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鋒的競聘演講，前半部分回憶致遠的崢嶸歲月，拉近股東們的情感距離。后半部分簡略闡述自己的經營理念，含蓄影射了致遠的問題癥結，但他沒有當眾開火。</br> 他需要一個穩定的局面，完成權力的交接過渡。</br> 權謀相生相克，有人希冀穩定，就會有人制造混亂。</br> 凌鋒的演講剛結束，會場有人大聲問道：</br> “凌先生，外面有傳言，你是通過不正當手段，設計逼迫蘇海股份轉讓致遠股權，請問你對此有合理解釋嗎？”</br> 眾人都是有些詫異，卻并不感到奇怪，按照公司章程，股東享有質詢權，在競聘過程中，可以向候選董事提問。</br> 這個問題，也是眾人心中的疑惑。這個突然冒出的年輕人，是如何做到虎口奪食，從蘇家手中，鯨吞掉致遠股權。</br> 在場的參會者，齊刷刷地看向凌鋒，很想知道，這個年輕的掌舵人，如何應對公關危機。</br> 蘇景萱嘴角上揚，美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頗有興致地盯著凌鋒，無論他是否回答，這個問題都將是一個禁咒，在股東們心中留下不信任的陰影。</br> 但事與愿違，眾目睽睽之下，明明策劃了整個陰謀的凌鋒，此時卻是一副事不關己、云淡風輕的模樣。</br> 只見他微微一笑，重新拿起話筒，氣定神閑地調侃道：</br> ”流言造成傷害至少需要兩個人――你的敵人詆毀你，你的朋友轉告你。我相信，剛才提問的那位股東，把這個流言當眾告訴我，一定是我的朋友。”</br> 這句反話機智幽默，比所謂的“流言止于智者”，更顯睿智風趣，在場的股東們也是會心一笑，忍不住鼓掌。</br> 凌鋒突然神色一變，鄭重地說道：</br> “關于這個流言，我需要澄清三點。第一，vc風投基金是一家依法成立的投資基金，它的資金來源受到相關法律的嚴厲監管。</br> 第二，我們與蘇海股份的交易，互利共贏，合法有效。在交易之前，我們已經持有致遠的股權，和在座的股東們一樣，享有股權優先轉讓權。”</br> 凌鋒突然停頓片刻，掃了一眼坐在第二排的蘇景萱，鄭重地說道：</br> “我要澄清的第三點，就在半個月前，蘇海股份遭遇嚴重的公關危機，公司股價遭遇利空重創，連續跌停。在質押爆倉的風險下，蘇海股份曾經找過在座的許多人，請求受讓股權，渡過危機。直到最后，只有vc基金伸出了援手。這并非逼迫，而是仗義相助，互利共贏……”</br> 蘇景萱察覺到凌鋒的目光，兩人只是短暫的對視。</br> 看著凌鋒正義凜然、慷慨陳詞，蘇景萱娥眉緊皺，雙手攥著衣角，嬌身輕顫間，櫻唇緊咬，差點破口大罵。</br> 她真沒見過如此恬不知恥的男人，比起酒桌上滿口葷段子的肥腸老總，對面的凌鋒，年紀輕輕，卻城府極深，樣貌英俊不凡，卻口蜜腹臉，實在陰險百倍千倍。</br> 輕嘆一口氣，蘇景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仰頭看向天花板。</br> 恰在此時，凌鋒突然深情地說道：</br> “實不相瞞，我之所以幫助蘇海股份渡過危機，除了利益的衡量，還有感情因素。凌蘇兩家有多年交情。我與蘇景萱小姐有過短暫的婚姻，只是因為性格不合，未能攜手白頭，我深表遺憾。據我所知，蘇小姐代持了吳天熊先生的股權，此次也被提名董事競選，希望她競選成功。”</br> 蘇景萱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就連一旁的吳婉如都忍不住輕聲咂舌：</br> “我的天吶，蘇景萱，你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他是對你余情未了嗎？”</br> 蘇景萱橫眉冷目，白皙的臉蛋被氣的通紅。</br> 如果不是礙于體面，她真想沖上前，狠扇凌鋒兩巴掌。</br> 這個混蛋太能演了，不知內幕的，肯定會認為他是一往情深。</br> 吳婉如輕聲笑道：</br> “景萱，你前夫口才不錯啊，這出口成章的，你看周圍的那些股東，都已經被他說服了。”</br> 蘇景萱神情不悅，她十分反感前夫、前妻這個詞，冷嗔道：</br> “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算計了所有人。我和他甚至沒有婚紗照，只有一張結婚證，僅此而已。以后別在我面前，提到前夫這個詞。”</br> 吳婉如笑著聳了聳肩膀，揶揄道：</br> “你們倆可真是一對冤家。如果當初訂了娃娃親，那就更有意思了。”</br> 蘇景萱嬌嗔道：</br> “胡說什么呢……”</br> 突然響起一陣掌聲，將她的聲音蓋住，只見凌鋒結束應答，回到自己的座位。</br> 徐麗娜拊掌相賀，笑道：</br> “凌先生真是深藏不露，剛才的演講精彩絕倫，一定能重拾股東們的信心。”</br> 凌鋒微微一笑，回敬道：</br> “徐總裁過譽了。你是公司的老人，以后的許多工作，還要依仗徐總的鼎力支持。”</br> 兩人相視一笑。</br> 董事競聘繼續進行，又過了兩位，終于輪到了蘇景萱。</br> 依照《公司法》的規定，單獨或合并持有公司3%以上股份的股東，有權向股東大會提交議案，享有董事提名權。</br> 凌鋒十分疑惑，吳天熊有兩個孩子，為何要讓蘇景萱代持致遠的股權，并提名她做董事？</br> 他看著主持臺上的女人，盡管她遭遇家庭、事業、婚姻情感的諸多變故，卻依舊靚麗動人，越發的成熟內斂。</br> 現場的股東們似乎對蘇景萱比較認可，至少她出任總裁的期間內，盡心盡力，局面有所好轉，比她兩位堂兄，不知強了多少倍。</br> 凌鋒好奇地看向不遠處的趙明川，只見他神情凝重，靜靜地盯著蘇景萱，似乎在思考什么。</br> 股東大會實行一股一票制。董事候選人結束競選演講，中間有15分鐘休息時間。</br> 凌鋒手上有42%的投票權，加上吳國豪等人的支持，他有很大把握，拿下六個董事名額。</br> 休息的間隙，趙明川突然找到凌鋒，說道：</br> “凌先生，有空聊兩句嗎？”</br> 凌鋒看了一眼時間，回復道：</br> “當然可以，走廊有個窗戶。”</br> 兩人走出會議大廳。</br> 走廊盡頭是一扇窗戶，原本聚在窗前的幾人看到凌鋒和趙明川，笑著點頭打招呼，很識趣地讓出位置。</br> 凌鋒來到窗前，看著烏云密布的天空，很自然地掏出煙盒，滑出一根煙頭，遞向對方。</br> 趙明川擺了擺手，微笑道：</br> “不用了，謝謝，我和景萱都不喜歡煙味。”</br> 凌鋒并未勉強，將滑出的煙頭徑直含在口中，“嗒”的一聲，點燃后，猛吸一口。</br> 趙明川雙眉微皺，眼前的男子年紀輕輕，似乎煙癮很大，無法想象蘇景萱如何與他共處一室。</br> 凌鋒吁出一口煙霧，笑道：</br> “想聊什么？”</br> 趙明川身形筆直，鄭重地說道：</br> “凌先生，我希望你在這次的董事選舉中，能夠支持景萱。”</br> 凌鋒啞然失笑，調侃道：</br> “如果我沒有記錯，當初是她自愿放棄董事長兼總裁的職位，退出致遠集團，事情剛過去一個月，就想重新返回，未免太兒戲了。”</br> 趙明川神情嚴肅，低聲道：</br> “沒有什么決定是一成不變的。我看的出來，景萱十分在意這個席位。”</br> 凌鋒抬手一揮，笑道：</br> “打住。我希望她競選成功，但我不能輕易表態，作為致遠的最大股東，我必須權衡各方的利益訴求……”</br> “你還能再虛偽一點嗎？”身后傳來女人的聲音，冰冷中帶著輕蔑和不屑。</br> 凌鋒和趙明川同時轉身，只見蘇景萱雙手交叉，如同一具女神雕像，冷冷地盯著凌鋒。</br> 兩人目光對視，陰沉的天氣越發壓抑沉悶。</br> 趙明川搶先說道：</br> “景萱，我正在說服凌先生……”</br> 蘇景萱微微一笑，看向趙明川的目光柔和了許多，輕聲道：</br> “明川，和這種人談判，你永遠聽不到真話。”</br> 凌鋒摁滅煙頭，調侃道：</br> “我先撤，不妨礙二位。”</br> 蘇景萱腳步輕移，擋在凌鋒面前，冷聲道：</br> “我有話和你說。”</br> 凌鋒笑著調侃道：</br> “蘇小姐，我們三人的關系，已經夠亂了，你不會腳踏兩只船吧。”</br> 對于凌鋒的無恥激將，蘇景萱似乎有了免疫，猶豫片刻后，看向趙明川，柔聲道：</br> “明川，你先進會場。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處理。”</br> 趙明川略作遲疑，隨即快步離開。</br> 凌鋒背靠窗戶，掏出煙盒，笑道：</br> “蘇小姐，你們是想玩車輪戰嗎？”</br> 蘇景萱柳眉緊蹙，冷聲道：</br> “我爺爺病了，臥床不起。”</br> 凌鋒微微一愣，取煙的手突然停頓下來，只是過了片刻，緩緩抽出一根香煙，含在唇間，問道：</br> “為什么參加致遠董事競選？你勝算不大。”</br> 蘇景萱盯著凌鋒，冷聲道：</br> “他這次病的很嚴重，一直念著你的名字，就像你失蹤的那十年。”</br> 凌鋒劍眉微皺，不自覺地咬了一下煙蒂，沉聲道：</br> “你和吳天熊達成了什么交易？讓你代持吳家的股權，吳依慧不是很反感你嗎？”</br> 蘇景萱緊逼一步，皺眉道：</br> “爺爺想見你，如果你們再見面，我希望你不要像上次那樣，他是一個八十歲的老人，經不起刺激。”</br> 凌鋒點燃香煙，劍眉低垂，說道：</br> “看緊趙明川，吳依慧相中了李沐清，這才是你應該關心的問題，不要摻和致遠的事情。”</br> 蘇景萱雙拳緊握，慍怒道：</br> “慈不掌兵、義不經商、仁不當政、善不為官、情不立事，這些都是千古名訓。當年的致遠危機，形勢兇險萬分，我們蘇家貿然出手相救，未必能全身而退。你母親的自殺，是殉情而死。爺爺為此內疚了十年。”</br> 話音剛落，蘇景萱突然奪過凌鋒的香煙，扔在地上，狠狠踩滅。</br> 凌鋒目光冷冽，冷聲道：</br> “我還有工作，失陪。”</br> 說罷，快步走向會議大廳。</br> 蘇景萱嗔怒道：</br> “凌鋒，你真的很冷血。你現在是致遠的第一大股東，想得到的，現在都有了。爺爺真的快不行了，我只希望你去見他一面，解開這段心結，不要讓老人帶著遺憾離開。”</br> “蘇景萱，退出競選。致遠我吃定了。你進不了董事會。”凌鋒頭也不回，聲音愈發冰冷。</br> 整個表決階段，凌鋒心不在焉，配合著完成了整個競聘工作，腦海中回響著蘇景萱的話語。</br> 蘇家幾代都是商人，在商言商，重利輕義，已經深入骨髓。</br> 但凌家幾代都是讀書人，家學熏陶，知識分子的理想情懷，早已沁入魂魄。</br> 凌鋒靠在椅子上，雙目微閉，太陽穴隱隱作痛。</br> 股東大會結束后，凌鋒快步離開，沒有參加中午的招待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