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的倉庫內，凌鋒三人靜靜地抽著煙，等待辨空蘇醒。</br> 直至晚上七點，白色吊燈下，煙霧繚繞。</br> 凌鋒看向老鬼，問道：</br> “還需要多久？”</br> 老鬼深吸一口，狠狠地說道：</br> “實在不行，就加大劑量。”</br> 凌鋒劍眉微皺，摁滅煙頭，冷聲道：</br> “再等等，我需要一個頭腦清晰，能回答問題的目標。”</br> 說罷，又看向秦天磊，吩咐道：</br> “磊子，安排弟兄們輪流用餐，讓天宇進來看守。這里太悶了，陪我出去走走吧。”</br> 完成工作部署后，凌鋒、秦天磊兩人來到倉庫外。</br> 這里是一片物流園倉庫，附近就是木材批發市場。隨著市區的擴展，物流園需要整體搬遷到更偏遠的郊區，已經逐漸冷清下來。</br> 兩人沿著園區散步，凌鋒突然問道：</br> “磊子，這世間真有定數嗎？”</br> 秦天磊搖了搖頭，笑道：</br> “說不清楚，干我們這行的，如果相信鬼神之說，那整晚都別想睡覺。”</br> 兩人都是啞然失笑。</br> 凌鋒細細地講述與辨空相識的場景，他有太多疑問，需要辨空解答。</br> 秦天磊分析道：</br> “那天你夜闖梵安寺，他之所以掩護你，或許是已經認出你了。你和你父親比較相像。”</br> 凌鋒點了點頭，表示認同。</br> 秦天磊反問道：</br> “影院停車場的槍擊案，是他的同伙嗎？”</br> 凌鋒看向夜空，遲疑道：</br> “暫時不好確認。從我公開露面的那刻起，十年前的勢力，就在蠢蠢欲動。”</br> 案件有太多謎團，兩人一時陷入了沉默。</br> 不知過了多久，秦天磊的手機響了，是老鬼的電話，目標人物醒了。</br> 兩人快步往回走，臨近倉庫時，秦天磊突然按住凌鋒的肩膀，沉聲道：</br> “如果確認了是他，你打算怎么處置，直接做掉，還是交給警方？”</br> 凌鋒沉思片刻，果決道：</br> “辨空和歐陽倫一樣，只是槍手。十年前的舊案，案發地又遠在南非，單憑口供很難指證幕后黑手。這種事情需要自己解決。”</br> 秦天磊勸道：</br> “阿鋒，你現在功成名就，走到這一步很不容易。如果真要動手，讓我們來。”</br> 凌鋒慨然笑道：</br> “功成名就？只是孤家寡人而已，孑然一身。了結這件事，我送你回東京。”</br> 未等秦天磊追問，凌鋒快步走進倉庫。</br> 折疊單人床上，辨空雖然蘇醒，但身子依舊疲弱。</br> 凌鋒冷冷地看著他，從中午到現在，兩人都是滴米未進。</br> 辨空眼瞼沉重，看向凌鋒，輕聲道：</br> “你不應該救我的。”</br> 凌鋒轉頭看向老鬼，吩咐道：</br> “給他注射葡萄糖液，我要他清晰回話。”</br> 老鬼依令行事。</br> 凌鋒見辨空臉色稍微好轉，冷聲命令道：</br> “秦天磊留下，其他人退出去。老鬼，在門口候著。”</br> 凌鋒蹲下身子，調整折疊單人床，讓辨空得以斜躺著，方便問話。</br> “磊子，把過程錄下來，如果有問題，隨時打斷我。”</br> 辨空經過注射后，神志恢復了許多，看向凌鋒，輕聲笑道：</br> “凌施主，你這是做什么？”</br> 凌鋒牙關緊咬，掏出手機，翻開父親生前的照片，遞到辨空面前，逼問道：</br> “我和他長得很像。梵安寺第一次見面，你替我解圍，那個時候，你就認出了我，我說的沒錯吧。”</br> 辨空臉上露出驚慌之色，但很快消逝，隨之是一種如釋重負的神情，放下手機，雙掌合十，連聲說道“罪孽”。</br> 凌鋒雙眼一閉，用力拍打額頭，怒火中燒，明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偏要裝作佛門居士，怒斥道：</br> “多年前，我和你是同行，那些刑訊手段，你在我父親身上用過，如果對付你，不知你能撐多久？”</br> 辨空雙掌合十，再次說道：</br> “凌施主，我罪孽深重，你不應該救我。我不能自殺，也不能被他人所殺。死于經書火場，是最好的結束。”</br> 凌鋒目光冰冷，盯著瘦骨嶙峋的辨空，追問道：</br> “為何？難道是你罪孽太過深重，罄竹難書，一死不足以謝罪？”</br> 辨空搖頭，嘆息道：</br> “罪性雖空，緣起是實，自有定數。自殺源于痛苦，源于貪嗔癡，而三者皆由于無明，不知世間生死苦樂。佛家有五戒十善，五戒之一即不殺生，自殘傷人，皆為殺生。”</br> 凌鋒劍眉緊皺，他想揭開這個人的虛假面目，從心理上徹底打垮他，冷聲道：</br> “我為父報仇，對你用私刑，雖然于法不合，但也說得過去。我為何不能殺你。”</br> 辨空嘆息道：</br> “因果循環，徒增罪孽。我因你而死，你生殺孽。你因我而殺人，我再生業障……”</br> “夠了，我沒功夫陪你講經論道。告訴我當年的真相，誰指使你的？”凌鋒怒聲打斷，他實在沒心情和這個混蛋扯下去。</br> 辨空雙掌合十，閉上雙眼，仿佛已經入定。</br> 凌鋒星眸噴火，箭步沖上前，揪住辨空的衣領，將他甩到地上，又拽著他的手臂，拖到書桌旁，怒聲吼道：</br> “告訴我，當年發生的一切。”</br> 辨空低聲誦經，并不答話。</br> 凌鋒牙關緊咬，抓住辨空的左手，按在書桌上，抄起一旁的雕刻刀，狠狠切了下去，半截斷指帶著鮮血在書桌滾動。</br> 劇痛之下，辨空全身打顫，但雙目緊閉，誦經之聲越發宏亮。</br> 凌鋒怒不可遏，手起刀落，再斷半截手指，鮮血飛濺到白色的襯衣，赫然醒目。</br> 辨空臉色煞白，癱靠在書桌旁，只能通過誦經，忘記肉身痛苦。</br> 凌鋒星眸怒睜，心中暗自罵道：</br> “媽的，又一個歐陽倫。”</br> 當他再次舉刀時，卻被一旁的秦天磊制止。</br> “阿鋒，你要保持冷靜。”</br> 凌鋒扔下雕刀，冷聲道：</br> “叫老鬼進來。”</br> 秦天磊轉身走向倉庫大門，安排老鬼檢查辨空的身體狀況。</br> 凌鋒點燃一根香煙，看著老鬼處理辨空的傷口。</br> 他隱隱地意識到，一般的刑訊手段，對辨空并不管用，這么多年的苦修，幾乎是一種慢性自殺，與之相比，突然的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br>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在一心求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