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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勒索謀殺

縱火狂被警方當場擊斃的新聞,換著花樣播報了五天,既穩定了民心,也拉住了股價,賀氏集團勉強渡過了輿論危機,馮國峰的收購計劃也沒得逞,一切看起來似乎告一個段落,可是……

程浩然卻被臨時關押到了一個特殊的審問室內。待在審問室內的時間似乎變得很緩慢,除了隔壁偶爾響起得凄慘叫聲,剩余時候便靜地可怕,靜地陰森,讓人心里透著絕望與無助。

趙志國作為主審警官,他鷹一般的銳利眼神直勾勾地注視著程浩然。但是這年輕人的神態,卻讓他的內心不免有一點驚訝——明明是一無所有,形同困獸,明明屈辱地帶著手鐐腳銬坐在審問者面前,為什么那眼睛依然凌烈,清澈?依然透著危險的傲慢!

“沒想到你藏得挺深,張博士欽點的人,居然和馮國峰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小紹轉了一下手中的筆,冷冰冰地說道,然后盯了一下那找不到任何突破性線索的口供記錄。

一般情況下,在特殊審問室里待上24小時的人,就如同被抽去了扯線的木偶人,無精打采。可是程浩然依舊精神抖擻,偶爾還沖著小紹壞笑挑眉。

雖然小紹的兩只眼睛因瞌睡而朦朧著,但是交織在他腦海里的懊悔和不甘,讓他無法停下審問的工作,他覺得竟然會被程浩然給騙了,實在是窩囊,所以一定要審出點什么來才行。

審問室外,白可焦急地等著,她并不相信程浩然會是幕后的真兇,就連說他是幫兇她也不信!

如果系統排列能作為依據的話,白可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證明程浩然的清白。

“嘖嘖嘖,還精神分析的大師呢?還是張大博士培養出來的人才?也就不過如此啊。”心理協會的現任會長,羅教授在一旁冷嘲熱諷地說道。

而助教林薇身子雖然沒朝著羅教授,但是腳尖的方向卻是朝著他的,再望著她那薄薄的嘴唇,有著細致脆弱的神經,使人憐惜不忍褻瀆,美得不沾風塵。

白可見到這細節后,內心被揪了一下,都怨這些天事故接連不斷,她一直沒機會好好和林薇談談。而現在為時已晚,她估計已經獻身了。

即便是已經占有了林薇,羅教授仍然是一副色瞇瞇的樣子,總是上下不斷地用那貪婪的目光撫觸著林薇的窈窕身段。

白可瞥了那令人作嘔的羅教授一眼,冷冷的“哼”了一下。

“現實的事情比天上的云彩變化得快,誰能斷定哪塊云彩下雨,哪個時辰是吉兇禍福啊!”羅教授既是感慨別人的不幸,又是感嘆自己的春風得意,職場情場雙豐收。

“有的人通過女人爬了上去,一把年紀了還在外面偷吃,搞不好晚節不保,還真不知道是吉兇、還是禍福?”秦子謙雙手插在光潔的褲兜中,他那輕蔑傲慢的氣場和態度,倒有種與生俱來的真實感,霎時就和只能靠裝的羅教授拉開了巨大的差距。

“你!你說誰?”剛才還趾高氣揚的羅教授,一聽到有人提起了他那權大勢大的老妻,氣焰就已經被撲滅了八分。

“問者答之,答者問之。”秦子謙更精通英文,但是他卻選擇用這樣的語句去收拾這個自以為是的老男人。

羅教授憋得滿臉通紅,他心虛地抬起手指了指秦子謙,畢竟他在學校里干的那些事,要是被他妻子知道了那可就麻煩了。

“其實我也很關心程浩然,畢竟他是心理學泰斗張博士的得意門生,如果連他都出了問題,那豈不就是心理學界的一大恥辱嗎?”羅教授煞有介事地講著,兩眼濕潤,左眼還夾出了一朵淚花,以體現他對學術界的操心。

雖然羅教授的私心很容易就被大家看出來,但是白可仍然有疑惑:“為什么羅教授要刻意跑來對程浩然落井下石一番?僅僅就是為了過癮一下而已?”

這時候特殊審問室的門打開了,小紹一臉困意的拖著疲憊的身軀走了出來,白可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詢問情況,卻見小紹無奈地耷拉著頭就離開了。

隨即趙志國領著程浩然走了出來。

“你們可以走了。”趙志國宣布了一下結果之后,便轉身離開了。

羅教授沒撞上好戲看,只好白了程浩然一眼,悻悻離去,助教林薇緊隨其后,在與白可擦肩而過的時候,她頓了頓,欲言又止。

走廊內就剩下三個人。

程浩然終于熬不住了,他頹然地朝著墻邊上的硬長凳坐了下去,整個人才松懈了下來。

他疲憊的仰起頭,正準備和白可說什么,白可卻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搶先的說了句:“我們相信你。”

“別把我算在內。和一個有嫌疑的人合作,真是一點安全感都沒有。”秦子謙不客氣地說道,語氣中夾雜著質疑和不屑。

白可轉頭朝著秦子謙擠了個抱怨的表情,他才沒接著說更傷人的話。

不過程浩然倒也沒往心里去,他咧嘴卻陰陽怪氣笑道:“誰是嫌疑人還真說不準。”

“好了別鬧了,浩然肚子應該餓了,我們去吃頓好的吧,改善一下心情。”白可牽起了這兩個死對頭的手,還不等他們做出反應就把他們拉走了。

縱火案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被世人忽略,但是還是有一些人,心中始終藏著不同的疑團。

“這里是女大學生失蹤之前最后停留的地方,警方正加大排查力度。但是最近女大學生失蹤案,算上現在這一起已經是第三宗了,是否有何關聯?讓我們把鏡頭轉向刑警隊長……”一名記者正實事求是的播報著。

但是熒幕里的趙志國并沒給予回應,微微搖了搖頭以示無可奉告,小紹也在一旁協助勘查現場,其他刑警很干練的封鎖了現場,并且讓記者保持了合適的距離。

白可在學術研究室內,原本她正閱讀著德國系統排列大師海靈格的《心靈之藥》,像是高考前那般的認真,在書上劃出一些要點,不時寫上一些自己的見解。

當墻上電視熒幕傳來第三宗的女大學生失聯案時,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將目光從書本轉移到了熒幕上,眉頭微蹙。

羅教授今天并沒來研究室,最近他似乎也很忙的樣子,而且神色也和以往大不相同,之前來學術研究室的時候,總會貪婪地盯著白可,在碰釘子之后,又會曖昧地接近林薇。

也許是他那有背景有權勢的妻子,最近對他的管教比較嚴苛?

即便是當代國內數一數二的系統排列大師,白可也不稀罕去分析這種人的內心訴求,或者接觸其齷齪的潛意識。

“再這樣下去,我覺得我們是不是都會有危險呢?”林薇惴惴不安地問道,這種不能被確定是綁架還是什么的案件,似乎永遠不會落掉一個普通人的頭上,可是林薇卻對號入座得真快。

白可有點好奇林薇潛意識中的真實想法,她原本只是準備簡單的安撫一下林薇,卻發現對方那看起來慌張凌亂的表情下,在辦公桌上的肢體語言卻是那么利索——紙張快速的放入文件夾中,一本時尚雜志、一本經濟學書籍以及一份剛剛郵寄來的保險單。

“城市那么大,就算按照大學女生的人口比例來算,以及我們離校的時間,活動的范圍,那概率實在是……基本可以忽略掉有這種危險的。”白可還是象征性的安慰了一下林薇。

“哦……”林薇聽完之后,不但沒釋然,反而看起來更是愁云密布。

她若有所思地轉了轉那漂亮的眼珠,那裝飾用的美瞳很多時候會給旁人一種錯覺——認為林薇是外國留學生。

但是有一個細節卻讓白可怔了一下:按照系統排列的擺放分析來說,此時林薇居然不經意的將鋼筆放在了辦公桌上,而筆尖卻正對著林薇她自己。

這暗示著林薇很清楚她也會受到傷害,如果是這樣的話,難道她有關于女生失聯案的線索?

“薇薇,一直以來我有話想和你聊聊,就是沒合適的時機,要不今天的晚餐我們……”白可愈發的感覺不對勁,再加上女人那強烈的第六感,她肯定還是不希望林薇出什么事的。

“不好意思,我晚上已經有約了。”林薇那黯淡的神色下還有點莫名的慌張,她似乎知道白可要找她聊什么,八成就是為什么要被羅教授潛規則這種無聊的八卦。

見到林薇如此抵觸,白可只好尷尬地笑了下,其實她心里更關注的是林薇剛才的異常言行。

晚上八點

附屬醫院的住院部里非常的安靜,廊道中坐著的是疲憊的病人家屬,而病房內監測儀器的嘀嘀聲倒讓人有幾分安全感。

一名神色憔悴的中年婦女不時地劇烈咳嗽著,那種肺都咳到了嗓子里,恨不得嘔出來才痛快的聲音,一直都折磨著同病房的人。

這時候羅教授提著好幾袋“昂貴”的補品來到了這女人的面前,那惺惺作態滿臉堆笑的樣子,卻還能瞞得過這生命垂危的中年婦女。

“羅老師,您來啦!”中年婦女見到他,激動地說道,伴隨著一陣折磨耳膜的咳嗽聲。

“對對對,薇薇母親,我又來看望您了。對了,您下一個階段的治療費,我已經替您墊付了。”羅教授輕輕拍著中年婦女的手背安撫道。

中年婦女想說點什么,但是咳嗽阻止了她的話語。

“是薇薇這孩子爭氣,又拿獎學金,又獲得了許多項目上的贊助。所以我就代表校方來頒發這些贊助費了。”羅教授說完,他的嘴角不免露出一絲得意的竊笑,要不是林薇家境如此困難,他怎么可能會有機會將這外表頗具尊嚴的女人拿下?

當然,這越是宣揚自己有尊嚴的女人,他的征服感和成就感就愈發的強烈,至于中間用的是什么手段,那并不重要。

這時候林薇出現了,她來到了母親的身邊,看來母親還不知道她和羅教授那見不得光的關系,她恨恨的瞄了羅教授一眼。

這男人嘴一緊,抑制住不滿的情緒,摸了摸腰間的車鑰匙,暗示一會到車上見。然后假惺惺地告別了一下之后,便匆匆離開了。

“薇薇,羅老師怎么那么著急就走了?”中年婦女還想多寒暄幾句,多由衷的感謝老師對她女兒的關照。

“媽,羅教授很忙的,咱就不要麻煩他了。我想和你多說幾句話。”林薇輕嘆了口氣,緊緊握著母親干癟枯萎的手掌,淚珠落到了上面,畢竟現實往往是殘酷的,沒有白馬王子,也沒有憑空的好運,她只能靠自己。

地下停車場內,羅教授不耐煩地看了一下手腕上的名表,都已經半個多小時過去了,林薇這女人怎么還沒來?

就在他準備掏手機發個信息過去的時候,他瞧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扭動著朝他走來。心潮一陣澎湃,這種充滿活力的身體讓他重新感受到了年輕的滋味,他時常會在暗地里咒罵著——自己年輕時怎么會為了那點名利場上的事情,而娶了個年齡比自己大7歲的女人!

車門被林薇拉開,她默不作聲的坐到了副駕駛座上,羅教授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的彈性十足大腿,色迷心竅的他卻以一個哀求腔在說著:“薇薇,我對你母親也不錯,近期的醫療費算下來,我也墊付了有十多萬了。”

一想到自己的尊嚴被姓羅的用十多萬就被買斷了,林薇的內心不免一陣悲涼,她推開了羅教授的手,冷漠地說道:“一分都不能少。”

羅教授那不知道摸過多少女人的手,倒也不尷尬地收了回來,他拉著臉:“我剛才還帶了貴重的補品給你母親,你得講講人情味吧?”

“人情味?我沒記錯的話,那幾袋昂貴的補品,是上學期一個學生孝敬您的吧?還真夠有人情味的,借花獻佛。”林薇早就和羅教授撕破臉了,所以才導致這老東西最近都不敢在學校露臉。

羅教授哽了一下,火氣上來卻又無從發泄,他只好又滿臉堆笑的討價還價:“薇薇,你看我一名教授工資也就那么點,我頂多再給你五十萬,就這樣定了行吧?”

“五百萬,一分不能少。”林薇那冷艷的臉蛋,此時在羅教授的眼里,猶如希臘神話中的美杜莎一般蛇蝎狠毒,就連多看她一眼都要石化了。

此時的羅教授,恨不得上去一把掐死這女人,拋尸荒野。但這并不該是一名心理學教授干的事情,因為他為這個貪得無厭的女人準備了一份“厚禮”。

“你從一開始就算計我?”羅教授轉回了身子,后背靠到了座椅上,覺得非常的諷刺——他一路走到今天,從來只有他算計別人,現在居然因為貪圖美色而被一個涉世未深的女學生給下套了,真是可笑!

“五百萬你會出的,你的婚姻可不僅僅只值這個價。”林薇的眼神是如此堅定,分毫不讓,她邪魅的湊了過去,挑起了這男人的下巴,冷哼了一下。

“好,我答應你。”羅教授冷汗不由得冒了下來,如果身敗名裂,他終將一無所有。

清晨的薄霧中,羅教授駛上了崎嶇的山路,邊上就是萬丈深淵,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他在蜿蜒逶迤的山路上晃蕩了4個多小時后,終于抵達了一處廢棄的海港。

這里一派荒涼,淺綠色的海水布滿厚厚的污油,硬結的表層上漂浮著人們扔掉的各式各樣破舊東西;一條船也看不見,起重機銹壞了,庫房坍塌了;甚至連耗子也不在碼頭上黑黝黝的殘垣頹壁中棲身,四處一片沉寂。與外界斷絕聯系已經多年了。

羅教授焦慮地來回在岸邊踱著步,約他來的人可不是個小人物,但是他并不想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否則后果他自己也很清楚。

“喲,老羅來得比我還早?”

一個長圓臉的男人,陰陽怪氣地打了個招呼。

羅教授回過頭,這男人臉色白潤的,額發眉眼都生得緊黑機智,他沒有胡須,嘴巴上只有一些短短的胡茬子,一頭濃密的黑發刺猬似的蓬在腦袋上。他細高細高的身材,十分消瘦,像根枯干了的高粱稈那樣,卻不失一種精明商人的氣場。

這男人的身后還跟了兩名西裝革履的彪形大漢,看起來應該是保鏢沒錯。

“馮少,您約我到這偏遠的地方來,不會只是為了比一比誰來得早吧?”羅教授可是現任心理學協會會長,就算對方再有氣場,他也不至于被一名三十出頭的年輕人給威懾住。然而這個男人正是富豪馮國峰的獨子——馮波,也許是遺傳了他父親那陰險狡詐的基因,他在這心理學教授面前也同樣盛氣凌人。

“老羅啊,別那么緊張,找你來肯定是有好事要告訴你的嘛。”馮少一個響指,那兩名保鏢立刻就從后面的奢華房車中取出了一張精致的玻璃小圓桌,以及兩張鑲滿水晶的椅子擺到了羅教授跟前。

羅教授瞄了瞄馮少,總覺得這個商界中最愛興風作浪的馮少,一定不安什么好心!

馮少悠然地坐了下去,保鏢又很利索的擺上了酒具,他神情自若地喝了一口上好的Armagnac(法國藍蝶雅邑白蘭地),點燃雪茄,輕抽一口,緩緩吐出,臉上展現著一種享受。與羅教授那焦慮得額頭上都冒汗的神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有什么事就直說吧。”羅教授沒好氣地說道。

“女大學生失蹤案,羅教授應該非常清楚。”馮少說罷,嘴角咧出一道挑破真相的弧度。行家是不會將雪茄末端的煙灰彈掉的,因為一定長度的煙灰有助冷卻雪茄。此外,他不會用力噴出煙霧,只是輕輕吐出,讓煙霧將自己包圍,皆可品聞那飄浮的香味。

這一系列的動作,如果在普通人的身上,怎么都會顯得浮夸,然而在這個馮少卻駕馭得游刃有余,那種富態又精于算計的氣場,仿佛化作了雪茄的煙霧,輕繞在馮少的周身。

“我可一點都不清楚!”羅教授盡量不動聲色,雖然表情控制住了,但聲音卻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如果我說兩名女大學生的尸體,已經被我找到了。那么你覺得,尸體會說話么?”馮少又品了一口Armagnac,指了指面前的骯臟海水。

羅教授的心理防御霎時就崩塌了,他確實是沉尸于此,而且明明毫無破綻,怎么會被這個紈绔子弟給盯上了?頭皮一陣發麻,全身像是被抽走了熱量,他皮膚發冷的癱坐到了馮少對面的水晶椅子上。

“你想怎么樣?”羅教授臉色慘白地問道,如果就這樣被警方抓走,他這大半輩子的算計就都打水漂了,如果有挽救的方式,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去嘗試。

“都已經殺了三個人了,也不怕再多一個吧?”馮少放下了酒杯,剛才那侃侃而談的表情,一下變得陰險扭曲。

羅教授一怔,他確實是殺人了,目的其實是為了在除掉林薇之前,給警方投下迷霧彈,這樣一來,等到失蹤的人是林薇時,那么所有的人都會慣性的認為這是同一個性質的案件,而不會關注到情殺。

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犧牲幾條人命對于羅教授來說,那也是值得鋌而走險去一試的。可問題在于,他其實只殺了兩名不同高校的女學生,第三名就準備要對林薇下手了,可是現在莫名的又失蹤了一名女大學生,他略感好奇,但更多的是驚喜,因為還真有替死鬼,如果那兇手做得不夠縝密,罪名就全落到那個蠢貨的身上了。

看到羅教授眼珠晃動著在思索著什么,馮少打斷了他的思路,不客氣的又提醒了一次:“如果你幫我除掉這個人,五千萬。”

“誰?”

“程浩然。”

“就那個總是不正經的年輕心理醫生?他的命值五千萬?”羅教授差點叫了出來。

“沒錯,你只需要做就好,反正你手上也不干凈了,而且能和心理專家斗的人,學術界里也就只有你能辦到了吧?”馮少往后一靠,這一次深深地吸了口雪茄。

羅教授嘴角露出了短暫的輕蔑笑意,并且下意識地摸了摸褲兜——剛才的對話他全錄音下來了,只要他安全回去了,后面誰威脅誰還說不準。

可是他的得意還沒到幾秒鐘,只見馮少揮了一下指間夾著的雪茄,兩名保鏢徑直上去搜起了羅教授的身。他還沒來得及起身掙扎,就被按在了水晶座椅上。

“馮少,有錄音。”一名保鏢搜出了處于工作狀態的錄音筆,這其實也是業內心理專家常規的裝備之一。

“這,這是誤會。”羅教授蒼白的解釋道,此時他根本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

“如果你還是這么沒誠意的話,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有能力找到你處理掉的尸體,同樣也能讓你變成尸體沉在骯臟的海底!”說罷,馮少將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到了地上。

那玻璃的粉碎聲如同散彈將心臟打成了馬蜂窩一般,使得羅教授猛然一怔,整個人都呆在了那里。

他知道這個馮少的后臺有多硬,也許他哪天從這座城市消失了,也沒人會注意到,尤其是他那年老色衰又蠻橫專制的妻子,估計那老女人還巴不得他消失。

一想到那老女人,羅教授冷哼了一下,咬了咬牙,目露兇光地應道:“成交。”

“這就對了,老羅,來干一杯。”馮少伸出一只手,保鏢就立刻遞上嶄新的酒杯,并且重新倒了另一種酒。羅教授也接過了一個酒杯,心情很復雜。

“Single Highland Malt Whisky(葛萊麥蘇格蘭酒廠單一高地純麥威士忌),嘗嘗,這種酒的余味配上雪茄,那是一種自由的享受。”馮少意味深長的強調了一下“自由”兩字。

這個詞語確實戳到了羅教授的痛處,不論是要對付威脅到他仕途的程浩然,還是那個滿臉橫肉的老女人,又或者是冷酷勒索他的林薇,他要的僅僅就是自由而已……

在一間陰暗的房間中,只有老舊電視機那低劣的像素發出的熒光,勉強的照亮了她那慘白的臉龐,她雙眼被蒙著,那能用那虛弱的呼吸去感受這周遭的環境。

而電視機中循環播放著國外的一個賽狗節目——

賽場上,塵土飛揚,人聲鼎沸,一群賽狗像離弦的箭一般沖向終點。這些是灰狗(greyhounds),它們是陸上速度僅次于獵豹的哺乳類動物之一,運動速度可高達每小時72公里!因此,從它們出生開始,就被貼上了競賽的標簽。灰狗12個月大時,魔鬼訓練就開始了。在澳洲,人們往往用活物,比如兔子來做誘餌,用最原始的欲望刺激著它們全速奔跑。灰狗長到16個月大時,便開始參賽。從此,它們的使命就是在人類的狂叫中無休止地急速奔跑,直到4歲半。

“灰狗有著超強的身體素質,卻不如其它蠢萌的同類那樣幸福。那些不適合參賽的灰狗被稱作“垃圾”,它們往往會遭到拋棄。為比賽而生,從小在高壓訓練下只知道奔跑的灰狗,幾乎沒有得到過人類的寵愛。它們就像那些心靈受過創傷,性格孤僻怪異的人一樣,無法與他人相處。因此就算到了收容所,那狂暴的性格也讓人敬而遠之,由于沒有人愿意收養它們,最后只能被安樂死。”

一個低沉有磁性的男子聲音飄入了她的耳際,但是他說的內容令她似懂非懂。

“賽場下,灰狗的獠牙和吼叫聲背后,是凄慘的結局……”那聲音有點落寞地說道。

“求求你別傷害我。”她苦苦哀求著,從對方的語調和內容聽來,她感覺這男人不是一個喪心病狂的人,也許乞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男人不作聲,他手里捏著一張八年前的老舊相片,上面那女生的眼神靈動清澈。

“為什么你們女人都喜新厭舊?”男人把皺巴巴的相片收了起來,低沉的語調下醞釀著歇斯底里的瘋狂。

她顫抖不已,完全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莫雯”她勉強擠出了這兩個字,腦海一片空白的情況下,下意識的說出了真名。

話音剛落,她感覺到一張光滑的面龐貼到了她的手掌上,這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按理說那么喪心病狂的人,應該至少也是滿臉胡茬的樣子才對。

然而她甚至能夠覺得他的睫毛,在她的掌心急促地翼翼扇動。她又覺得一串冰涼的淚珠從她手里一直滾到她的臂彎里,這是她第一次知道綁匪也是會流淚的動物。

莫雯長發垂肩,穿著打扮很入時,玫瑰紅色的連衣裙,上面罩一件乳白色透孔的薄絨衫;一頭黑亮亮的長發沒有梳成辮子,而是高高地束起來,頭頂上用大紅的緞帶打成一個亮閃閃的蝴蝶結;腳穿一雙價錢昂貴的紅色皮鞋,過膝的黑色絲襪。

她才參加完學校的動漫展,回家的路上莫名就被擄走了,更讓她恐懼的是,她完全不記得是怎么被綁架的。

電視似乎被關掉了,她的眼罩也被摘了下來,她心里一震,難道綁匪愿意放她走嗎?

她睜大眼睛,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見。她拔不動腳,孤零零地坐在黑暗里。無情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男人突然伸出雙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她痛苦地歪著頭,苦楚的痙攣掠過她的嘴旁,那兩道皺紋顫動著,像兩絲苦澀的微笑。鼻子泛起了一陣酸楚,她顰著眉梢,兩眼無神地凝視著掐她的男人,黑暗中閃爍的光點,似乎是漂在房間里的螢火蟲發出的。

但是對方并沒有掐死她,就在她差點咽氣的時候,居然一把將她推摔到了地上。

她左膝蓋狠狠的蹭到了地上,那過膝的黑色絲襪也磨破了些許。傷口痛,一咬牙就忍過去了,而這思想上的折磨,卻像一團亂麻一樣,越纏越緊。她甚至都無法分辨出眼前的這個兇徒到底是不是人類,她感覺那男人的眼睛居然也閃爍著幽冥的綠光。

猛然一道強烈的亮光,導致她不得不閉上了眼睛,當她再次睜開時,她驚訝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居然站在了水清沙白,椰林環繞的日光海灘上,這里的海灘到處布滿了各種各樣的美麗貝殼,像滿天的星星,在陽光下閃著五彩繽紛的光斑。層層白蓮似的浪花一次次眷戀著撫摸著金色的海灘。

然而海中似乎站著一個女人,那女人只有一個模糊的背影,卻有著詭異的吸引力,莫雯不自覺地朝著海里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海浪涌到了她的跟前,打濕了她的鞋襪,濺濕了她的裙裾,可她絲毫沒有察覺,她望著腳下那激著白沫的海水,急涌而來的波濤,聽著它澎湃誘人的濤聲。她似乎感受到了海中那女人悲哀怨恨的心緒,似乎聽到了凄慘的諧音,又宛如安慰的絮語,覓見了理想的歸宿。

當海水沒過了她漂亮的臉蛋時,她一點窒息感都沒有,在斑斕的水中光影下,她貌似到了另一個世界當中。她想嘗試用雙手撥動著游泳一下,但是身子完全不聽使喚。

不斷的下沉,再下沉,海底有著一個黑漆漆的漩渦狀洞窟,看起來深不見底、幽暗深邃,即便心中有恐懼,她也無法掙脫,只能任憑自己的身體下沉著。

當她被黑漩渦吸入之后,眼前又一黑;她的意識卻無比清醒,沒有任何的疼痛感,于是她嘗試睜開眼睛。

這一次,她置身于一個空蕩蕩劇院中的舞臺上,臺上沒有演員、臺下也沒有觀眾,主角并不是她。舞臺正中央又站著那個只有背影的模糊女人,而一道光束照射在那模糊女人的身上,那女人一動不動的,披頭散發。

莫雯側過了臉,并不想看那女人,但是雙腳卻不聽使喚的邁出了步子,朝著光束下的模糊女人走了過去。

當她離那女人只有一步之遙時,那女人突然轉過了身子,這一下差點把莫雯嚇得背過氣去——這是一張正在融化的臉,五官幾乎都扭曲的擰到了一起,唯獨那嘴角的笑是如此的熟悉!

沒錯!嘴角那邪魅的笑容,不正是莫雯她自己搶了別人男朋友時的笑容?不正是她使盡了各種手段,排擠掉了舞臺競爭對手之后,她那得意的笑容?

當她看見這個面目扭曲猙獰的自己時,更多的是一份似曾相識的感覺,恐懼反而少了幾分。只不過那如融化雪糕般滴答落地的面龐,讓她感到焦慮。

“原來我自己是那么的猙獰。”莫雯嘴角掠過一絲詭笑,她感到血液在太陽穴里發瘋般地悸動,腦袋像給什么東西壓著,快要炸裂了。一種縹緲的幻滅似的悲哀,在很遠的一瞬間抓住了她的心靈。

這時候那個猙獰的“自己”遞過了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指著莫雯的心房。

“怎么?你都快沒臉了,還想看看我的心是什么顏色的?”莫雯一點恐懼感都沒有,她接過了水果刀。

她似乎清楚自己要么是在幻覺當中,要么就是在夢里,于是她用水果刀大膽扎向了自己的心臟,以證明自己并不是那么的“黑心”!

第三名失聯大學女生遇害慘案發生地,位于老城居民區主街轉過去的一條分支街道上,那是一間緊挨著居民房的一樓鋪面,但總共也就十幾平米左右。

還有幾家小店散布在這個破舊的居民區中間,這里通常會有很多人走來走去,大部分人來自貧窮階層,偶爾也會有個別有錢人回來“探望”父母,由于規劃問題,附近根本沒有停車的位置,所以他們一般都是直接把豪車違章停在了路邊,似乎并不擔心罰單。

還有幾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在人行道和馬路上玩耍,這是被城市遺忘的一隅,卻有它自己的風格。

此時這里聚集了一大群人,正站在那里盯著那間門口虛掩著的鋪面,他們饒有興致地望著那個有人被殺的地方,私底下嘰嘰咕咕說著什么,有的說是女孩偷情被原配殺了,有的說是沒錢讀書想不開自殺了,還有的……

總之這些人的思維堪比懸疑小說的作家,毫無關聯的線索和元素,他們都能完美地編造出一個危言聳聽的故事來。

那間臟乎乎的小店已經關上了狹小的百葉窗,商店的門口站著一名年輕的警察,非常明顯的,他心情很煩躁,正麻木的命令行人“繞行”,還有一名警察協助他清場。

很多人不情愿地嘮叨著,嘆著氣,該干什么干什么去了。不過他們前腳剛走,就會有人馬上過來補空,繼續盯著兇案發生地。

程浩然、白可和秦子謙在和人群還有一點距離的地方站住腳,從他們所站的位置望過去,門上方的招牌清晰可見。程浩然低聲重復著上面的字:“云姐雜貨鋪,應該就是這里了。”

“走,我們進去吧。”白可抿了抿嘴唇,步伐顯得有點沉重。

秦子謙那高冷的撲克臉很難看得出情緒變化,他只是默默地跟在白可的身后。

他們三人穿過人群,走上前和那名年輕的警察打了個招呼。程浩然出示了一下心理獵人小組的特殊證件。警察點了一下頭,打開門,讓他們進到店里去。

刑警隊長趙志國和小紹也僅比心理獵人小組早到幾分鐘而已,他們相遇后,簡單的打了個招呼,便各自展開了工作。

由于關上了百葉窗,屋里面很黑,小紹找到了開關,打開了那瓦數很低的電燈,光線依舊很昏暗。

白可仔細觀察著屋內物品擺放的序列,兇手也許沒留下任何指紋,但是很難做到使動過的物品完全回歸原位,也就是說,每一個物品,都有可能是會說話的“目擊者”。

這個小地方很臟,胡亂擺放著幾本廉價雜志,還有昨天的報紙——上面落了一天的灰塵。最里面有一排和天花板齊平的貨架,上面擺滿了文具和一盒盒廉價香煙,以及鍋碗瓢盆等生活用品。

此外還有兩罐口香糖和一些堆疊在一起的臟兮兮毛巾。一間不起眼的鋪面,在老城居民區至少有上百家。

法醫正在處理尸體,白可雖然不想看血泊中的尸體,但要作為總體排列來分析的話,尸體的位置也起著至關重要的決定性作用。

“死者叫莫雯,21歲,大三。”小紹簡單說了一下,他已經好久沒見到那么慘的死狀了。

莫雯那身美艷的衣服上滿是血跡,一邊腿上略為破損的絲襪勉強能看得出她輕微掙扎過,或者被襲擊過。一把沾滿血漬的水果刀掉落在一旁,而莫雯的心口那剜出了一個很大的血洞,她的心臟也被她扯出了一截捏在手上。更恐怖的是她的表情——兩眼瞪大,嘴巴卻是咧著的,貌似在狂笑。

白可干嘔了一下,畢竟她不是法醫專業的,理論上來說原本她只需要坐在CBD那樣的高檔辦公室里,輕松的為客戶指點迷津就完成工作了。可現在她必須得面對血淋淋的尸體,這讓她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幕。

程浩然正準備上前去關心一番的,卻被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秦子謙搶了個先,對方已然來到了白可身邊,遞給了她一板無糖口香糖,溫暖地說道:“咀嚼可以緩解壓力。”

白可對秦子謙并不反感,如若不是程浩然先入為主地占據了她的心,秦子謙這樣的暖男,又何嘗不是一個最佳人選?

程浩然皺了皺眉頭,他原本還想上去說一個冷笑話的,這下干脆就冷場了。

“水果刀有指紋嗎?”秦子謙問道,他其實已經知道了答案。

“除了死者的,沒有別的指紋在上面。”小紹認為只是普通的案件,就算兇手在水果刀上進行了處理,但是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肯定會留下點什么。

“柜臺上沒有嗎?”程浩然指了指那礙眼的柜臺。

“那兒的指紋太多了,所有的指紋都是混在一起的,亂七八糟。”另一名刑警似乎意識到了巨大的排查工作量,看來加班是在所難免了。

白可嚼了會兒口香糖之后,確實緩解了不少精神上的壓力,她的注意力終于又能集中了。

“兇手是男人……”她正準備接著往下說。

“身高一米八左右,和我們的催眠大師差不多。”程浩然趕緊接過了話題,順便擠兌一下他的這個情敵。

秦子謙瞟了程浩然一眼,著實不想跟這個男人爭論什么。

“我們連腳印都沒采集到,你們就知道那么多了?”小紹質疑的問道,他覺得心理獵人小組是否結論下得太快了。

程浩然其實并沒有搶話題的習慣,只不過他想找機會嗆一下這個情敵罷了,所以他把話語權交回給了系統排列大師,白可。

“這里所有的物品,都被兇手精心的擺放過,看來他知道我們當中有系統排列的高手。”白可又掃視了一圈,基本確認無誤。

“怎么可能?再說了,兇手光是反偵查就要耗費不少時間和精力了,還要去反心理追蹤,要能做到這樣的水平,那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嫌犯了吧?至少也是像……”小紹故意沒把話說完,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程浩然。

這種懷疑的目光讓程浩然很不自在,他勉強挪了兩步,不想離這個家伙太近。但在這間僅十幾平方米的房間內,七個人,一具女尸,若干物品,足以讓空間顯得狹窄令人窒息。

“兇手心細得像個女人。”趙志國看了看靠著墻壁的貨架,上面凌亂的物品,似乎各自有著它們的潛臺詞。

“說不定真的是女人,你看她既不是被搶劫,也不是被侵犯。兇手的目的更不像是仇殺,手段卻如此殘忍,如果是男人沒必要做得那么復雜。”秦子謙沉穩的分析道。

他盡量控制呼吸的頻率,因為房間內的味道很復雜,除了灰塵和凝固血液的腥臭味以外,還幽幽的散發著一陣奇怪的味道。

“不,兇手肯定是男人。”白可斬釘截鐵地說道,仿佛她目睹了案發過程似的。

所有人都好奇地注視著這名系統排列大師,不知她憑什么就能肯定兇手的性別。

“在系統排列中,既有指定的意向,也有潛在的意向。兇手刻意營造了很多假象,但是卻忽略了這些物品之間的距離。”白可指了指那些胡亂擺放的雜志,以及落了一天灰塵的報紙。

“這之間有什么關系?”小紹不解地問道,即便是經驗豐富的刑警,也不曾聽過這種解釋。

“兇手并不是一個氣量很小的人,相反的,他的格局和心胸都很大,這些散亂的讀物,如果你看看日期,肯定也是最新的期刊,而不是之前就在這里面的。”

小紹半信半疑的抓起了一本雜志,那封面上還畫著嚇人的鬼面,他翻過來瞧了一眼,表情還真的有點僵硬,上面的日期不過就是幾天前的刊物而已。

“這和格局有什么關系?”一向沉默的秦子謙,對于白可的實力倒也感到好奇,他不帶攻擊性的詢問道。

“如果你再看這幾本雜志覆蓋的順序,從上到下:恐怖-言情-時尚-旅游,能明白什么嗎?”白可注視著地上散亂的雜志。

“暴力、情感、視覺、生活。”程浩然不假思索地回應了白可。

系統排列大師朝著這名不正經的心理醫生微笑了下,豎起了大拇指。

“我可是精神分析的大師。”程浩然一點也不謙虛的沖著白可抖了抖眉頭,總是一臉陽光燦爛的表情,讓人又愛又恨。

“所以你的意思是,兇手崇尚著一種暴力美學?還融入到了生活中?”趙志國終于發話了,他很欣賞心理獵人小組的成員,沒有辜負他對他們的期望。

“趙隊,沒想到你懂得還真多。”程浩然打趣地說道,可是這種一點都不幽默的語言,讓其他幾名刑警臉色鐵青——要知道趙志國可是刑警隊中的老將了,誰敢這么放肆,簡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和那怪才張博士當朋友久了,思維肯定不會僵化。”趙志國話中有話地說道。某種程度上來說,程浩然等于是前任心理學會長張博士的入室弟子了,那么在這晚輩面前適當的彰顯一下實力,也是對老戰友的一種合理回擊,畢竟他們兩人的斗法已經不下十年了。

程浩然見趙志國那么穩重,倒也就適可而止了。

“這樣說來,那兇手的動機又是什么呢?”小紹撓了撓腦袋,覺得有點跟不上這群人的思維了,而一旁的刑警也同樣是聽得有點懸乎。

“動機在那里。”白可指了指貨架最高那一層的臟兮兮還耷拉一半出來的毛巾,不過她也欽佩地看了眼程浩然,因此他的想法和她一樣——兇手身高至少有一米八。

眾人的目光再次從昏暗的房間中轉移,但是那條已經臟到幾乎看不出原本是白色的毛巾,讓人匪夷所思。

“他是一個追求完全純潔的人,一旦臟了,那還不如毀滅。”白可輕咬著下唇,忍了忍那又要泛上來的干嘔,因為她的余光還是無法控制地看到了地面上那尸體的慘狀。

催眠大師秦子謙、精神分析大師程浩然,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為白可的硬實力感到驚嘆,能通過死死板板的物品看出犯罪動機,這在心理學領域中也是罕有的事。

“至于為什么兇手身高是一米八……”白可捂嘴笑了一下,似乎這個和系統排列的分析手法沒什么關系。

“那是因為之前兇手曾用這條毛巾勒過她,后來放棄了勒殺,覺得那樣程度太輕,最后將毛巾甩回到了貨架上,如果那人身高在一米八以下的話,那么被甩上貨架頂端的毛巾,只能有三分之一是在上面的。”秦子謙走到了貨架前,緩慢的模擬著掄了一下胳膊。

大家目測了一下距離,驚奇地發現確實如此!

包括小紹在內的刑警都有點暗暗吃驚,原來認為這幾個人不過就是紙上談兵的紙老虎而已,沒想到實戰起來洞察力如此驚人,仿佛他們都曾親歷過案發過程。

“身高一米八,有暴力傾向,卻注重藝術感。”小紹皺了皺眉頭,有了點想法。

“附近居民有沒有聽到她的求救聲?或者掙扎聲?”趙志國覺得有蹊蹺。

“詢問過了,從昨天到今天有人報案,這店里沒有出現過異常。”一旁的刑警反饋道。

趙志國皺了皺眉頭,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和三年前那場心理學大賽中死亡的人如出一轍,有的自殘,有的喪失意識的殘殺別人再自殺,一個個都如提線木偶一般,而最巧合的地方,莫過于死者嘴角都掛著同樣陰森詭異的笑。

“這店鋪的老板總脫不了關系吧?”程浩然補充了一下,雖然他知道以兇手的縝密思維來說,是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露出馬腳的。

“這店鋪一個月前就被一個人從網絡上以兩倍的高價買下了。”刑警應道。

“你確定是買而不是租?”程浩然有點詫異,看來兇犯的想法完全不同于常人,而且同樣讓他感到詫異的是:刑警的效率果然很高,他們不過就比刑警晚到十分鐘左右,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他們卻早已核實完畢了,果然很專業。

由于秦子謙有潔癖,他在展示完動作之后,便不假思索地朝著一邊較干凈的位置靠了過去,悄然的在一旁看著程浩然表現。

在十幾平方米的房間里,大家由于擁擠而換一個合適的位置站腳,這樣的行為也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可是程浩然卻發現秦子謙非常熟悉的移動到了某一塊較干凈的區域,并且還后背靠到了墻上。

“他怎么會知道那里是干凈的?”程浩然腦力不禁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但由于白可的關系,他一下也分不清楚——自己是因為純粹的敵意而多想,還是秦子謙身上藏著什么秘密?

“這間店鋪確實是被買下了,但是買主幾個月前就已經出國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刑警接著前面的話題,也中斷了程浩然的思路。

“那是什么?”白可看到貨架最底層有張褶皺的相片,似乎是先被揉捏過,后又被重新鋪展的背對著視線。

小紹拾起了那張相片,上面姑娘穿的衣服和眼前這面目猙獰的女尸一樣,就連手腕上的那條粉色飾帶也是一致的。

白可靠了過去仔細一看,她不免倒吸一口冷氣:“怎么會是她?”

這正是前些日子在校園里譏諷她和秦子謙關系的那名女生。然而此時女尸的表情完全無法和相片上的人聯系起來。

而且相片上的這女生,很顯然穿的是最好的衣服,臉上掛著不自然的、呆板的笑容,這種笑容在擺拍時往往會讓表情很僵硬,但是很適合快照。背景是在一個旅游勝地,并沒有過多的內容。

一陣莫名的不寒而栗從白可的后頸冒了起來,她不經意地瞄了秦子謙一眼,而這頂尖的催眠師,卻似笑非笑的用溫柔的眼神回應著她。

奇怪的味道彌漫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再加上那眾人呼吸而出的二氧化碳,空氣顯得愈發渾濁,讓人感到影響思維運作。

“這間房子墻壁建造的通風管道有工程瑕疵,會讓干腐菌滋生,就好像發霉的面包表面會有一層東西,還會發出霉味。”程浩然抖了抖鼻翼,一臉嚴肅地說道。

“心理專家還懂霉菌?不知道人的內心會不會發霉?”小紹到現在為止都沒放下對程浩然的偏見,他覺得這種不正經的心理醫生,肯定是通過什么卑鄙手段才讓原心理協會張博士相中。

小紹質疑張博士的眼光,而且事實也證明他的質疑是對的——張博士可是因為重大事故而引咎辭職了,而且還變賣了房子加上大半輩子的積蓄,才平息了事件。由此可見,張博士也不是什么靠譜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忙碌一輩子,最后落得一場空。

“木材受侵染后,開始為棕色,以后逐漸出現縱橫裂縫,使木材分裂成許多小塊,用手捏壓即成粉末。”程浩然沒搭理小紹,他快步踱到了貨架那邊,戴上了黑色手套,拉住貨架使勁一推,使得貨架勉強移了半個步子的距離。

“你要做什么?”小紹輕蔑的問道,以他的專業經驗,房間內有價值的線索都已經被他提取了,他可不信這種烏合之眾的心理獵人小組能有什么特別表現。

“你們會不會覺得眼鏡酸澀而且有點疲倦?更敏感的可能會頭疼。”程浩然一邊問著,一邊用拳頭在墻壁上輕輕叩擊著,從發出的響聲中判斷虛實感。

法醫雖然戴著口罩,但貌似他就是較為敏感的體質,他點了點頭以回應程浩然的問題。

程浩然從貨架上取過一柄普通的工具錘,后退半步揚起手,用力往墻壁上砸去,錘子砸破了淺薄的墻壁,穿入到了壁紙后方的石膏板中,發出了哀嚎似的聲音。

他抽出錘子,接著又是連續的好幾錘,然后伸手將布滿粉塵的石膏板往后扳。墻上立刻就出現了一個大洞。他又從貨架上拿起一支小手電筒往洞內照去,他的眉頭浮現出了皺紋,輕吸一口氣,似乎確認了什么。

“發現什么了嗎?”白可關切地問道,她不知道這幾年間,在程浩然身上發生了什么,她只是簡單的感覺到現在的他,身上散發著比原來更多說不清楚的魅力。

“曲霉屬的真菌,”程浩然頓了頓,“曲霉屬是霉菌的屬,這個屬里頭有三四百種霉菌,很難說這是哪一種,因為霉菌生長在這種堅硬表面上只有薄薄一層,肉眼看不出來,可是聞這氣味肯定沒錯。”程浩然發現墻洞的下方還有茂盛的草本植被,上面居然棲息著陸棲螢火蟲的幼蟲。

趙志國不免也挪了下步子朝著墻洞內打量一番。

“這不是真正的干腐菌,不會害的這面墻壁倒塌。但是可以令人病倒。”程浩然輕嘆了口氣,似乎他對此尤為熟悉。

“然而這又有什么用?轉移大家對證據搜索的視線?”還沒等小紹質疑,撲克臉的秦子謙已經不客氣地質問了一句,他的語氣十分冰冷,似乎覺得這家伙就是在浪費時間。

“有些人只要和霉菌呼吸同樣的空氣就會生病,他們會常年感到身體虛弱,可是又找不到病癥,于是會被心理醫生判定為患上抑郁癥,使得這些霉菌繼續啃食壁紙和石膏板。”程浩然的解釋倒是非常專業,的確不少被診斷為抑郁癥的人,癥結和抑郁根本就是無關的。

但是更為讓他關注的,是陸棲螢火蟲的幼蟲,這難道和精神病院中見到的螢火蟲只是巧合而已?

“是因為有人在飼養這些小東西,而導致霉菌滋生的吧?”沉穩的趙志國終于發話了,這名老刑警貌似總能洞悉一切的樣子,讓人不免心生敬畏。

程浩然回頭看著趙志國,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

“世界上已知螢火蟲有2000多種,分布于熱帶、亞熱帶和溫帶地區。現在這個季節天寒地凍的,根本不適合螢火蟲的生長孵化。”程浩然提出了問題所在。

“這種破房間里可不會有什么暖氣供應。”小紹略帶嘲笑地說道。

“那意思就是,這房間里得有溫度控制器才行?”白可恍然大悟,她一直沒太注意附近一臺塵封已久的長方形溫度控制器。

“真沒想到這個兇手能花那么大的精力去布置灰塵,他確實很精明。”程浩然略顯激動,因為在系統排列大師白可的面前,過于自信的兇手無疑暴露了破綻。

“塵埃、植物、螢火蟲、溫度控制器……”白可靈慧的目光再次掃視著這狹窄的房間,她似乎能看到兇手那高大卻模糊的身影是如何在房間里移動的。

程浩然見白可在沉思,便將目光悄然轉移到了秦子謙的方向,卻發現這個深不可測的男人也正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看著他。兩人的對視足足有十秒左右,然而在這過程中,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在白可的身上。

無聲無形的交鋒被白可的分析中斷了。

“這個人向往自由。”白可微微抬頭看了一眼那昏暗的燈光源頭。

“向往自由的人會買下一間如此狹小的店鋪?”一旁的刑警不解地問道,口氣倒還可以,畢竟白可是公認的校花,又是赫赫有名的系統排列大師。原則上來說,沒有誰會刻意去得罪一名人氣很高的女生。

“你對自由的理解太狹隘,這房間就是他的某一處內心世界。”白可抑制住了那個有點感慨的口吻——多數的人連自己的世界都沒搞清楚,而這兇手的世界卻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偶爾展示出的卻僅僅只是他詭譎世界里的一隅。

“但是這和殺人案有什么關系呢?他不過就是買下了一間店鋪,作為行兇場地而已,還能有更多的動機嗎?”小紹語氣雖然平和,但是他對心理獵人小組的能力,依舊是持著質疑態度。

趙志國瞥了小紹一眼,畢竟是他這名刑警隊長力薦才組建的心理獵人小組,而他的這個徒弟有點太沖了,著實讓他有點尷尬。

小紹好歹也是刑警,具有一定的洞察力,況且現在倒也頗有眼色,他一看到趙隊那逐漸鐵青的臉色,變收斂了一下他的態度。

“多重動機確實不是一個場景就能完全分析得出來的。”白可坦白道。

小紹正想得意地再說點什么的時候,程浩然接過了話題:“但是系統排列至少能看出兇手當時的動機和潛意識,對吧?”

他朝著白可投去了意會的目光,同時也得到了白可的回應。

趙志國越來越覺得這幾個年輕人很有意思了,在那么多年來遇到的各種懸案中,其實他有三成案件是悄悄偷師于老同學、老對手張博士的,而現在他發現,這三名年輕人,完全都具有獨當一面的水準了,看來張博士押寶押對了。

其實白可一提到“多重動機”的時候,程浩然就已經陷入了沉思中——若是多重動機,那就不只是犯罪動機而已了,可能會涉及兇手的過往,那么從心理學來說,“完型”也極有可能是動機之一,也就是說,兇手心中一直缺了一塊什么,然后用某種方式去彌補那種缺失。

“溫度控制器被刻意塵封的放在門旁,門是唯一的通道。意向上看來,兇手對自己的想法可以說是了如指掌。他不是沖動殺人,也不是尋仇,而是進行著某種儀式。”白可眉頭微蹙,這案子極有可能暗藏著更深的未知動機。

“舊約圣經中創世紀六日就天地萬物造齊了,到了第七日,神造物的工作已經完畢,賜福給第七日,定為圣日。”秦子謙終于開口了,但他這一句卻使得大家云里霧里,完全不明白他想表達的。

“你的意思是,三名女大學生的失蹤案,是按照創世紀的七日來進行的?”程浩然雖不太愿意接秦子謙的話題,但他忍不住道了出來。

“不對,根據現場的情況看來,”白可頓了頓,先是否定地搖了搖頭,然后環顧了一下室內環境說道:“地上有了青草和結種子的菜蔬、并結果子的樹木,果子都包著核,這才是第三日對應的受害者場景。可是從現場看來,并不是。”

“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稱光為晝、稱暗為夜。這是頭一日。”秦子謙低語道,屋子內那漆暗的視線,以及那不穩定電流導致的燈光忽閃,使得他的話語略顯詭譎。

程浩然倒吸了一口冷氣,倒不是被秦子謙的語調給嚇到,而是按他說的頭一日來分析,眼前的這名女尸,雖然是第三名女大學生受害者,卻是儀式的第一名女尸。

換句話說,就意味著,前兩名女大學生的失蹤案,和眼前這一名女大學生的受害案,是毫無關聯的,這是兩樁獨立的案件!

趙志國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原本是兩起不算復雜的綁架案,卻摻雜進了一名心思縝密,動機復雜的兇手,而且還巧妙的銜接在了綁架案之后。如果不是心理獵人小組的精彩分析,也許他這老刑警隊長還真是要走一趟彎路才能發現其中端倪。

“我還有一些資料要查,先行一步。”秦子謙與生俱來的一種帥氣感,讓他這話語顯得一點都不突兀。他朝著白可擺了擺手告別,卻無視房間內其他的人徑直而去……

“他以為他是誰?不過就是一個裝神弄鬼愛耍帥的家伙罷了。”小紹忿忿地說道。

程浩然愈發覺得秦子謙的情況不對,旋即追了出去,可是這神秘伙伴的身影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站在那里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被白可拍了拍肩膀才緩了過來。

“在想什么呢?”白可的語氣中帶著些許不愿揣測的疑惑,這種復雜的感覺,是既想知道答案,又不想面對答案。

“想得和你一樣。葇荑花序你還記得吧?縱火案的那瘋子,他一直在想表達什么,卻因驟然失智暴走而被警方擊斃了。”程浩然對于這件事耿耿于懷,因為那瘋子臨死前居然用手指著他,造成了極大的誤會,如果這個行為無法解讀,那么他也無法澄清自己。

“你的意思是?”

“秦子謙說的光和暗,應該是用在那縱火的瘋子身上才對,手槍射出的火光擊穿了那瘋子的陰暗。”程浩然咽了口唾沫,如果真是這樣,幕后的這個人已經不是一般的難對付。

白可怔了一下,她過于的注重排列的序列,而確確實實忽略了這樣的細節。

“創世紀中,神說,諸水之間要有空氣,遂將水分為上下。神就造出空氣、將空氣以下的水,空氣以上的水分開了,神稱空氣為天,是第二日。”程浩然神色凝重地低聲說道,他不想引起里面那群刑警的注意。

“里面女大學生的尸體其實是第二名受害者,作為儀式的第二次祭奠?”白可隱約覺察到了秦子謙一直在誤導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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