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楊光遠率部出發之前,洛陽城。</br> 郭威原本是劉知遠的部下,跟在劉知遠出生入死十幾年,立下了不少的戰功,深得劉知遠的信任。但是此番石敬瑭下詔征討范延光,楊光遠便趁機從洛陽各部抽調了不少的精兵強將,剛剛被任命為折沖都尉的郭威也在赫然在列。楊光遠的這個小動作讓劉知遠很不高興,但是迫于石敬瑭的詔令,劉知遠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br> 不過郭威在接到命令之后卻并沒有收拾行囊,而是趁著夜色來到了劉知遠府上。</br> “你說什么?”</br> 劉知遠微微皺眉,說道:“征調你去楊光遠的麾下隨軍出征,這是上報了陛下的,豈能修改!”</br> “還請將軍費心!”</br> 說罷,郭威便叩拜在地上,大有一副劉知遠不答應,自己便不起來的架勢。</br> 劉知遠說道:“此戰的勝算很大的,你跟隨楊光遠出征,立下戰功的可能是非常大的,你為何不遠出戰,反而要留在洛陽城內,是有什么顧忌嗎?”</br> 在劉知遠的心中,郭威始終都是勇猛善戰的印象,每戰都奮勇當先,從來沒有拒不出戰的情況,今天這是怎么了?</br> 郭威叉手再拜,說道:“楊公乃是奸詐之才,無英雄之氣,即便此戰能得到我的幫助又有什么用處?如今天下,能用我的就是劉公一人而已!"</br> 劉知遠聞言默然,片刻之后才說道:“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br> “喏!”</br> 郭威叩拜道:“謝將軍成全!”</br> 數日之后,楊光遠集結兵馬從洛陽城開拔,郭威果然收到了命令,留在了洛陽城。</br> 郭威欣喜之下便動身前往劉知遠府邸,準備向劉知遠復命,感謝劉知遠的相助。</br> 路上,郭威穿過人來人往的街巷,一眼看到前方有一家酒鋪,濃郁的酒香伴隨著微風撲面而來。</br> “好酒啊!”</br> 郭威隨即走了過去,問道:“店家,這酒怎么賣?”</br> “六十錢一斤!”</br> “六十錢?”</br> 郭威不禁咋舌,自己一個月的軍餉也才八百錢,這一斤酒就賣六十錢,真是貴的離譜,往常自己喝的酒也就是十幾錢一斤而已。</br> 郭威正要與那酒鋪的店家討價還價,忽然聽到身旁有人說道:“六十錢?怎么這么便宜,我說店家,你這是天策二鍋頭嗎,不會是兌了水的假酒吧?”</br> 郭威看了過去,只見那人身高體壯,雖然樣貌不是很出眾,放到街上屬于一眼就認不出來的樣子,可是卻透著一股子英武之氣,與現在洛陽城內暮氣沉沉的氣度很不相稱。</br> 至于這酒,郭威自己也聽說過天策二鍋頭,就是原來登州出產的皇子二鍋頭,自從偽唐李從珂登基之后,這款名酒便改了名字。要是說起來,那天策二鍋頭可是聞名天下的好酒,如果這家酒鋪賣的真是天策二鍋頭,那六十錢的售價還真不算貴。</br> “這位客官可不能亂說啊,我家賣的是貨真價實的天策二鍋頭!”</br> “那為何如此便宜?”</br> “只因登州酒業商社在咱們洛陽城也建了一座酒窖,所用的酒曲都是從登州運過來的,出酒之后就地售賣,少了運費和沿途的關稅,這酒的價格自然就便宜了許多。”</br> “這樣說還差不多!”</br> 那人說完便招呼店家打酒:“給我打兩斤二鍋頭,再來四涼四熱八樣下酒菜。”</br> 店家和郭威聞言都愣了一下,那店家笑著說道:“我說這位客官,你一個人吃喝這么多,哪里吃的完啊?”</br> “誰說我一個人吃喝?”</br> 那人笑著看向郭威,說道:“我請這位郭將軍一起吃喝!”</br> 郭威微微皺眉,叉手說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咱們好像并不認識吧,閣下為何要請我吃喝?”</br> “哈哈!”</br> 那人笑著說道:“走吧,咱們就去邊吃邊說,我可是沒有惡意的。”</br> 說完,那人便大步走進了酒鋪,郭威站在門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跟了進去。</br> 二人找了一個靠里面的位子,此時酒鋪的食客很少,店內很是清凈。店家很快就將酒菜端了上來,四盤涼拌時令蔬果,四盤燴、炸、蒸菜,每一樣都是色香味俱全。</br> “這家酒鋪在這一片很有名的,酒好菜也好,郭將軍請!”</br> 那人斟滿了兩杯酒,然后舉杯相邀。</br> 郭威與那人碰杯喝一口,一股火辣的熱流順著喉嚨流了下去,頓時一股酒氣涌上,郭威暗暗叫了一聲舒服。</br> “閣下還沒回答我,咱們認識嗎?”</br> 放下酒杯,郭威便盯著對面那人,始終保持著一絲警惕。</br> “呵呵,在下天策府鎮撫司下轄,北鎮撫司探查司探員,常自在,專門負責洛陽城南這一帶的事情。”</br> 郭威眉頭緊鎖,心中也是猛地跳了幾下,眼前的這個漢子竟然是李繼業的部下!</br> 如今天策府的威名已經傳遍了天下,郭威也對天策府的機構設置有所耳聞,知道這鎮撫司分為南鎮撫司和北鎮撫司,是李繼業手下專門打探情報,干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的機構,厲害得很!</br> “不知常探員找到我,有什么事情嗎?”</br> 常自在直截了當的說道:“說實話,在下已經注意郭將軍一段時間了。”</br> “哦?為何?”</br> “我家主上求賢若渴,幾次下達命令在各地招攬各式各樣的人才。之前石敬瑭入洛陽,洛陽周邊動蕩不已,我家主上便出動人手,在洛陽一帶暗中營救人才,使得不少的百工、文人等人才逃出虎口,免于陷入賣國賊的壓榨。”</br> “郭將軍乃是人杰,早年在北疆屢立戰功,是對華夏有功的,如今為何要屈尊于石敬瑭之下?在這里,即便郭將軍能夠封王拜相又當如何?千百年后,后世之人只能記住賣國賊石敬瑭麾下有一員大將名叫郭威,除此之外還能記住什么!”</br> 郭威不由得眉頭緊鎖,自己也有心脫離石敬瑭,此番拒絕隨軍出征便是不想再為石敬瑭賣命了,但是天地之大自己又能去哪里?</br> “這么說,常探員是想勸我去天策府?”</br> 常自在點了點頭,說道:“此番出戰郭將軍想辦法沒有隨軍,此事已經很難辦了,雖然有劉知遠為郭將軍說情,但是以楊光遠的心胸,回來之后肯定會對郭將軍不利。不管郭將軍是否去天策府,對于郭將軍來說,這洛陽城已經待不住了,還望郭將軍三思。”</br> 郭威自然知道這些,今日前往劉知遠府上復命,一是要謝謝劉知遠的幫助,二來便是辭行,郭威已經做好打算,找個借口辭官回鄉了。至于將來如何,郭威暫時還沒想好,只想著先離開洛陽這個是非之地。</br> 此時常自在找上門來,給了郭威一個選擇,便讓郭威也陷入了沉思之中。</br> 常自在見狀便繼續說道:“天策府與石敬瑭這個偽晉不同,天策府上下一派生機勃勃之像,上到官吏、將領,下到平民百姓,都是積極進取,哪像洛陽這里暮氣沉沉?再有,我天策府向來強硬,即便是契丹人,只要敢縱兵來犯,照樣是血戰到底,絕不后退!”</br> “至于對內,我家主上向來以仁政為先,天策府各地州縣欣欣向榮,百姓安居樂業、富足康樂,各種新興產業如同雨后春筍一般興起,給了百姓諸多生財的門路,就算沒有土地也能做工過活,免去了淪為赤貧的后顧之憂。”</br> 郭威聽得有些入神,而常自在則是感嘆道:“如今的天下郭將軍也是清楚的,不管是石敬瑭還是各地的藩鎮,甚至南面的吳越、兩川等地,這些勢力相比之下,沒有最爛只有更爛!除了我天策府之外,每人敢與契丹人爭鋒,除了我家主上天策上將之外,沒有人在乎百姓的死活!”</br> 常自在盯著郭威問道:“敢問郭將軍,當今天下,除了天策府之外,還有哪里能容得下郭將軍這樣心存天下的將才?”</br> 郭威緩緩閉上了眼睛,自己對于這里的唯一念想便是劉知遠,畢竟自己跟在劉知遠的后面征戰了十來年,自己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在劉知遠軍中了,這份感情不是輕易之間可以摒棄的。</br> 說出了心中的牽絆之后,郭威沒想到常自在卻笑了起來,不由得微微皺眉,有些不悅的說道:“常探員這是什么意思?”</br> 常自在說道:“難道郭將軍以為劉知遠是什么善類嗎?”</br> “怎么說?”</br> “石敬瑭向契丹人割讓幽云十六州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面對如此賣國之賊,劉知遠可有勸阻,可與石敬瑭劃清界限?沒有!劉知遠依舊在盡心盡力的為此賊賣命!這樣的人,值得郭將軍追隨效力嗎?”</br> 郭威沉思片刻,然后起身叉手說道:“在下懂了!”</br> “哈哈,郭將軍果然不是迂腐之人,來,咱們再喝一杯!”</br> 常自在舉起酒杯,誰知郭威卻并沒有舉杯,而是說道:“今日就算了吧,喝酒誤事,常探員還是說說去天策府的事情吧。以現在的形勢看,我出城離開的話,用不了兩天劉知遠就會派人來追,常探員可有主意?”</br> 常自在心中大喜,郭威這是答應了,于是便笑著說道:“郭將軍放心,有我北鎮撫司在,保證郭將軍可以順利抵達天策府。我北鎮撫司想救出去的人,這天底下還沒有誰能攔得住!”</br> 郭威點頭答應下來,接著又說道:“不過常探員還要等我片刻,此番前往天策府,我還要再帶上一個人。”</br> “何人?”</br> “我的養子,柴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