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業用一場宴會籌措到了四百萬貫錢財和三百萬石糧食,短短幾天之內,數十名商賈和世家家主便先后將錢糧運到兗州城,與民政部府庫司先期過來辦公的官吏辦理了交割,并且也都拿到了各自的債券。</br> 李繼業專門又請了杜鈺旻一次,詢問了一下杜家的情況。由于杜家就在相州,對于天策軍與契丹鐵騎大戰的情況比較了解,杜鈺旻特意贊嘆了天策軍將士一番,連發感嘆。</br> 李繼業笑著謙遜了幾句,隨后便說道:“回去之后,杜家便進入紡織業吧。”</br> 此時李繼業將紡織這個詞語提了出來,以概括裁剪等一類的生意,自然也包括被服廠等工坊。</br> 杜鈺旻也有此意,此時興奮的說道:“請上將放心,回去之后小人便籌集錢糧和人手,小人準備先開辦三處被服廠,不知上將可有什么要求?”</br> “要求倒是沒有什么,不過我以為這三處被服廠倒是可以開在兗州、青州、棣州三處,將來這三處被服廠一定能夠賺到錢的。”</br> 有了李繼業的指點,杜鈺旻當即表態,在三個月內這三處被服廠一定能夠建成。</br> 不過李繼業還是有些疑慮,問道:“此番杜家出錢五十萬貫夠買債券,還有足夠的錢糧開辦工坊嗎?”</br> 杜鈺旻急忙說道:“上將放心,我杜家雖然不是什么傳家百代的豪門,但是在相州也經營了十幾代,從前唐的時候就已經在經商了,家底還是有一些的,這三處被服廠所需不成問題!”</br> 李繼業平日里便以前唐來稱呼大唐帝國,以便區分李從珂掌管的偽唐,于是此時天策府境內的官民百姓都紛紛改口,效法李繼業將大唐帝國稱呼為前唐。</br> “嗯,那就好?!?lt;/br> 隨后杜鈺旻便辭別了李繼業,匆匆趕回相州,準備開辦被服廠的事情了。</br> 話分兩頭。</br> 李繼業這邊先是打贏了一場大戰,然后又籌集到了大量的錢糧,天策府的實力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反而還激發了境內的民心士氣。</br> 與此同時,耶律德光與石敬瑭經過商議,也下達了南下進攻的命令。</br> 耶律德光并沒有讓耶律屋質或者是耶律察割充當先鋒,耶律李胡更沒有機會,而是讓帳前大將高謨翰為先鋒,統帥五千契丹鐵騎,以安重榮、安審信為副將,二人率領本部鐵騎,三人領兵一同南下。</br> 耶律德光和石敬瑭率領剩余的主力大軍隨后進發。</br> 此時石敬瑭麾下有大軍十五萬,契丹大軍雖然有所折損,但是也有九萬余人,兩軍加在一起足足有二十四萬多人,聲勢浩大。</br> 一時間,以晉陽為核心,方圓百里內震動不已,周邊百姓紛紛舉家甚至是舉村奔逃。</br> 數日之后,高謨翰、安重榮、安審信率領兩萬五千鐵騎抵達團柏,并且在這里遇到后唐軍主力。</br> 在石敬瑭、耶律德光滯留在晉陽一帶的時候,李從珂也并沒有閑著,而是不斷下達詔令,不斷征調兵馬集結。</br> 雖然大部分的藩鎮都對李從珂的詔令置若罔聞,但是李從珂以后唐皇帝的名義,還是征召到了一些兵馬,連帶著劉延朗、韓昭胤在洛陽城內征召、訓練的新兵,也聚集了六萬兵馬。</br> 這六萬人馬都是新兵,不但糧餉暫時還沒有什么著落,甚至兵備都沒能湊齊,馮道等大臣都上奏勸諫李從珂,一定要盡快返回洛陽城來,并且將這六萬大軍全部聚集在洛陽城,然后據城死守以待天時。</br> 可是李從珂卻沒有返回洛陽城據守的打算,而是率領自己身邊的兩萬兵馬趕到了洛陽城北面的河陽,然后命令趙德鈞、趙延壽、符彥饒、張彥琦、劉延朗、劉在明等人率領六萬大軍北上抗敵。</br> 聽到這個消息,馮道仰天長嘆,直接命家人收拾東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br> 團柏城內,高謨翰和安重榮、安審信三人搶占了城池,將兩萬五千鐵騎分成了兩批,五千契丹鐵騎駐扎在城內,兩萬石敬瑭所部鐵騎則是在城外扎營。</br> 趙德鈞、趙延壽、符彥饒、張彥琦、劉延朗、劉在明等人率領六萬大軍在城外數里安營扎寨,并不敢靠近城池,只是派出些許斥候探查。</br> 入夜時分,幾人在中軍大帳商議對策,但是眾人言語之間對于這一戰根本沒有信心,雖然眾人有六萬之眾,但是石敬瑭和耶律德光足足有二十多萬兵馬,而且都是精銳,這一戰還怎么打?</br> “咱們怎么辦?”</br> 眾人都看向了劉延朗,此時以劉延朗的官職和權力最大,其余幾人都等著劉延朗拿主意。</br> 此時劉延朗眉頭緊鎖,自己非常想撤回洛陽城去,可是現在李從珂三番兩次的下了嚴令,劉延朗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退回去。</br> “劉樞密,你倒是說句話啊!”</br> 趙德鈞有些坐不住了,急切的詢問著,其余幾人也是紛紛詢問起來。</br> 劉延朗說道:“我看不如這樣,咱們先跟敵軍打一場,咱們眼前的敵軍看旗號,應該是先鋒,兵力太多不了。咱們只要打一場,便立即撤回洛陽去,也算是為國家保存實力吧?”</br>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雙手加額,紛紛叫好。</br> 突然,一名校尉倉皇的跑了進來,大聲說道:“敵人突襲,到處都是敵軍騎兵!”</br> 眾人先是傻了眼,隨后便炸了窩。</br> 劉延朗急忙咬著牙說道:“不要亂!現在逃跑,大家都要死,誰也活不成!諸位立即回去統軍迎戰,先擊退敵軍再說。只要敵軍撤退,咱們立即撤回洛陽去!”</br> “喏!”</br> 眾人急忙沖出了中軍大帳,劉延朗則是讓身邊的親衛旅帥立即去召集人馬,隨時準備跑路。</br> 片刻之后,整個大營都亂了起來,到處都是亂跑的士兵,卻看不到一隊列陣應戰的兵馬。</br> 劉延朗也穿上了鎧甲,走了兩步便氣喘吁吁起來,好不容易在親衛的幫助下翻身上馬,卻看到前方突然燃起了大火,緊接著便看到無數騎兵沖進了大營,開始肆意殺戮。</br> “完了!”</br> 大營之中都是新兵,如果據營死守的話,還能憑借人數優勢有一線生機。一旦大營被攻破,面對契丹人和石敬瑭所部的騎兵,這六萬大軍還能活下來多少?</br> “報!”</br> “啟稟樞密,趙德鈞、趙延壽率領所部兵馬逃了,大營側翼已經毫無遮攔!”</br> “什么!”</br> 劉延朗只覺得一陣頭暈,差一點就摔倒在馬下。</br> “這還打什么!”</br> 緊接著,劉延朗也顧不上其余幾人,直接率領中軍八千人馬開始逃跑。</br> 這八千人算是軍中最為精銳的兵馬,此時還能保持著建制,并沒有被潰兵沖散,可是也少了一千多人不知去向。</br> 劉延朗就在剩下的六千多人的保護下沖出了大營,隨后便被一支三百多人的契丹鐵騎咬住,隨后便是一路追殺。劉延朗一路上魂飛魄散,這一輩子積累下來的膽氣都一朝喪失,好不容易在天亮時分擺脫了契丹鐵騎的追殺,稍稍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自己身邊只剩下一千不到的敗兵了。</br> “走,回洛陽!”</br> 劉延朗想要直接返回洛陽城,可是隨后一想,此時洛陽城中已經沒有什么兵馬了,契丹人和石敬瑭的大軍如果兵臨城下,那就是送死啊,根本沒有抵擋的可能性。</br> 劉延朗決定先返回河陽,至少李從珂還在河陽,只要有李從珂在,各地藩鎮就還有出兵勤王的可能性。</br> 于是劉延朗率部直奔河陽,在即將抵達河陽的時候,竟然先后遇到了趙德鈞、趙延壽、符彥饒、張彥琦、劉在明幾人,大家都是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凄慘至極。</br> 此時天色已晚,在劉延朗的要求下,眾人在河陽以北二十多里的一處河灘安營扎寨。</br> 雖然說是安營扎寨,可是此時這支敗兵已經沒有什么輜重了,大軍所有的東西都已經丟失,甚至不少士兵連自己的衣服和鎧甲都沒來得及帶出來,劉延朗還看到穿著單衣的士兵正在河灘上瑟瑟發抖。</br> 這座營寨只是眾人聚攏在一起相互取暖,然后簡單的用周邊采集的木料搭建了幾個簡陋的帳篷而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br> 眾人再次聚在一起,眾人的臉色都非常的難看,不過又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情形混雜在其間。</br> 劉延朗的臉色是最難看的,眾人紛紛詢問起來,回到河陽之后如何向李從珂復命。</br> 此時眾人非常擔心,萬一李從珂一怒之下要殺人泄憤怎么辦?</br> 劉延朗想了想,然后說道:“如今敵軍勢大,陛下手中已經沒有什么兵馬了,除了河陽城內的兩萬兵馬,就只有咱們這支敗兵可用了。殺了咱們,誰還會給陛下賣命?”</br> 眾人聞言才稍稍放下心來。</br> 此時經過清點,這支六萬人馬的大軍只剩下三萬多人。一戰便折損一半,讓劉延朗一想起契丹鐵騎的兇狠,就止不住的心頭發涼,冷汗也是一陣一陣的冒出來。</br> 眾人商議了一陣,劉延朗便說道:“好了,時間不早了,都抓緊時間睡吧,明日一早咱們進河陽?!?lt;/br> 眾人紛紛點頭,可是時局已經如此,眾人又怎能睡得下?只是各自倒著,大眼瞪小眼的苦熬黑夜,等待著黎明的到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