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李從燕一行人馬來到登州城東。</br> 此時城東的破敗土地廟已經被夷為平地,取得代之的是一大片整齊劃一的建筑,一圈高高的圍墻環繞四周。這里便是剛剛建好的琉璃工坊。</br> 李任和李偲升早已經等候在琉璃工坊大門口,二人拜見完畢,便簇擁著李從燕策馬進入工坊。只見大門已經被一隊新軍將士牢牢把守住,眾將士見到李從燕肅穆而立,整齊施禮。</br> “令尊高義,能讓李主事前來相助,我心甚慰!”</br> 李偲升連稱不敢當,叉手說道:“此事對我李家也頗有裨益,再者能夠為李刺史效力,也是我李家的榮幸。”</br> “哈哈!”李從燕大笑幾聲,策馬前行。</br> 在李任和李偲升的引領下,李從燕先后查看了琉璃工坊的原料間、篩選間、清理間、燒制琉璃的高爐等等,各道工序以及設備都是按照李從燕的要求修建的,此時民間本就有燒制琉璃的工匠,雖然人數不多,但是技術上并沒有什么難度。</br> 此時經過大唐三百年的發展與沉淀,不管是建筑技術還是手工業技術,在華夏都有了長足的發展,更何況燒制琉璃的技術早在春秋時期就已經存在了,現在李從燕只不過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優化改進了一下,自然不存在什么技術瓶頸。</br> 其實燒制琉璃關鍵得具備三個條件:</br> 一個是得有合適的耐火材料,最好是達到煉鋼級別的耐火磚,現在登州城內的兵仗所內就有相關人才,所以這個條件已經具備了。</br> 第二個條件,就是得用純度很高的石英砂作為燒制琉璃的主要原料,這個條件在此時的登州難度有些高,就只能對一般石英砂進行精選,粉粹和煅燒。</br> 第三個條件,就是在煅燒的過程中加入氧化鉛,華夏古代的琉璃產業基本只產琉璃,原因就是沒掌握到氧化鉛的作用。氧化鉛在此時還叫鉛黃,并不是稀罕物,很容易就能買到。</br> 此外除了原料齊備,在生產時還得不斷對溶液加以攪拌,所以琉璃爐窯也需要全新的設計。李偲升按照李從燕的設計,已經組織人手新建了六座琉璃爐窖,完全可以保證琉璃的產量和質量。</br> 在巡視一番之后,李從燕對琉璃工坊的建設很是滿意,便向李偲升詢問道:“工坊已經修建完畢,燒制琉璃的技術我也給了你們李家,現在萬事俱備,工坊何時可以開工,可有什么困難?”</br> 李偲升對眼前這個年輕的皇子刺史非常恭敬,不光是因為李從燕給了自己進入琉璃工坊施展才華的機會,更因為李從燕的殺伐果斷與魄力,是一位現如今難得的豪杰,所以李偲升打心里佩服。</br> “啟稟李刺史,眼下工坊內已經招募了三百余名工匠,按照刺史府的要求,已經全部核查完畢登記造冊,連同家眷一同居住在工坊內,三年工期結束之前,所有人不得外出。”</br> “目前工坊的運行情況沒有什么問題,琉璃籽料也儲備充足,只是工匠們對于琉璃的燒制細節還有些疑惑……”</br> 說到這里,李偲升便示意身后的一名工匠,只見那名工匠叉手說道:“小的見過李刺史。小的負責燒制中原料添加的監察,李主事提到的疑惑,就由小的來說吧。”</br> 李從燕走到一處長廊內,示意眾人席地而坐,笑著對那工匠說道:“好,你說說看。”</br> 其實那名工匠提到的疑惑便是煅燒石英砂時,如何添加配料的問題。</br> 李從燕組織了下語言,便開始了講解:“琉璃主要原料是石英砂,諸位都知道石英砂在煅燒過程中加入純堿、石灰石和長石,其中只有純堿最難搞。諸位的難點也在這里,一般的問題便是純堿的純度不夠、數量不足。”</br> “在登州周邊,能夠大量供應燒制琉璃的天然堿主要來自堿湖和固體堿礦。特別是堿湖,工坊可以安排人手熬制湖水獲得純堿,具體辦法可以這么辦……”</br> “……接下來就是煅燒了!將石英砂、純堿、石灰石、長石等塊狀原料全部細細粉碎,使潮濕的原料變得干燥。隨后為了保證琉璃質量,咱們還需要專門找來磁石,對原料進行除鐵處理……”</br> “……此外,在燒制階段也有一個大問題,那就是火力的溫度需要達到煉制精鋼的級別。所以,煅燒琉璃的燃料也要使用煉鋼時使用的焦炭……”</br> 早在大唐開元年間,便已經有了使用石油的記載,此時民間對于焦炭也并不陌生,甚至在登州城內還有售賣焦炭的作坊,所以焦炭的獲得并不困難。</br> “待到溶液流出,便要接入專門的鐵質模具之中,等到冷卻定型之后,便是各種形狀的琉璃了!”</br> 李偲升聽完馬上說道:“李刺史放心,我明日便派人聯絡城內的焦炭商,并著手安排人在工坊內燒制焦炭備用。”</br> “很好。”</br> 眾人聊完技術之后,李從燕問道:“琉璃工坊有各式高爐六座,你們是否估算過每月的產量和收益?”</br> 李任笑著說道:“這方面李主事是行家,還是李主事說說吧。”</br> 李偲升自不推辭,說道:“啟稟李刺史,我打算先用二十天到一個月的時間將囤積的原料篩選一番,而后開始全力生產。六座高爐全力生產的話,每月可產各式琉璃瓶、琉璃杯、琉璃飾品不下三千件!”</br> “至于收益的話……”</br> 李偲升思索了一下,說道:“目前琉璃只能銷往各地州城,或者賣往洛陽、長安等地,別的地方雖然也能賣出一些,可都是零零散散,賣不上價的。這段時間我已經聯絡了十七家商隊、世家,工坊出產后可以由他們分銷各地,預計每月可有十萬貫以上的收益!當然,這些預估收益都是減去成本的純收益。”</br> “每月十萬貫!”</br> 李從燕心中暢快,琉璃工坊和海鹽工坊一切順利的話,刺史府每月分成便可以有十幾萬貫,完全可以支撐新軍目前的開支,還可以支撐自己下一步將要籌建的煉鋼廠的所有開銷!</br> “很好!”</br> 李從燕終于知道手中有錢糧是什么感覺了,至少在不久的將來,自己不用再為錢糧發愁,當然是在沒有重大戰事、災難的情況下。</br> 李從燕又勉勵了李任、李偲升一番,便起身準備返回登州城。</br> 臨行前,李從燕給李任一個眼神,李任心領神會的策馬落后幾步,帶著一眾隨性人員拉開了與李從燕的距離,只留下李從燕和李偲升二人策馬在前。</br> 李從燕先是與李偲升笑談了幾句,而后話鋒一轉,問道:“我聽聞令尊似乎對參與琉璃工坊的事情有些擔憂,不知是真是假?”</br> 李偲升頓時一愣,急忙說道:“李刺史不要誤會,阿爺只是有些……,有些謹慎。”</br> “謹慎?”</br> 李從燕笑了笑,說道:“只是謹慎些也還好。對了,我還聽說你的長兄也在經商?”</br> “正是。”</br> “那他對琉璃工坊是何態度?”</br> 李偲升不知道李從燕為何這么問,猶豫了一下,便說道:“家兄開始是反對李家介入琉璃工坊的。”</br> “那現在呢?”</br> 李偲升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搖頭嘆息。</br> 李從燕頓了頓,說道:“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我認為你和李偲燁都是人才,你們一商一武,都是我刺史府急需的人才,我愛才,也惜才,所以我今日給你一個建議:萬事以大局為重!”</br> “何為大局?對內保全家族,對外跟隨我穩定一方,這便是大局!”</br> 說完,李從燕揮了揮手,便帶著大隊人馬返回了登州城。</br> 李任策馬來到李偲升的身旁,看著遠去的大隊人馬,又看了看有些呆滯的李偲升,說道:“我家主上乃是一州刺史,對于你們李家的情況自然能夠知曉一二,所以有些事情,李主事還是要有所掂量的。”</br> 李偲升猛然瞪向李任,質問道:“李刺史這是何意?難道李刺史要對我李家動手不成!”</br> “哈哈!”</br> 李偲升微微皺眉,說道:“李刺史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說!”</br> 李任大笑過后,說道:“聽聞你們幾兄弟之間素來不和,令尊又偏袒你的兩個兄長,我家主上擔心日后你們李家會因為琉璃工坊而起爭斗……,而且你的兩個兄長似乎與登州三大世家走的有些太近了!難道李主事不知道,那三大世家所行之事與刺史府的政策相悖嗎?所以我家主上對你們李家有些不放心,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事。”</br> 李任提到的那三大世家便是登州城李家、文登縣崔家、牟平縣薛家,這三個世家始終與李從燕始終保持距離,充滿了警惕,而且據說還與安重誨、李從珂藕斷絲連,所以李從燕對這幾個世家沒有什么好感也在情理之中。</br> 李偲升自然知道李任說的是哪幾家,此時若有所思的想著什么,許久之后才說道:“請李參軍回稟李刺史,就說我知道該怎么做了!”</br> 話分兩頭,李從燕回到登州刺史府之后,司倉參軍、兼任司戶參軍朱明以及司田參軍王祖河急匆匆趕來,二人帶來了一個不算太好的消息:蓬萊、黃縣、文登、牟平四縣的一些官吏齊聚登州城,要集體向李從燕進言!</br> 李從燕聽完不由一愣:這是要造反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