺得他是一副差一點點就要哭出來的模樣……</br>
    “你總是讓我等,這次要換你等了,呵……”</br>
    玄歆的話眉頭沒腦,葉深深不知道該怎么接口,只是看著一片花溪里的那一襲白衣,沒有緣由的心慌。</br>
    “深深,下山吧。”</br>
    “哦,好。”</br>
    彼時正是晨曦微露,薄霧未散的時候。湖眉山上被霧氣籠蓋著,五步就看不清人臉,十步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br>
    葉深深趕路心切,腦海里滿溢的是趕緊離開這個狐貍山,找到墨曄爹爹,和玄歆一起住下來,然后在朱墨找份差事,變變戲法坑蒙拐騙,一起過最平凡的生活。</br>
    不知不覺,松開了玄歆的手。</br>
    下山的狂喜沖淡了心里的疑慮。</br>
    “小呆啊,我們要不要先去墨曄爹爹家玩玩?”臨下山,她興奮地回過頭,卻現玄歆已經被她拉下好遠,癟癟嘴又折了回去,“喂~走啦~太陽出來了萬一被人現就慘了!”</br>
    玄歆站得遠遠的,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br>
    “別過來。”他冷道。</br>
    葉深深僵在當場。</br>
    “玄歆……”</br>
    玄歆的臉上有幾分驚慌,死死咬著嘴唇,末了從喉嚨底擠出一句話:“我們走吧,先找少紫。”</br>
    “好。”葉深深輕聲答應,轉身,走人。</br>
    疑惑,怕,但是只要是他講的,她就信。</br>
    一步,兩步,三步。</br>
    一寸割傷,兩寸割傷,三寸割傷。</br>
    葉深深不知道心可以疼到什么地步,直到背后那聲哽咽響起,她才知道,心痛到一定地步以后,是麻木。</br>
    “深深……”哽咽,然后消失。</br>
    “玄歆!”</br>
    她再也撐不下去,轉身往回沖,卻只來得及看到他的身影在黎明的第一道曙光下——灰飛煙滅。</br>
    霧氣散了,她卻寧可霧氣永遠不要消散!這樣……這樣她就看不清他最后的樣子,她就可以安慰自己他是回去了,而不是……灰飛煙滅。</br>
    心,不疼,一點也不。她捂著眼睛在地上蹲了下來,無聲地哭。</br>
    早就現了,可他不說。</br>
    他不說,她就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br>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那么快……</br>
    ——心怎么就不痛呢?</br>
    她一拳捶下去,也不痛。哪怕現在拿刀一片片剜了也不痛。</br>
    湖眉山的早晨,安寧祥和,宛若仙境。</br>
    就在那一天,湖眉山上開了三年的曇蓮花謝了,幾乎是一瞬間的,分界溪流丑得不成樣子。要等花開,還需三年。</br>
    只有那朵不久之前被玄歆摘下的花還未枯萎,干巴巴躺在她的懷中。</br>
    上窮碧落下黃泉,送花的人,卻再也找不到了……</br>
    ——湖眉祭祀,我保你性命無憂。這次救命之恩,我也是記在心里的。</br>
    ——喜歡的意思呢,就是就是以后我會好好對你,不罵你天然呆,不偷偷跑掉,吃飯的時候同張桌子,曬太陽的時候擱同一塊石頭。嗯,你罵我的時候要輕點,送花的時候記著帶著笑,看到別家姑娘要皺眉頭嘀咕——不如我家深深漂亮。</br>
    ——這代表一直一直在一起。</br>
    一朝天明,風流云散。</br>
    “等就等,我等……你不回來,我就砸了湖眉,一輩子叫你天然呆。”</br>
    尋找狐貍精</br>
    湖眉山頂三年盛開,三年衰敗的曇蓮花枯萎了。</br>
    里里外外,突然少了這么一處景致,所有人都有些不習慣。唯獨狐王殿里沒有一絲衰敗的景象,因為狐王殿里沒有曇蓮,而是爬滿了碧綠的藤蘿,蒼翠欲滴。</br>
    墨執與離清一派嫻雅地坐在殿上,舉杯對酌。</br>
    “沒想到這仙山上少了那個花兒,變得如此平凡。”墨執淡道。</br>
    離清只笑了笑,淺淺地酌那一杯酒。</br>
    墨執又說:“陛下這里可是風光不改。”本來就沒有曇蓮,外頭的花謝完了,獨獨狐王殿成了整個湖眉最深幽的地方。</br>
    離清淡笑。</br>
    墨執三番兩次討了個沒趣,有些憤懣地癟癟嘴,揶揄開口:“陛下看來對那個丫頭用情頗深,為何放她與情郎離開?”</br>
    早上的時候夜明砂就來報,說玄歆與葉深深一道離開湖眉。這個狐王卻意外地沒有去追,這讓他著實意外。</br>
    “殿下與我狐族商定的事情看來是無異議了?”</br>
    墨執碰了一鼻子灰,眼里有些惱怒,卻被他這一句話沖淡了。這幾日商討有了結果,他已經和離清達成了共識,離清要的是少紫的命,而他要的是老皇帝的,這并不矛盾。</br>
    “是。”</br>
    “那殿下請回吧。”離清依舊淡淡的。</br>
    墨執氣得臉色青,還是忍了下來,轉身就走。</br>
    他走了沒多久,夜明砂端著一盞清茶上了殿,看著悠閑地坐在殿上的離清,輕輕嘆了一口氣,把茶放到了他身邊。</br>
    “陛下,你這次的賭注未免太大了些。”她輕道,“萬一她一去不回呢?”</br>
    “呵,少了玄歆,她只能去找少紫。”</br>
    “陛下想一網打盡?”</br>
    離清笑著抬眸,指尖輕叩杯壁:“有何不可?”</br>
    玄歆身上的原本就是寒傷,加上千堆雪的寒氣,下山與否,又有什么區別呢?</br>
    更何況他的真身早在幾天前他怒氣沖沖找上門時,就已經毀了,剩下的不過是個靠著他法力維持的虛有其表的空殼而已,最多不過五日的壽命。他命格與姜寐互補,當初要找到姜寐只能靠他,要恢復姜寐的心性只能靠他,現而如今,他已經毫無用處。</br>
    夜明砂把離清的神色盡收眼底,她帶著媚色的眼里終究是染上了哀愁。末了,卻還是嬌笑一聲,倚進了他的懷里,戳著他的胸膛嬌聲開口:</br>
    “你呀,可真不是個好人,姜寐可真倒霉,好好的留下來不就好了,偏偏還是順著你的意走了。人家可是一直在你身邊,可你卻傷透了人家的心。”</br>
    離清笑了,抓住她的手扭了個彎兒,疼得她微微皺起了眉。</br>
    他說:“你的話,只能信一半。”</br>
    夜明砂的手在他胸口畫著圈,她說:“玄歆這孩子可是從小把你當師長,你卻把他當成個活的物件,當真狠心。”</br>
    “心疼?”</br>
    “心疼你,良心啊,不知道去了哪兒。”</br>
    離清冷冷地笑了,夜明砂心思縝密,知道自己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禁地,默默收斂了些。</br>
    那是曇蓮花敗去的第一天,狐王殿的綠藤蘿盛了湖眉山上最茂盛的草木。</br>
    彼時葉深深已在山腳下癱坐了很久,想哭卻哭不出來,只是眼睛好疼好疼,疼得她幾乎以為自己會瞎掉。</br>
    再然后,陽光徹底驅散了霧氣。</br>
    她咬咬牙,掙扎著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向山下走。一路下山,沒有回過一次頭,哪怕中途狠狠摔了好幾次,用爬的都沒有回頭檢查腿上的傷口。</br>
    ——只要沒看見,就好像……他還在身后。</br>
    最后,到腳上不知道破了多少傷口的時候,她總算到了山腳下。山下的那個客棧不久前還充滿了笑聲,玲瓏糕的味道還依稀在嘴邊,沒想到時間明明沒有過多久,就物逝人非。</br>
    “姑娘,坐下來用點點心吧,”客棧伙計看她一副想進又猶豫的神色,熱情地招呼起來,“我們這兒的特色玲瓏糕啊……”</br>
    葉深深落荒而逃!</br>
    ***</br>
    如是,行尸走肉一般的三天。</br>
    那是葉深深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妖怪真的可以不吃飯的,肚子雖然餓,但是體力卻沒有受影響。</br>
    榮親王府是葉深深唯一的去處,只是到了門口,她又不敢進去了。</br>
    墨曄爹爹他……還會要喪家犬一樣的她么?她這一進去,萬一離清找上門來,墨曄爹爹眾人手握兵權,也不是他的對手啊……</br>
    想著,她咬咬牙轉身想走,卻意外地一轉身就看到了剛剛下轎的墨曄。</br>
    對視。</br>
    一個驚喜,一個驚訝。一個意氣風,一個灰不溜秋。</br>
    “女兒!”墨曄掀開轎簾就沖了上去,把灰溜溜小鳥往懷里一抱,“爹爹想死你了!”</br>
    “唔……松……”</br>
    墨曄個子高,被他狗熊一樣抱著,葉深深正好埋在他的胸膛上,喘不過氣來。</br>
    “嘿嘿,爹爹激動了點,激動了點……”墨曄笑得眼睛都不見了。</br>
    葉深深卻鼻子酸,看著久違的親人,所有的委屈都涌上了心頭,二話不說把腦袋擱在墨曄肩頭就嚎嚎大哭,哭得風云變色,哭得墨曄慌了手腳。</br>
    他笨拙地抱著自家寶貝小鳥,摸摸她腦袋輕輕拍。</br>
    葉深深就哭得更響亮了。</br>
    好半天,她終于哭得沒力氣了,才想起這是在榮親王府門口,還有大堆的人看著呢,而墨曄的衣服早就被她的眼淚糟蹋了。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br>
    墨曄一直沒有說話,看她鎮定了些才拍拍她的肩膀說:“以后想哭還來找爹爹。”</br>
    一句話,讓葉深深的眼眶又紅了。</br>
    只是,現在卻不是敘舊的好時候,她拉過墨曄問:“少紫是不是還在國師府?”上次分別好像……是被她丟在了荒郊野外?</br>
    “國師不久前去了鄰國青云。”</br>
    “啊?走了?”葉深深顧不得眼淚,揪著墨曄的袖子直瞪眼。</br>
    根據墨曄的話,少紫狐貍精自從那天被她丟下后一夜未歸,第二天便被老皇帝差遣去了鄰國洽談聯盟之事。墨曄還說,老皇帝已經給他下了命令,不日舉兵掃蕩湖眉,名曰山上妖精禍害百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br>
    “女兒,墨執與妖精王談得怎么樣?”</br>
    墨執?葉深深差點忘了這人,搖搖頭:“不知道,他沒跟我一起下山。”</br>
    “沒有時間了,女兒,如果爹爹沒有辦法真的舉兵對付湖眉,你會不會記恨爹爹?”這才是他想問的,這幾天來一直拖延著時間相等他們回來,已經沒有時間了。</br>
    葉深深忽然想笑,她記起了在墨曄眼里她跟離清那幫人才是“一伙的”,她冷笑:“我巴不得湖眉變成平地!”</br>
    “這樣就好。”</br>
    少紫去了青云,兩三天是不可能回來的了。既然如此,她就自己找他去。玄歆臨走是叮囑她去找他,就一定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不然以他的個性怎么可能讓她跟少紫有瓜葛呢?</br>
    “那,那只很好騙的狐貍呢?”猶豫再三,墨曄還是開了口。</br>
    葉深深的神情在一瞬間僵住了,手指都在抖。半晌,她擠出一個笑說:“呆瓜臨時有事,我先找少紫報仇去,打不過了呆瓜會回來救我的,嘿嘿。”</br>
    墨曄沉默了,嘆了口氣,默默從懷里掏出塊東西交到她手上,他說:“到了青云,如果碰到要跟官府打交道的地方,就說你是我榮親王的女兒。”</br>
    葉深深咬著嘴唇忍著眼淚,扭頭就走。再不走,她怕自己舍不得了。</br>
    ***</br>
    如是,又是半月。</br>
    青云與朱墨相鄰,都城相距卻有些距離。加上她沒有騎馬又不是個名副其實的妖怪,只能靠兩條腿一邊問路一邊走,到到了青云都城的時候,已經是半月有余。</br>
    身上沒有錢,不能住客棧,半個月的風餐露宿,她的衣衫已經灰不溜秋的,頭也亂糟糟,如果不仔細瞧,指不定給人當成了乞丐。</br>
    幸而都城外面有條河,臨進城的時候,她夜半三更摸去河里忍著恐懼梳洗了一下,然后穿著最單薄的衣裳,等著掛在樹上的衣服被寒風吹干,吹著吹著,倒把眼淚吹出來了。</br>
    青云的都城比朱墨還熱鬧,葉深深也不知道該去哪兒找少紫,只好在城里亂逛,希望可以找到什么地方跟皇宮有關系。走著走著,忽然被前面圍著的一群人吸引去了注意力。</br>
    “這只狐貍真漂亮。”人群中傳來感慨,“就是貴了點。”</br>
    葉深深已經對狐貍兩個字敏感到了極點,忙不迭湊了上去,撥開人群擠到了前面,才看清前面到底是什么狀況。</br>
    人群中間放著個籠子,籠子里關著個雪白雪白的動物,毛茸茸肉嘟嘟,水靈靈的眼睛瞪得老大。這種動物葉深深再熟悉不過了,可不就是狐貍!只是這只……長得可真像……</br>
    狐貍見了她,興奮地直撞籠子:“喵!!”</br>
    “……”思、思凡?</br>
    這世上是沒有第二只貓叫的狐貍的。</br>
    人群中已經有人質疑了:“我說老板,你別拿個大號的小貓就當狐貍崽啊。”</br>
    “這分明就是狐貍嘛!”老板急了。</br>
    “不管是不是狐貍我都要了!”有人也急了。</br>
    思凡模樣的狐貍,額,狐貍模樣的思凡眼勾勾看著葉深深,在籠子里亂撞起來。</br>
    葉深深摸了摸口袋,空空的,沒錢,又看了看撞得腦袋都快出血的思凡,咬咬牙沖了出去,一把抓起籠子,轉身就跑!</br>
    “小賊別跑!”老板大叫,一窩人都跟著她追了上去。</br>
    撲通——</br>
    葉深深腳下一個不小心,絆到塊石頭,狠狠摔了。</br>
    完了……</br>
    她慘淡地抬起頭,卻見著一件白紗的衣擺,還有一陣耳熟的輕笑,頓時不詳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寒毛林立。</br>
    我負責,你不許跑!</br>
    她慘淡地抬起頭,卻見著一件白紗的衣擺,還有一陣耳熟的輕笑,頓時不詳的感覺又涌了上來,寒毛林立。</br>
    ***</br>
    這個聲音她再耳熟不過了,曾經很多天,每天晚上的噩夢里都有這個聲音在徘徊,讓她做夢都在磨牙,恨不得咬上幾口的——少紫!</br>
    當是時,她抱著籠子張著嘴,少紫笑意融融,一副打算看好戲的模樣。</br>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葉深深好歹也算個豪杰妖怪,自然……該抱大腿就抱大腿。她一溜煙爬起來,躲到了少紫身后,拽著他的衣角嘿嘿笑。</br>
    “我救的是狐貍,你總得幫一下吧~”</br>
    少紫淺淺笑著,揶揄地看了灰不溜秋的葉深深一眼,從懷里掏出些銀兩,拋給了小販,卻沒有看她,而是直接往前走。</br>
    ——這么容易就放過她?</br>
    葉深深很懷疑,懷疑到怪異的地步,手忙腳亂地替思凡打開了籠子,抱著它站在原地踟躕,想著總不能讓他這么莫名其妙走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了上去。</br>
    “喂,你等等!”</br>
    少紫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道:“何事?”</br>
    “額……”好像沒事……</br>
    少紫笑了笑,又甩下她一個人走了。</br>
    ……</br>
    這只狐貍精,他什么時候變了性子?葉深深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思凡養著小腦袋看著她的下巴,又扭過去看看少紫的背影,默默地把腦袋埋進了她的脖頸邊上。</br>
    葉深深眼睜睜地看著少紫越走越遠,心情不知道為什么千轉百回,又驚喜驚訝變成驚異,最后變成了惱怒。</br>
    ——混蛋,用走的,難道我還追不上你不成?</br>
    于是乎,二話不說,追。</br>
    不知道是不是這只狐貍精在故意整人,她一路跟著,他在青云的大街小巷走了不知道多少路,期間還去客棧喝了盞茶,讓某個默默跟在身后嗓子冒煙的小鳥用眼神殺了千百遍。最后,他拐進了一條小巷。</br>
    葉深深跟著心里樂開了花,這種小巷她在朱墨見多了,一般是又進無出,她只要沿著走,就不信堵不到他!</br>
    又于是乎,她屁顛屁顛跟了進去,只是長長的小巷走到了頭,卻只是黑乎乎一條,周圍堆著些雜物,哪里還有那只少紫的影子?</br>
    ——就這么……不見了?</br>
    葉深深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只是渾身沒有力氣,就像是找了好久好久的東西忽然憑空失蹤了一樣,明明抓得住,打開手心卻沒有了。</br>
    “混蛋!!”</br>
    罵聲未歇,一陣輕笑聲從巷尾傳了出來。</br>
    葉深深趕忙擦擦眼角,醞釀足了氣勢狠狠瞪去,卻看到少紫的手里領著壇酒,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說:</br>
    “晚飯,你就那么舍不得我?”</br>
    “……”葉深深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沉默對抗。</br>
    少紫似乎早就料到她是這個反應,勾了勾嘴角轉身就走。記得她什么都來不及想就沖了上去,拽住他的衣袖吼:“我決定負責了!你不許跑!!”</br>
    一聲大吼,余音在小巷里回蕩,葉深深額頭的汗一粒粒往外冒,冷風一吹,冷得直打哆嗦。</br>
    小巷里靜謐得不像話,氣氛詭異。</br>
    少紫臉上的表情很奇特,揶揄之下有些陰冷。他說:“你不是已經陪著你的小祭祀走了么?在半月之期未到之前。”</br>
    額……</br>
    葉深深心里一陣慌,眼神忍不住飄啊飄,飄到了他的手腕上。唔,那個牙印還很悲慘地趴在上面,顏色淡了許多,卻依舊很清晰。不知道這個傳聞中的謙謙君子有沒有因為這個被人當流氓看呢?</br>
    看著看著,她傻乎乎笑出了聲,對上少紫陰沉的臉,她吐吐舌頭。</br>
    “我這不是來負責了嘛~嘿嘿~”上次扒了衣服加一口的責任……</br>
    “不用了。”少紫冷道,轉身走人。</br>
    葉深深僵在當場。</br>
    風過,小巷里蕭瑟萬分,小鳥終于嘗到了一回被狐貍丟了的滋味,真叫一個心酸,外加……豪氣沖天!</br>
    說不讓跟就不跟,那是人家扭扭捏捏的大小姐,她葉深深早八百年前就把面子這回事情當飯后甜點了。這只死狐貍忽然變了性子,她照跟不誤!</br>
    ***</br>
    風蕭蕭兮,小鳥慘兮兮地跟著一只狐貍走。狐貍拐彎她跟著拐,狐貍回頭他縮腦袋,不知道跟了多少路,狐貍總算是停了下來。</br>
    那是一個豪華的院落,看得出是個大戶人家,少紫就這么堂而皇之地大步踏了進去,門口的侍衛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少紫進去了,她當然跟著去,只是才到門口就被攔下了。</br>
    ……</br>
    進不去怎么辦?葉深深努力想了想,爬墻唄。她再不濟也是個妖怪,曾經自個兒飛上過湖眉山上那個千堆雪的妖怪,小小的一堵墻,她還是過得去的!</br>
    這戶人家的圍墻么,額,是有那么一點點高,所以失誤幾次也是免不起的啦。葉深深終于成功地爬上,啊不,是飛上墻頭的時候,得意地差點笑出聲,卻在看清墻里面的景致時笑不出來了。</br>
    墻里面是個花園,花園里有個亭子,亭子里站著兩個人。女的風姿卓越,男的恣意灑脫。院子里開著些漂亮的小花,男的正拿著一枝花往女的頭上戴。</br>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的是,那男的——赫然是少紫。</br>
    有那么一瞬間,葉深深像是被雷擊中了一樣,渾身麻麻的。夢里的聲音又從腦海里冒了出來:</br>
    ——姜寐啊,你呀,真丑,丑成這樣沒人要,只有我委屈要你。</br>
    ——難看你干嘛每天折一枝非逼我帶上?</br>
    ——這樣我看你就可以捎帶著看看桃花,美丑相映。</br>
    她說不清這是種什么感覺,只是看著,渾身不自在。</br>
    “葉深深,你是葉深深……”她咬著嘴唇提醒自己,“不要被姜寐影響了……這輩子要好好等天然呆的知道了沒有!”</br>
    園子里的女人在輕斥:“不許罵我丑!”</br>
    很熟悉的一句話,葉深深閉上了眼,細細感受著心里的感覺,像一個很細很細的線,在心尖尖上繞了個圈兒,微微的痛,稍稍的麻。</br>
    ——喂,你不是……嫉妒吧?</br>
    她咬牙狠狠捏了自己一把。你至于那么沒出息么你!少紫從頭到尾就沒給過你什么好處,處處利用你,他那樣的一個人,現在心里除了仇恨就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就像是一只囚禁了千年的狼,如今出來了,誰又能管得住他?</br>
    他是幾千歲的老妖精,她那點兒手段在他那兒可是透明的。誰能保證下一刻這個陰晴不定的混蛋狐貍精會不會忽然要她的命?如果可以選擇,她才不會眼巴巴地貼上去,奈何玄歆說過讓她來找少紫,就一定有緣由,她必須要找法子跟著他才行。</br>
    可是眼下這種情況,她好歹記起了一點姜寐時候的事情……讓她怎么跟嘛!</br>
    園子里的一男一女親密得很,葉深深在圍墻上面磨牙。昨天剛下過場大雨,墻頭上有些滑,她看得稀里糊涂分了神,最壞的結果生了,她的手上一個不留神沒抓緊,然后慢慢開始往下滑。</br>
    不是吧……她直冒冷汗。</br>
    咚——</br>
    砸在地上的聲音。</br>
    作為一只鳥,次次爬高都能砸回地上,其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br>
    這一切,葉深深歸咎為都是園子里那個狐貍精的錯!</br>
    忍無可忍,她咬牙:“混蛋,死勺子!”</br>
    背后說人壞話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葉深深以前不相信,但是當天上的太陽被一片陰影遮蓋住的時候,她信了。</br>
    “晚飯,你這是干嘛呢?”戲謔的聲音。</br>
    葉深深頓時結巴:“你你你你不是……”在里面春風得意著么?怎么這么快出來了?</br>
    少紫似乎是壓抑不住一般,笑容一點點在他臉上綻放了開來,與剛才的冷笑不同。他說:</br>
    “晚飯,你認錯人了。”</br>
    “……你故意的?”</br>
    少紫笑了笑,不置可否。</br>
    葉深深只覺得憤怒的血在身體里翻騰,每一寸都在叫宣著:咬死這只死狐貍!</br>
    少紫似乎有心事,完全沒有把她的怒火看在眼里。到最后,她都分不清到底是氣少紫安排了一場鬧劇捉弄她呢,還是氣自己為什么會被一個那么簡簡單單的把戲給氣到。他想怎么著,關她什么事情?她為什么要被氣到?</br>
    “晚飯,你要跟著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得保證,事事聽我差遣,如何?”</br>
    “……”</br>
    這個狐貍精,絕對是趁火打劫的行家。</br>
    “好,聽你差遣。”</br>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么一瞬間,葉深深好像忽然看到了桃澤中的少紫,微微青澀的臉,還有臉上那讓人想一拳招呼過去的表情。</br>
    “如果反悔呢?”他又笑。</br>
    葉深深咬牙:“如果反悔,我把下半輩子賭給你!要殺要剮要煮要吃,隨便你!”</br>
    話一出口,身后就涼颼颼的,感覺像是掉進了冰窟窿,還是無底的那種,她就在那里面不斷下落不斷下樓。</br>
    少紫的神色在那一剎那非常的奇特,她看不懂。</br>
    不管如何,這契約是定下來了。葉深深想過他可能會讓她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譬如變回小鳥啊,早飯吃蟲子啊,但是卻沒想到他卻把她當奴婢使,端茶倒水就不說了,出門當小跟班就也不說了,居然還包括梳洗打掃吃飯侍候。</br>
    于此,葉深深得出一個結論,他在報復,他絕對是在報復。報復她當初扒了他衣服把他丟了,報復她當初咬了他一口把他丟了,哼哼。</br>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可以歇息了,侍女又來傳報,說國師讓你去他房里。</br>
    大晚上的去一只狐貍精的房里……葉深深打了個哆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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