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受致遠董事會的委托，兩家會計師事務所，聯合審計致遠的賬目。</br> 凌鋒全程待在辦公室，希望盡快熟悉集團的現狀。</br> 在成立個人基金，訂立遺囑的那一刻，凌鋒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br> 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必須以雷霆手段，重新整頓致遠集團。</br> 對于人事部提交的秘書人選，凌鋒并不滿意，所幸他的工作效率很高，又舍得放權，只抓主要矛盾，有的放矢，短期沒有太大影響。</br> 但致遠的情況，相比格沃科技，明顯復雜許多，研發生產銷售一體化，牽扯的環節極多，凌鋒有些焦頭爛額。</br> 往年的八月，凌鋒通常在阿爾卑斯的山谷避暑，偶爾會去夏季雪場滑雪，必要時，兩個小時的車程回到總部參加會議。</br> 同樣是夙興夜寐地玩命工作，但致遠錯綜復雜的關系脈絡，遠比單純的研發工作，更讓人心力交瘁。</br> 一直忙到下午，凌鋒已經累得沒有胃口，起身來到落地窗前，面朝晌午的陽光，耀目刺眼。</br> 短暫地休息后，繼續埋頭工作。</br> 蘇景萱似乎在整他，大量的合同、檔案、報告，成摞地送到凌鋒的辦公室，與此同時，總裁辦連續不斷地抄送電子郵件，讓凌鋒疲于應對。</br> 看著繁雜的資料、郵件，凌鋒忍不住皺眉，意識到應該給這個下屬立下規矩。</br> 下午四點，凌鋒召集審計小組的負責人，開了一個碰頭會議，蘇景萱及集團財務總監共同出席。</br> 會議結束后，凌鋒特意留下蘇景萱。</br> 兩人來到董事長的辦公室。</br> 凌鋒指著桌上堆積的文件，耐心解釋道：</br> “蘇總，作為你的直接上級，我有必要向你解釋一下我的工作風格和用人習慣。”</br> 蘇景萱身材筆直娉婷，嘴角冷笑，揶揄道：</br> “請董事長明示。”</br> 女人的語氣讓凌鋒有些不悅，但他無暇計較，叮囑道：</br> “作為集團的決策者，我的工作習慣如下，掌控發展方向，分解任務目標，確認執行人選，評估任務結果。我通常不會插手具體的執行過程，沒有這個精力，也沒這個必要。”</br> 蘇景萱靜靜地聽著。</br> 凌鋒接著說道：</br> “我通常不會過問細節，甚至不會待在辦公室。我只抓關鍵矛盾，充分放權并信任下屬。如非必要，不允許越級上報，也不會越級指揮。”</br> 蘇景萱冷笑道：</br> “凌董說的這些，充分放權并信任下屬，和我有關系嗎？你信任我嗎？”</br> 連軸轉的高強度工作，無法得到有效休整，凌鋒的太陽穴隱隱發脹，心口沉悶刺痛。</br> 他只能疲憊地坐著，下意識地拉開抽屜，尋找藥盒，但一想到眼前的女人，最終強忍著，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冷聲道：</br> “我用人，并非只出于信任。短期來看，你是最合適的總裁人選。給你15分鐘，按照workingfourquadrantrule，把這些工作分類。”</br> 蘇景萱杏眸微皺，看著辦公椅上的凌鋒，他的臉色并不好。</br> 見對方沒有行動，凌鋒有些不悅，只能強撐著，解釋道：</br> “我沒有心思戲耍你，作為我的直接下屬，我需要評估，在工作緊急性和重要性的認知上，你能否與我保持一致。這勉強算一次默契考核。”</br> 蘇景萱好奇地打量著凌鋒，這是他擔任董事長的第二天，這個渾蛋不說下流話的時候，還是有些正經的。</br> 看著凌鋒難受的樣子，蘇景萱有些幸災樂禍，故意犟嘴道：</br> “凌董，你剛才說的英文，我沒有聽明白。”</br> 凌鋒雙眸微閉，揉著太陽穴，不耐煩地說道：</br> “蘇景萱，我看過檔案，你正在學習mba，應該有workingfourquadrantrule課程。你還有13分鐘。”</br> 蘇景萱笑著譏諷道：</br> “我沒有凌董學識淵博，還請凌董明示。”</br> 凌鋒正被頭痛折磨，突然睜開眼，看到一臉挑釁的蘇景萱，勃然大怒，呵斥道：</br> “你的mba是在床上學的嗎？workingfourquadrantrule，工作四象限法則，按照工作任務的重要性和急迫性，分為：緊急并重要、重要不緊急、緊急但不重要、不緊急也不重要。馬上處理這些文件，startnow。”</br> 面對凌鋒的惡意嘲諷，蘇景萱微微一笑，這是她第一次成功激怒這個男人，讓他情緒失控。</br> 她終于拿起桌上的文件，按照工作的重要性和緊急性，分類處置。</br> 凌鋒有些胸悶犯嘔，雙眸再次微閉，左手抓緊椅子把手，右掌叉開，按著太陽穴。</br> 僅僅過了十分鐘，蘇景萱已經按要求歸類了所有文件。</br> 她抬頭看向凌鋒，男人英朗俊逸的臉上，陰郁慘白。</br> 蘇景萱試探道：</br> “你看起來身體不舒服？你吃午飯了嗎？”</br> 凌鋒并未領情，反問道：</br> “分好了嗎？”</br> “好了。”</br> 凌鋒撐起身子，站在辦公桌前，看著面前的四堆文件，隨手翻閱。</br> 過了好一會兒，他抽出幾份合同，說道：</br> “按照公司章程，董事長可以直接決定標的五千萬以下的合同，標的五千萬以上的需要董事會決議授權。”</br> 他突然看向蘇景萱，問道：</br> “按照之前的慣例，總裁的授權金額是多少？”</br> 蘇景萱隨口答道：</br> “一千萬。”</br> 凌鋒微微皺眉，冷聲道：</br> “我今天研究了致遠的數據，一千萬以上的季度合同、年度合同不在少數。我會提高你的授權額度，標的兩千萬以下的合同，你可以直接決定。”</br> 蘇景萱狐疑地看向凌鋒，笑道：</br> “如此敏感的時期，你確定要這么做嗎？我并非你的人。”</br> 凌鋒一邊翻閱文件，一邊冷聲道：</br> “我們即使領了證，你也不是我的人。在工作上，我充分授權并信任下屬，但我提醒你，對于犯錯的員工，我也絕不手軟和姑息。知道商業受賄、職務侵占罪的量刑嗎？1萬元以上處拘役。5萬元以上，處有期徒刑兩年，每增加1萬，刑期增加6個月。10萬元以上，處有期徒刑五年，每增加2萬，刑期增加六個月。”</br> 他突然停頓片刻，轉頭看向蘇景萱，嚴肅道：</br> “我會給你充分的授權，但請你謹慎使用手中的權力，如果被我發現貓膩，絕不姑息。”</br> 蘇景萱柳眉輕蹙，不以為然地說道：</br> “你放心，我有職業操守。”</br> 此時，夕陽垂落，晚霞透過玻璃，暈染一片絢麗。光暈打在辦公桌上，讓凌鋒有些晃眼。</br> 他搖了搖頭，冷聲道：</br> “希望你的職業操守，不要像婚姻品行一樣糟糕，如果再被我抓住把柄，趙明川可能要去監獄和你私會。”</br> 蘇景萱狠狠地白了凌鋒，嗔怒道：</br> “凌董事長，請你注意措辭，我正在和你談論工作。”</br> 凌鋒抬頭看向蘇景萱，目光狠厲，警告道：</br> “我和你談論的正是工作。李氏化學正在接觸致遠的股東，而你是趙明川極力推薦的，如果被我發現利益輸送，侵害集團利益，我很樂意送你進監獄。”</br> 說罷，他再次提醒道：</br> “做好你的本職工作。我對于商業受賄和職業侵占，絕對的零容忍，法務部有個明確的規則，盡力追回款項，但絕不出具諒解，被我送進監獄和逼上天臺的，并非沒有先例。”</br> 蘇景萱看著凌鋒，滿臉驚訝，她也處理過職務侵占的員工，但只要對方退回款項，公司通常基于人道考慮，會出具諒解書，法官會從輕量刑。</br> 她不禁質疑道：</br> “你為何不出具諒解書，難道真的為了幾十萬款項，把一個犯錯的員工，逼上天臺嗎？你難道從來都不犯錯嗎？”</br> 凌鋒看向蘇景萱，在晚霞的映襯下，女人白皙精致的臉蛋，越發的姣美動人。</br> 兩人目光對視，理念有了明顯的分歧，突然沉默下來，被炫目的晚霞籠罩著。</br> 凌鋒劍眉微皺，冷聲道：</br> “李嘉浩應該告訴了你們，我是格沃科技的實際控制人。格沃的成功不在于我個人，而在于成熟的職業經理人制度。有了制度，就有了游戲規則，破壞規則，自然要出局。”</br> 蘇景萱挑明道：</br> “你這是偷換概念。我不相信你從來不犯錯，為什么不給別人一個機會？你真有那么冷血嗎？”</br> 凌鋒雙手交叉，冷聲道：</br> “女人的善心有時會像春心一樣，泛濫地毫無理由。你讀mba應該學過brokenwindoweffect，公司內的不良現象如果放任存在，只會誘使更多員工效仿，甚至變本加厲。最終導致整個公司出現另一種情況badmoneydrivesoutgood，遵守規則、辛勤工作的反而被迫逃離。”</br> 蘇景萱看著凌鋒，突然感覺他有些陌生，和以往的無賴形象大相徑庭，只是依舊冷血、腹黑。</br> 凌鋒冷笑道：</br> “外面正在審計，如果發現有人利用職權，挪用、侵占公司資產，我只會做一件事，通知法務部。蘇總，你最好祈禱，你兩個前任的離職審計沒有任何貓膩，否則，就等著警察上門。”</br> 蘇景萱警覺道：</br> “凌鋒，你到底什么意思，這是威脅嗎？”</br> 凌鋒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另外拿起一份晉升報告，皺眉道：</br> “總裁以后可以直接決定部門經理的任免，報備即可。技術人員p9級別以上的員工，我會直接過問。”</br> 蘇景萱盯著凌鋒，對于審計的話題，揪著不放，追問道：</br> “凌鋒，我堂哥已經被你整得夠慘了，你為什么不能放過他們？”</br> 凌鋒放下文件，再次看向蘇景萱，冷聲道：</br> “蘇景萱，你太高估了你兩個堂哥。蘇景瀚、蘇景博只是豬一樣的對手，對付他們不需要這么大陣仗。我現在很懷疑你的職業判斷。如果真有問題，你應該責問他們，而非質疑我的審計決策。”</br> 他突然感覺頭暈腦脹，未等蘇景萱開口，果斷命令道：</br> “你可以走了，請記住今天的談話。”</br> 蘇景萱看到凌鋒臉色慘白，剛想詢問，卻被他制止道：</br> “請你馬上出去。”</br> 蘇景萱白了凌鋒一眼，撂下狠話：</br> “你別想再利用我，對付蘇家。”</br> 凌鋒不再搭理她，回到自己的座位，直到蘇景萱離開，方才拿出藥盒，吞服藥物。</br> 這段時間，他感覺自己內憂外患。父親的案子陷入膠著，致遠集團更是復雜紛紜，繁重的工作，讓他有些焦慮。</br> 藥品的鎮定作用逐漸起效，凌鋒來到沙發，直接躺平。他已經連續很多天，沒享受過一個完整的睡眠。</br> 困意來襲，很快進入夢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