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凌鋒身著正裝,一言不發。</br> 李沐清笑著調侃道:</br> “凌先生,你緊張什么?高空跳傘,也沒見你怕過。”</br> “我有緊張嗎?”</br> 李沐清捂嘴笑道:</br> “還不緊張,你手心都冒汗了。怎么啦,丑女婿怕見岳丈。”</br> 凌鋒輕吁一口氣,松開李沐清的手,確實有些冒汗,忐忑道:</br> “你哥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如果你爸也反對,那怎么辦?”</br> 李沐清笑道:</br> “你不用管我哥,是我結婚,又不是他結婚。你今晚好好表現,搞定岳父大人就行了。家里的事,我爸說了算。”</br> 這是凌鋒第二次到訪李家,但與上一次不同,凌鋒這一次顯得十分拘謹,老老實實地坐在客廳。</br> 李秉松和李嘉浩正在書房。客廳中,只有李沐清的母親和大嫂。</br> 對于凌鋒,李母的初次印象并不差,甚至有些欣賞。</br> 一個家道中落的窮小子,白手起家,創下如此大的家業,無論心機謀略,能力手段,定然是出類拔萃、鳳毛麟角,遠非江海的富二代、三代所能比擬的。</br> 但李母顯然得到了什么指示,對凌鋒并不熱情,只是禮節客套地詢問一些情況。</br> 倒是凌鋒身旁的李沐清,十分地活躍,生怕母親落下凌鋒的亮點。對面的大嫂忍不住調侃道:</br> “沐清,你就這么急著把自己嫁出去啊。”</br> 李沐清俏臉微紅,挽著凌鋒的胳膊,笑道:</br> “我都25了,總不能等到三十再結婚吧。我要嫁的人,只能是凌鋒,你們同意或者不同意,我非他不嫁。”</br> 凌鋒心中十分感動,緊緊握著李沐清的手。</br> 李母臉色不悅,責備道:</br> “現在講究戀愛自由,勉強可以看作兩個人的事,但結婚,尤其是我們這種家庭,復雜的很,遠不是扯個證,辦個婚宴那么簡單。”</br> “什么結婚?言之過早了吧。”爽朗的男聲,從客廳門口傳來。</br> 凌鋒循聲望去,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氣宇軒昂,大步走來,正是李氏化學的董事長兼總裁李秉松。</br> 李嘉浩神情嚴肅,跟在父親身后。</br> 李沐清戳了凌鋒一下,輕聲提醒:</br> “這是我爸,你好好表現。”</br> 凌鋒趕忙起身,主動向兩人打招呼,恭敬道:</br> “伯父,您好。大哥,您好。”</br> 李沐清從旁幫襯,迎向李秉松,撒嬌道:</br> “爸比,你可回來了。這是凌鋒。”</br> 李秉松臉色一變,看向李沐清,責備道:</br> “這么大的事,你打算瞞家里多久。一不遂你的意,竟然離家出走,還跑到國外。如果我沒有猜錯,你這一個多星期,都在慕尼黑,對嗎?”</br> 李沐清點了點頭。</br> 李秉松臉色越發難看,最后看向凌鋒,冷聲道:</br> “凌致友的兒子,果然儀表堂堂。”</br> 凌鋒恭敬地問道:</br> “伯父認識我父親?”</br> 李秉松朗聲說道:</br> “那是當然,十年前的凌致友意氣風發,在我們這個行業,也是翹楚人物。不說那些往事了。”</br> 又突然岔開話題,看向等候的傭人,吩咐道:</br> “客人已經到了,通知開宴。”</br> 眾人一同前往餐廳。</br> 對于這次晚宴,李家顯然十分重視。陳設講究,菜品極致奢華,有不少新鮮食材,都是空運過來的。</br> 但即便如此,凌鋒仍然察覺到一絲不安。</br> 整個晚宴,眾人交流的很少,李秉松更是一言不發,讓人難以捉摸。</br> 看著表情嚴肅的岳父大人,凌鋒心里有些沒底,不知如何搭訕,才能獲得他的好感。</br> 李家的晚宴比蘇家還沉悶,讓凌鋒有些別扭。</br> 李沐清察覺到異樣,但她每一次活躍氛圍,都被李嘉浩冷懟回去。</br> 晚宴結束后,李秉松看向凌鋒,冷聲道:</br> “上了年紀,陪我走走吧。”</br> 李沐清笑道:</br> “爸比,我也一起去。”</br> 李秉松皺眉道:</br> “待在家里,陪你母親聊天。你離家的事情,等下跟你算賬。”</br> 李沐清朝凌鋒聳了聳肩膀,愛莫能助的表情。</br> 夜空之中,半輪明月高懸,銀輝滿目。四周靜謐祥和,清風徐來。</br> 凌鋒陪伴李秉松乘著月色,園中踱步。</br> 李秉松突然駐足,仰頭看向明月,感慨道:</br> “與這天地月色相比,人的壽命實在不值一提。歲月催人老。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br> 凌鋒眉頭微皺,年長者對歲月生死都很有感觸。</br> 他有些為難,年輕人的接話既不能老氣橫秋,也不想傷到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br> 躊躇之間,李秉松轉頭看向凌鋒,冷笑道:</br> “為何不說話?有傳言你博聞強志,機敏過人,有你爺爺凌謹知的遺風,看來也是徒有虛名。”</br> 凌鋒笑道:</br> “伯父叱咤商場,一代豪杰,我不敢隨意答話。歲月催人老,這是天地常理。東坡先生還有一句詞,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br> 李秉松雙眉略微舒展,笑道:</br> “你年紀輕輕,倒是有些豁達。現在的江海市,關于你的傳言很多,有些甚至自相矛盾。人都是復雜的,但如此多的人,對你做出截然相反的評價,倒是一段趣聞。”</br> 凌鋒笑著試探道:</br> “不知伯父如何評價我?”</br> 李秉松看著這個年輕人,感傷道:</br> “我的評價并不重要,傻丫頭相中了你。我直到37歲才有了這個丫頭,視若珍珠,眨眼25年過去了。”</br> 凌鋒鄭重地說道:</br> “伯父,我對沐清是真心的。我希望娶她為妻。”</br> 李秉松冷哼一聲,果決道:</br> “我今晚請你過來,就是想當面解決此事。你把名下的基金交給沐清打理,誠意感人,但你們的婚事,斷然不行。”</br> 凌鋒心中一懔,追問道:</br> “伯父,我想知道原因,如果我哪方面做的不夠好,為了沐清,我可以改進。”</br> 李秉松目光寒厲,冷聲道:</br> “我李秉松英雄遲暮,雖然資產千億,但女兒卻只有一個,犯不著用女兒交換利益。”</br> “伯父,這不是利益交換。與沐清相比,這些基金并不重要。”</br> 李秉松不為所動,回絕道:</br> “我能護著沐清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還年輕。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作為一名老父親,我必須將她交到能夠托付的男人手上。”</br> 凌鋒百思不得其解,追問道:</br> “為何不能是我?”</br> 李秉松看向凌鋒,笑道:</br> “眼緣不對。你確實足夠優秀,但你身上的麻煩也不少。單憑停車場的槍擊案,我就可以否決你。我一把年紀了,不想為兒女的安全提心吊膽。”</br> 凌鋒想解釋,但李秉松心意已決,斷然制止道:</br> “凌先生,今日的晚宴別無他意,只是為了好聚好散。你和我女兒,絕無可能。”</br> “伯父……”</br> 李秉松滿臉不悅,態度十分強硬,呵斥道:</br> “別說了,希望凌先生明事理,知進退,顧及兩家的體面。我不能接受你這個女婿。請你馬上離開。”</br> 凌鋒有些無奈,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的麻煩事很多。李秉松不想讓女兒涉險,情有可原。</br> 凌鋒懇切地說道:</br> “離開之前,我可以和沐清說一聲嗎?”</br> 李秉松斷然拒絕:</br> “不行,以后沒有我的允許,沐清不能走出家門。”</br> 看著眼前固執的老頭,凌鋒有力無處使,只能看向別墅。</br> 李秉松的書房內,關于這樁婚事,李母性格溫順,好言相勸,但李嘉浩性格強硬專斷,很像他的父親,與李沐清發生了爭吵。</br> 兄妹二人針鋒相對,互不退讓。</br> 李沐清眼見說服不了家人,只能退而求其次,計劃和凌鋒一起離開,但她剛走出書房,門口就站著幾名女安保。</br> 李沐清轉身看向哥哥,嗔怒道:</br> “李嘉浩,你什么意思?打算軟禁我嗎?”</br> 李嘉浩眼神堅定,果決道:</br> “傻丫頭,我是為了你好。這段時間,好好呆在家里,哪都不能去。”</br> “你憑什么限制我的人身自由?”</br> “就憑我是你哥。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做傻事。”</br> 李沐清這才反應過來,今晚是一次鴻門宴,自己的父親根本不是為了相看把關,而是為了騙自己回來,然后軟禁。</br> 她想強行離開,但根本不是女安保的對手。</br> 別墅外的草坪,面對凌鋒的再三懇求,李秉松不為所動,堅決不同意兩人繼續交往。</br> 萬般無奈,凌鋒只能懇切道:</br> “伯父,請你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一定了結所有事情。”</br> 李秉松勸道:</br> “江海情勢復雜,未必如你所愿,趁早忘了我家沐清,重新尋覓一份良緣。”</br> 凌鋒慨然笑道:</br> “世人只知東坡豪放豁達,卻不知男兒也有繾綣深情。伯父可曾知道,東坡有一詞,情若連環:總是難禁,許多魔難,奈好事教人不自由。空追想,念前歡杳杳,后會悠悠。”</br> 說罷,看向李秉松,放言道:</br> “李沭清,我娶定了!”</br> 剎那間,李秉松有些愣神,仿佛看到了凌致友的身影,那個自信曠達、灑脫不羈的男人,七分書生、三分商人。</br> 凌鋒看了一眼李沐清的方向,轉身離開,或許將她留在這里,才是最安全的選項。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