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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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心中一驚,樓主卻好似覺察到什么,低聲笑道:“一點小傷,倒是把你嚇了一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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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聲調平靜,波瀾不興,卻不知怎的,寶錦只覺得一陣寒意襲來,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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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練武之人,哪個身上沒幾處創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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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漫聲回道,回望著這來歷神秘的樓主,心中卻是“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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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夜寒深重,瑩白月光照入綺窗之內,只覺得那身影清渺煢寂,慘淡凄麗,幾乎要溶入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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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樓主見她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輕愕低笑,聲音嘶啞,卻帶著奇異的悅耳韻味,“內力仍是你的軟肋,須知大巧若拙,無論招式怎么華麗,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仍會一敗涂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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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聞言蹙眉,懊惱半晌,終于說出了口,“怪我先前貪圖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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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想起姐姐往日里的嚴詞訓誡,此時一一咀嚼,卻覺得是金玉良言,此時再盼能多聽一句,卻是再難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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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此時窗外一輪圓月空照,街上隱隱傳來歡聲笑語,寶錦只覺得悲從中來,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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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我對不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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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悲愴郁積于心,自責混雜著舊日的溫馨回憶,幾乎要將她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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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倒覺得,若是你姐姐泉下有知,定會自責……沒能護你于羽翼之下,讓你受這些磨折流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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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樓主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她靜靜站于月華之中。 連鬢發都似乎要隨風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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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深深望了寶錦一眼,淡淡道:“若是我有妹妹偷懶不學,我也會一笑心軟——原本,她就不必學這些殺戮伎倆,而是應該平安喜樂地度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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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竟會……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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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怔仲喃喃道,只覺得眼眶一陣發熱,卻咬緊了牙。 死也不肯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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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是這樣地……普天下的姐姐,都是這樣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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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樓主的聲音恬淡渺遠。 在這月滿西樓的冬夜里,卻讓寶錦心頭一陣感到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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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話說……我們還要繼續呢,下面,該來看看你軍陣之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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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知過了多久,樓主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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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感傷馨寧的氣氛被打破,寶錦想起自己一塌糊涂的布陣之術,不由得頭皮發麻。 雪白地面龐窘得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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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樓主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眸中流麗無限,這一瞬,寶錦只覺得一陣荒謬的熟悉感,可下面地調侃,卻讓她的臉越發熱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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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可不要再把軍陣的小旗插到自己手指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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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正月十六的花燈鬧完,從十七起,這個年節就算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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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兵部侍郎景千遠清點著暗柜中的銀票。 躊躇滿志地拈須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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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本是落第的武舉,家境中落,無奈之下,只得跟隨今上起兵,沒曾想得了天下,憑這從龍首義之功。 他一躍九天,從此平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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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京師有諺云:武庫武庫,又閑又富。 果不其然,光是這兩個月的孝敬,就抵得上我三年地俸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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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得意半刻后,他又暗自思量道:這些底下小吏還不知貪了多少銀兩,出手這么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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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正在沉思,卻聽窗格輕微一響,隨即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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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道黑影從中躍入,待他看清時,雪刃已遞到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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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千鈞一發之際。 他拽過壁上佩劍勉力格擋。 張口欲喊,劍氣卻如暴風驟雨一般襲來。 只要一開口,自己便會被斃殺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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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狹小的書房里,兩人以快打快,幾乎已成兩團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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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黑衣人咦了一聲,仿佛對他的武藝頗為驚訝——景千遠出身武宦世家,先祖在朝中獲罪,這才家道中落,論起世傳武藝,卻也著實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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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聽黑衣人輕笑一聲,聲音婉轉清脆,“你武藝不凡,可惜……今日注定命喪于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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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只見她劍招一變,手中的長劍平平遞出,既鈍且緩,有如老僧入定,不喜不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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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一劍平淡無奇,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輕易避開,景千遠卻只覺得所有方向都被封死,這詭譎的一劍,讓人有緩慢滅頂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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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狂叫一聲,在壓力驟消的下一瞬,怒睜著眼,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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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血從他的心口處蜿蜒流出,將地上染得一片嫣紅,院外有人聽了動靜,正疾奔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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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轉過身來,珠貝面具在月光的暈染下,熠熠生輝,她地五官都隱匿在這沉寂華麗的寶光之后,只余那黑嗔嗔的一對重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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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俯下身探察著景千遠的傷口,有些懊惱地喃喃道:“寂滅三式,果然名不虛傳,霸道如斯,可惜我功力不夠,沒能發揮出它的全部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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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正要起身,驀然之間,只覺得衣袖被什么東西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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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景千遠怒睜著雙目,眼眶里流出血來,他死死攥住寶錦的羅袖,喉頭咯咯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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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好似瘋癲夢魘一般,將死未死地,怒瞪著寶錦,一眨不眨地,仿佛要把她也帶入地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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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皇后娘娘,居然是你!你為何要對我下這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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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嘶啞地低喊道,猛一抽搐,終于氣息完全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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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寶錦只覺得心中一片茫然,冥冥中,好似有什么東西在腦中靈光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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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聽著房外人聲鼎沸,冷靜地從死者手中扯下羅袖,翩然從窗中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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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真是奇怪,他也把我看成了皇后……難道,我與皇后,真的很酷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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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一路之上,她如此想著,卻始終不得要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