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晉安鄉。</br> 李從珂自己滯留在懷州不敢前來支援,讓原本就觀望戰局的各地藩鎮更加堅定,沒有一個節度使率軍支援,被圍困在晉安鄉的張敬達所部十來萬兵馬已經成了棄子,全軍上下士氣低迷,各部將領人心渙散。</br> 此時張敬達所部已經被石敬瑭、契丹聯軍圍困了一個月的時間,大軍的糧草已經不多,高行周和符彥卿再也坐不住了,于是聯袂向張敬達請戰,要求集中各部的所有騎兵展開突圍。</br> 張敬達思前想后也只能如此,于是便命高行周,符彥卿率騎兵突圍,自己和各部將領率領步兵隨后沖殺,希望這一次可以沖出去。</br> 是夜,高行周親率五千精銳鐵騎在前,符彥卿率領一萬七千輕騎隨后,這兩萬多騎兵已經是張敬達所部的所有能戰的騎兵了,此番張敬達已經拿出了所有的底牌,不成功便成仁。</br> “出發!”</br> 高行周一聲令下,五千精銳鐵騎開始發起沖鋒,以銳鋒陣展開,朝著大營前方沖去。</br> 此番高行周、符彥卿的主攻方向是北面,正好是石敬瑭所部的防御區域。這也是張敬達經過思慮之后定下來的,畢竟與契丹大軍相比,石敬瑭所部的戰力更低,從這里突破的希望也更大。</br> 只見五千精銳已經全速沖鋒,符彥卿率領的一萬七千輕騎也緊隨其后,騎兵大軍向北沖擊了數里開外,張敬達便與楊光遠、相里金、安審琦等人率領七萬多名步兵大軍向北推進,數個萬人方陣在夜色中緩緩推進著,軍中彌漫著一股忐忑和不安。</br> 突然,前方出現了無數火光,無數火把照亮了大半個夜空。緊接著,前方殺聲震天,張敬達只覺得心頭一緊,急忙下令步兵大軍停止前進,原地展開防御陣型。m.</br> 各部步兵剛剛完成了變陣,張敬達便望見一隊斥候倉皇的趕了回來。</br> “啟稟張部署!我軍騎兵遭遇契丹鐵騎,高行周將軍被契丹鐵騎大軍圍困,符彥卿將軍率軍去救援,雙方正在廝殺!”</br> “報!”</br> “啟稟張部署!石敬瑭所部大軍正在殺來,已經切斷我軍騎兵退路,符彥卿將軍向張部署求援!”</br> 張敬達聽完之后只覺得眼前一黑,差一點就暈死過去,自己萬萬沒想到石敬瑭的防御區內竟然會駐扎了大批的契丹鐵騎!</br> 此時張敬達命令相里金率領一萬五千步卒前去支援,掩護高行周、符彥卿所部撤下來。</br> 同時命令楊光遠立即率領兩萬步卒大軍撤回晉安鄉大營據守,張敬達自己則是與安審琦率領剩余的四萬大軍徐徐北上,接應大部大軍撤回來。</br> 此時楊光遠、相里金、安審琦等人只想著盡快撤回大營據守,聽完張敬達的命令之后,三人都是頗有微詞,認為高行周、符彥卿已經被石敬瑭、契丹聯軍合圍了,就算救回來也撤不出幾個兵了,沒必要為了他們再投入數萬大軍死戰。</br> 張敬達冷冷的看著三人,說道:“如此說來,三位如果被敵軍圍困,我也能夠見死不救了?”</br> 楊光遠、相里金、安審琦三人聞言聞言微微變色,不得已領命而去。七萬多步卒大軍一分為三,開始緩緩行動起來。</br> 北面戰場上,高行周所部的五千精銳鐵騎已經傷亡過半,剩余的兩千多人緊緊的抱在一起,跟著高行周一路沖殺,但是當面的契丹鐵騎非常強悍,幾乎人人都是雙層重甲、一人兩馬,組成的騎陣異常牢固,任憑高行周所部如何沖突,都無法沖出包圍。</br> 就在這時,符彥卿率部沖到,此時一萬七千鐵騎只剩下不到萬人,幾次沖擊才沖破了石敬瑭所部步卒阻擊,以及少數契丹鐵騎的攔截。</br> 此時高行周和符彥卿合兵一處,二人一同率部向南發起沖鋒。</br> “最后一擊!隨我沖出去!”</br> 高行周大聲怒吼著,符彥卿則是咬牙切齒、一言不發,率領數百親衛率先發起反沖鋒,高行周在中軍指揮,匯合之后的一萬多鐵騎怒吼著發起沖鋒,面對死亡的壓迫,所有人都爆發出了最大的戰力,不死不休!</br> 遠處,耶律德光冷冷的看著殺聲震天的戰場,身邊耶律屋質和耶律李胡一左一右策馬陪伴。在三人周圍,大批重甲鐵騎環繞四周,組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防線,而在更外面,則是一萬契丹精銳鐵騎組成的戰陣,整支大軍如同黑夜里的幽靈一般,一萬多名士兵、將近三萬匹戰馬,竟然悄然無聲,就這么靜靜的佇立著,煞氣沖天。</br> “李胡,你說今晚我軍能殲滅多少唐軍?”</br> 耶律李胡囂張的笑了笑,說道:“至少萬人以上!此戰過后,張敬達所部怕是再沒有能力發起突圍了?!?lt;/br> 耶律德光笑著說道:“呵呵,其實這張敬達也算是名將了,文武韜略都是一等一的,只是此人對唐廷太過忠心,否則招攬過來也是不錯的?!?lt;/br> 耶律屋質點了點頭,說道:“此人不會投降的,此番就讓他死得其所好了?!?lt;/br> 接著,耶律屋質又說道:“今晚陛下神機妙算,算到了張敬達會從這邊突圍,看來那張敬達也是強弩之末,面對陛下的韜略,已經無能為力了?!?lt;/br> 耶律德光笑了笑,隨即眼神一變,便說道:“前幾日我聽聞我軍的一支斥候隊被重創了,怎么回事?”</br> 這段時間以來契丹鐵騎橫行四方、無人可擋,上到耶律德光下到普通契丹士兵,都已經養成了驕狂的脾氣,遇到強有力的抵抗便會大軍云集、蜂擁而至,對該部展開瘋狂的報復。</br> 此時耶律李胡也看了過來,眼中殺氣肆意,冷聲說道:“嗯!怎么回事?”</br> 耶律屋質說道:“陛下,我詢問過撤回來的幾個斥候。他們在東汾河遭遇到了一支唐軍小隊,大概十幾個人,清一色的裝備了明光鎧、長槍和強弓,并且這些人應該都是唐軍的騎兵,戰力非常強悍?!?lt;/br> “雙方是在東汾河邊的一個荒村遭遇的,那支唐軍小隊以少敵多,竟然不落下風,所有人都悍不畏死,與唐軍各藩鎮兵馬截然不同!”</br> 耶律德光聞言眉頭緊鎖,一旁的耶律李胡也是驚呼道:“唐軍之中竟然還有此等勁旅?他們是哪個藩鎮的兵馬!”</br> 耶律德光也看向了耶律屋質,在等待著答案,耶律屋質說道:“那支唐軍小隊沒有打出旗號,不過一個逃回來的士兵言道,那支唐軍小隊的頭目打著一面背旗,上面的前唐的三辰旗!”</br> 此時契丹人把李淵開創的大唐稱之為前唐,以區別與此事沙陀人開創的偽唐。</br> “三辰旗?”</br> 耶律德光思索了一下,然后猛然想了起來,說道:“是李繼業的兵馬!”</br> 此時契丹人的斥候也在四處打探消息,搜集到了不少的情報,當然也包括一些天策府的情況。</br> 如今普天之下也只有李繼業的天策府還在使用大唐的三辰旗作為戰旗,這也是天下所共知的事情。</br> 耶律德光雙眼微微瞇著,這是耶律德光動了殺心的舉動,只見耶律德光說道:“看來李繼業在宣布脫離李從珂的管轄之后,已經安耐不住,要與天下群雄逐鹿中原了!”</br> 一旁的耶律李胡冷笑著說道:“也許李繼業的兵馬很是精銳,可是他能抵擋得住我契丹鐵騎的沖鋒?請陛下分給我一萬鐵騎,我明日就殺奔天策府,定要李繼業俯首稱臣,要不然就將李繼業的腦袋帶回來!”</br> 耶律屋質微微皺眉,想要說些什么,耶律德光便先一步說道:“現在還不是與天策府開戰的時候,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殲滅張敬達所部,然后拿下洛陽城滅掉李從珂,將石敬瑭扶植上位,這才是對我契丹最為有利的事情!”</br> “至于李繼業和其余的藩鎮,只要沒有公然出兵支援李從珂,就先不予理睬!”</br> 耶律李胡有些不服氣,但還是沒有繼續反駁。</br> “敵輦,你再率領五千鐵騎去沖擊晉安鄉的唐軍大營,不求破營,但也要殺傷唐軍兵力,以震懾敵軍!”</br> 耶律屋質領命而去。</br> 此時高行周和符彥卿終于突出了重圍,但是所部鐵騎只剩下七千多人,軍心依然渙散,可謂是狼狽不堪,朝著晉安鄉的方向亡命逃竄。</br> 終于在不久之后遇到了相里金所部步卒大軍,雙方隨即合兵一處向后退卻。沒過多久張敬達與安審琦也率領四萬大軍趕到,眾人率軍快速后撤,以嚴整的步兵方陣據敵,隨后追殺趕到的契丹鐵騎見狀也沒有強行沖陣,只是不斷尾隨騎射,削弱著后唐軍的兵力。</br> 與此同時,楊光遠望著大營外面的數千契丹鐵騎,眼中露出了濃濃的畏懼,大營之中的唐軍士兵正在奮力放箭還擊,但是面對高速機動的契丹鐵騎,唐軍射出的箭矢少有射中的,但是契丹人騎射進來的箭矢卻大多可以射中,一時間大營之中的后唐士兵傷亡不少。</br> 黎明時分,大營外面的契丹鐵騎終于撤走了,楊光遠松了一口氣,經過清點之后大為驚駭,此番對射己方竟然有兩千多人的傷亡,而契丹人的尸體卻一個都沒有,全部被契丹人帶走了,楊光遠估計最多也就是上百人而已。</br> 如此強烈的對比,徹底擊垮了楊光遠的戰意,此時楊光遠失魂落魄的躲在自己的營帳之中,眼中閃爍著異樣的神色。</br> 清晨時分,張敬達、高行周等人率軍撤回了大營。</br> 經過一夜的激戰,后唐軍各部折損兵馬兩萬余人,大營中的兵力也只剩下七萬多人而已,大軍的士氣已經瀕臨崩潰。張敬達心中明白,自己再也沒有能力組織反擊突圍了,如果朝廷再不派援兵趕來,自己和大營中的數萬將士就全完了。</br> 禍不單行!</br> 僅僅一天之后,營中的糧草官來報:各營糧草殆盡!</br> 張敬達沒有辦法,只好下令各營將士殺馬分食,并且將所有的糧食集中起來,優先供給給能戰的士兵。至于那些傷員或者老弱士兵,張敬達只能選擇放棄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