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刺史衙門的大門外人頭攢動，從蓬萊縣、黃縣等地趕來的縣丞、分判眾曹、主簿等十幾人就堵在這里，不斷大聲呼喊著，要求面見刺史李從燕，沒一會兒便引來大批百姓圍觀。</br> 吳從漢帶著一隊巡城弓兵急匆匆的趕來，直接將眾人攔住，大聲呵斥道：“爾等不在各縣處理政務，私自聚集到此所謂何事！”</br> 十幾名官吏齊刷刷的看向吳從漢，為首一人乃是文登縣的縣丞，此人名叫魏從榮，是登州有名的地頭蛇，與登州各地世家關系密切，在登州頗有勢力，就算當初劉瑜等人主政時，對其也頗為倚重。</br> “吳參軍此話言重了，我等可都是一心為公，是為了李刺史著想，今日才拼著自己的前程匯聚于此！”</br> 魏從榮環視四周，看到周圍已經聚集了數百人，嘴角不由微微上揚，而后大聲說道：“李刺史受小人蒙蔽，竟然私自制販海鹽，觸犯朝廷法度，我等作為李刺史的下屬，自當直諫！”</br> 此話一出，周圍數百人頓時炸了鍋，不少百姓都大聲議論起來，吳從漢見狀勃然大怒，指著魏從榮大聲說道：“大膽！你這番做派，分明就是聚眾鬧事，那里是直諫？來人，將魏從榮一眾拿下！”</br> “我看誰敢！”</br> 魏從榮指著吳從漢大聲說道：“我等一心為公，你憑什么拿人！茲事體大，我等要面見李刺史，你一個參軍休要在此阻攔！”</br> 吳從漢根本不予理會，直接指揮一眾巡城弓兵蜂擁而上，一面將數百圍觀百姓隔離開，一面將魏從榮等十幾名官吏當場拿下。</br> 魏從榮怡然不懼，招呼十幾個各縣官吏一同高聲呼喊著，大聲叫嚷著李從燕的名諱，場面頓時混亂起來。</br> “刺史來了！”</br> 就在場面即將失控的時候，李從燕在李任、李魏等人的陪同下從府衙走了出來，刺史府外混亂的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了李從燕。</br> 李從燕在出來之前已經聽得七七八八，此時只見李從燕的臉上掛著一絲冷笑，目光掃過人群，最終落在了魏從榮的身上，如同鋒利的尖刀一般，不斷在魏從榮的身上劃過，讓魏從榮覺得后背發冷，原本高昂的腦袋也微微低垂，剛才還斗志昂揚，此時也消散了不少。</br> “我聽聞有人要當面直諫，可是你！”</br> 李從燕指著魏從榮詢問著，魏從榮此時卻不敢答話，只是叉手點頭，畢竟李從燕前不久還殺了數百人，登州城內的鮮血還沒褪去，魏從榮的氣勢自然先怯了三分。</br> “哼！”</br> “登州這些年在劉瑜等人的治理下混亂不堪，百姓貧苦、官府困頓，不管是百姓還是官吏，都是有目共睹！”</br> “本刺史的確是籌建了海鹽工坊，可并不是為了一己私利，而是要增加刺史府的收入，用販賣海鹽的辦法來減輕百姓的負擔，這有什么錯！用得著爾等直諫？”</br> 魏從榮想不到李從燕會當眾承認海鹽工坊之事，要知道之前刺史府內部可是對此事保密的，此時魏從榮有些不知所措，原本準備好的一番說辭也全都用不上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對答是好。</br> 李從燕也沒打算給魏從榮繼續胡鬧的機會，繼續說道：“本刺史籌建了海鹽工坊，不但刺史府會有收入，百姓也可以吃上廉價的細鹽，如此好事，魏縣丞，難道你還要反對嗎？”</br> 魏從榮咬了咬牙，還是壯著膽子叉手說道：“啟稟李刺史，下官等只是盡心盡職而已，畢竟朝廷法度是不允許販賣私鹽的，此事一旦被朝廷知曉……”</br>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br> 李從燕說道：“既然魏縣丞帶人前來直諫，本刺史也要盡盡地主之誼，全都進來吧，咱們慢慢聊！”</br> 說完，李從燕大手一揮，一眾巡城弓兵便沖了上去，不等魏從榮等人反抗，直接將眾人強行帶進了刺史府。刺史府的大門轟然關閉，只留下一眾百姓還在外面興奮的議論著，沒過多久人群便逐漸散開了。</br> 刺史府后堂。</br> 李從燕冷冷的看著魏從榮等人，問道：“關于海鹽工坊之事，我已經下令刺史府內外人等不得外泄，只限于刺史府之內，你們是從何處聽說此事的？”</br> 魏從榮等人此時氣焰全無，特別是李魏帶著一隊新軍將士全副武裝開進后堂，眾人更是膽戰心驚。</br> “啟、啟稟李刺史，我、我們，也是道聽途說……”</br> “僅憑道聽途說就敢圍堵刺史府？想自己扛！”</br> 李從燕冷笑一聲，說道：“難道你們以為，只憑法不責眾這四個字，你們就可以將事情扛下來嗎？”</br> 說到這里，李從燕從書案上拿起一份文書，說道：“這是與諸位平日往來密切之人的信息，本刺史早已經查得清清楚楚，都是些世家豪強，其中以登州城李家、文登縣崔家、牟平縣薛家最為密切。依我看，此番你們圍堵刺史府，便是與這三家脫不了干系，可對？”</br> 魏從榮聞言駭然變色，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李從燕見狀便心中有數，自己原本只是詐一詐魏從榮，這份文書不過是刺史府的日常表單而已，并不是什么調查信息。</br> “看來是了，這三家甚至是幕后指使者，可對！”</br> 李從燕對這個魏從榮也有所耳聞，像這種地頭蛇，肯定會與登州城李家、文登縣崔家、牟平縣薛家這些本地豪強往來密切，今日之事極有可能是這三家在背后指使。</br> 果然，李從燕只是三言兩語之間，便讓魏從榮便露了馬腳。只是李從燕暫時還想不明白，那三大世家想要干什么，為何突然對自己使絆子？</br> “怎么，難道你就沒有什么要說的嗎？”</br> 李從燕看著臉色越發難看的魏從榮，冷聲喝問著，巨大的壓力讓魏從榮招架不住，直接噗通叩拜在地，其余十幾個各縣官吏見狀也是紛紛叩首。</br> “李刺史饒命，我等也是鬼迷心竅，誤信了小人之言，我等的本意都是為李刺史考量，絕無二心啊！”</br> 李從燕不置可否，說道：“哼！小人之言？旁人隨便幾句挑撥離間的話，你們就能沖鋒陷陣，給別人當槍使，看來這個小人的勢力很大，就連你們都不得不聽，如此我要你們何用！”</br> 說完，李從燕便對吳從漢說道：“將這些人除名，全部免除職務！”</br> 魏從榮等人聞言如遭雷擊，眾人都是登州各地的地頭蛇，甚至家中幾代人都是登州本地的胥吏，現在擁有的一切都來源于各自的官職。如今眾人被李從燕就地罷免，就相當于被李從燕收了大半條命！</br> “李刺史，我等冤枉啊！”</br> “刺史要我等如何活命，難道李刺史不怕登州各地動蕩不安嗎？”</br> “哈？”</br> 李從燕大笑一聲，說道：“爾等比劉瑜諸人如何？我奉勸你們回去安心做個富家翁罷了，不要亂來，否則后果自負！”</br> 魏從榮等人這才冷靜下來，劉瑜等人那血淋淋的首級似乎就在眼前晃蕩，紛紛叩拜大呼不敢。</br> 李從燕沒有心思再與這些人繼續糾纏，揮手將眾人轟出去，吳從漢帶著一眾新軍將士連拉帶拽，將魏從榮等人趕了出去。</br> 片刻之后，吳從漢、李任、李魏聚在后堂，李從燕看著三人笑言道：“看來這登州境內還有人不服啊！”</br> 吳從漢叉手說道：“主上，那三大世家雖然指使魏從榮等人犯上，但并沒有留下鐵證，魏從榮等人過了今天肯定也不會再承認，否則他們決活不過三天！”</br> 李從燕自然也想到這些，以三大世家的勢力，做到這點并不難，點頭說道：“我知道。只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那三大世家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既然出招為難我了，我就不能讓他們失望，總要回敬一番才是！”</br> 李任叉手說道：“主上，不如我帶兵去三大世家府上搜一搜，總能搜出證據的！”</br> 李魏也附和道：“就是，現在主上手中有五千余精兵，區區三個世家，還能翻出天去？”</br> 吳從漢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沉默下來，顯然也是傾向于直接動手的。</br> 李從燕卻是搖頭，說道：“你們萬萬不可小看這些世家，這三大世家都是盤踞登州多年、傳家十幾代的豪族，在朝中以及各地不知有多少門生親族，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在我想到萬全之策，或者可以無視那些盤根錯節的勢力之前，最好不要與之刀兵相見。”</br> “再者，我估計這三大世家哪一家的人馬拉出來，都能集結千八百人，他們可不是劉瑜那樣的貨色，稍有不慎就會讓登州大亂的。”</br> 李從燕的話不是危言聳聽，雖然如今世家豪族已經式微，但底蘊仍在，決不可等閑視之。</br> 李任和李魏問道：“既然如此，主上決意如何回擊？”</br> 李從燕沉吟了一會兒，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一個歷史事件。</br> 后唐皇帝李嗣源有感于朝廷財政不明，于是詔令增設三司使，總掌天下金帛財物、錢谷收納，命前許州忠武軍節度使張延朗充任三司使之職，統管鹽鐵、戶部、度支之事，成為全國最高財政長官，地位僅決于執政，人稱"計相"。并開始清查天下稅賦、積欠。</br> 這在后唐一代可是一件大事，李從燕對此事記得非常清楚，回憶了一下歷史紀年，此事應該就發生在今年，算算時間，估計用不了這道詔令就會傳到登州。</br> 想到這里，李從燕拍手大笑起來，對吳從漢、李魏、李任三人說道：“哈哈！我有辦法了，這次絕對可以讓那三大世家好看！”</br> “主上有何妙計？”</br> “那三大世家不是盯著海鹽工坊不放嗎？他們既然盯住本刺史的錢袋子不放，那本刺史就讓他們三家的錢袋子癟下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