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br> 石敬瑭疲憊的靠在臥榻上,馮道和劉知遠二人緊張的看著一封封奏報,二人的臉色非常難看,眉頭幾乎皺到了一起,還不時小聲交換著意見,顯然是遇到了什么大難事。</br> 片刻之后,石敬瑭沉聲說道:“高行周、楊光遠、安重榮等幾人已經不再偽裝,各地州縣的官吏不是被驅逐,就是被全家斬殺,他們已經不再聽從朝廷號令,幾人的地盤也不再是我大晉的疆域了!”</br> 馮道張了張嘴,可是看到石敬瑭臉上以及憤怒到極點的表情,最終還是把話給咽回去了。</br> 劉知遠看完手中的一份情報,開口說道:“陛下,現在內部有楊光遠、安重榮、高行周等各鎮節度使作亂,他們或是陽奉陰違,或是直接公開準備起兵。外部,天策上將李繼業已經率領十余萬精銳大軍西征,如今正在與義成節度使皇甫遇所部激戰。眼下朝廷已經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朝廷必須盡快拿出平亂的方略來?!?lt;/br> 石敬瑭點了點頭,說道:“現在北面征討府州的兵馬已經撤回來了,那便由劉將軍率軍前去抵擋天策軍吧。”</br> “除了撤回來的三萬兵馬之外,朕再從洛陽周邊調集六萬精兵,合兵九萬。此戰不求擊退李繼業所部,只要擋住天策軍西進便可?!?lt;/br> “喏!”</br> 劉知遠想了一下,還是問道:“敢問陛下,此戰陛下能夠接受的底線在哪里?”</br> 石敬瑭想了一下說道:“義成鎮丟失已經是定局了,可是現在的消息顯示,雖然濮州已經被天策軍占據了,但是滑州面對天策軍主力大軍的圍攻,竟然能夠堅持下來,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事情。李繼業在圍點打援!”</br> “所以,此戰朕的心里預期是丟失整個義成鎮,以及義成鎮以外最多三州,再多的話,不管愛卿殲滅了多少天策軍士兵,朕也要給愛卿論罪!”</br> 劉知遠叉手領命,不過心里還是壓力巨大。</br> 一旁,馮道叉手問道:“陛下,那各地藩鎮怎么辦?如今朝廷必須要施以雷霆手段才行,否則其余藩鎮都會有樣學樣的,我大晉天下將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lt;/br> “馮相有何高見?”</br> 馮道嘆息一聲,說道:“臣也沒有好辦法,現在天下藩鎮之中,高行周、楊光遠、安重榮都是實力強大者,想要征討此三人,甚至是更多的反叛藩鎮,朝廷就必須集結天下精銳,洛陽的精兵也必須調動?!?lt;/br> 石敬瑭顯然不太愿意,看了看一旁的奏報,說道:“現在安重榮那邊還算好一些,他只是驅逐了一些官吏,并沒有將朝廷官吏全部驅逐,也沒有殺人,看來安重榮還是有些顧忌的,也算是給他自己留了一條后路。”</br> “所以現在朝廷首要對付的就是楊光遠和高行周?!?lt;/br> 石敬瑭雙眼微微瞇著,正在權衡著利弊,天下局勢也在腦海中一一浮現。</br> “楊光遠此人利己、投機、貪圖富貴,此番楊光遠反叛便是響應李繼業的號召,想要從節度使的位置上更進一步,這邊是在賭!所以……”</br> 石敬瑭冷笑著說道:“所以朕以為楊光遠此人可以拉攏一下,朕準備下詔重重的封賞楊光遠及其家人,到時候再看看楊光遠是什么反應。”</br> 馮道聞言很是吃驚,石敬瑭的奸詐和冷靜是馮道沒有想到的,于是便更加小心翼翼起來。</br> 而劉知遠則是說道:“陛下此舉短時間內的行不通的,至少在楊光遠如此悖逆的情況下,朝中大臣絕不會同意陛下重賞楊光遠及其家人的。臣以為,陛下還需要先做一些鋪墊?!?lt;/br> 石敬瑭點頭說道:“朕自然知道,此事朕自有打算。”</br> 隨后石敬瑭從臥榻上走了下來,說道:“朕還有一個想法,想要二位愛卿參詳一下?!?lt;/br> “請陛下示下?!?lt;/br> “朕準備向遼國借兵!”</br> “陛下!”</br> 馮道和劉知遠都被石敬瑭此舉嚇了一跳,此時再去招惹遼國,豈不是與虎謀皮?</br> 石敬瑭看著二人驚愕的表情,笑著說道:“幽云十六州已經注定要割讓給遼國了,既然如此,朕為何不能再借用遼國兵馬?反正都是用,為何不多用幾次!”</br> 馮道聞言不置可否,但是心中卻是極度失望,像石敬瑭這樣將治國、平天下當成生意和交換的君王,自己熟讀史書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真是亙古未有的皇帝啊。</br> 而劉知遠表現得更加明顯,此時眉頭緊鎖,冷著臉說道:“陛下此舉不妥!此番再度引遼軍南下,肯定會助漲耶律德光的野心。如果讓耶律德光看到我大晉此時的狀態,難保耶律德光不會生出別的心思來,一個不好便是引狼入室,惡狼是會吃人的!”</br> 石敬瑭顯然不愿意聽這些,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劉知遠見狀也明白了什么,便長嘆一聲,行禮之后退下了。</br> 數日之后,石敬瑭組建了一支使團北上,準備上尊號于遼國皇帝耶律德光及太后述律平,并以馮道為太后冊禮使,以左仆射劉煦為契丹主冊禮使,備鹵薄、儀仗、車輅,詣遼國行禮。</br> 在使團出發之前,石敬瑭專門召見了馮道和劉熙二人,說道:“二位愛卿要明白,此番北上出使遼國上尊號,為的就是引遼國大軍南下助陣。眼下我大晉已經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光靠一己之力已經無法穩定天下,只能依靠遼國的兵馬了。”</br> 劉熙諂媚的說道:“陛下所言甚是,遼國乃是我大晉的依靠,豈有遇難而不求靠山之理?此番臣與馮相一起北上遼國,定然不辱使命!”</br> 馮道則是沒有說話,眉宇之間閃過了一絲憂慮。石敬瑭看出端倪,便問道:“馮相有話說?”</br> 馮道嘆息一聲,說道:“臣是有些擔心。”</br> “擔心?馮相在擔心什么?”</br> 馮道說道:“臣擔心遼國君臣貪得無厭,即便遼軍南下助陣,但是遼軍難保不會順勢而為直接出兵占據幽云十六州,甚至出兵占據幽云十六州之外的州縣也不是不可能。陛下,請神容易送神難??!”</br> 石敬瑭很是詫異,馮道在朝中向來是老好人一般的存在,不會直接立場鮮明的表達自己的態度,至少不會直接反駁自己的旨意??墒墙裉祚T道這是怎么了?竟然當面反對自己借兵遼軍的方略!</br> 石敬瑭想了一下,說道:“遼軍不南下,我大晉的天下便會被反叛的藩鎮和天策府瓜分殆盡,這是要亡國的。遼軍南下,我大晉也就是損失些人口、土地和錢糧,朝廷還在,國體還在!兩害權衡取其輕,馮相啊,朕這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的。”</br> 馮道連連稱是,只是心中卻還是嘆息一陣,對于石敬瑭此番的做法打心里抵觸。</br> “好了,此番出使路途遙遠,馮相和劉相回去準備準備吧,這兩日使團所需物資便會準備好,三天之后使團出發北上?!?lt;/br> “喏!”</br> 回到府邸之后,馮道便閉門謝客,然后將石敬瑭向遼國求援的事情寫好,然后派人聯絡了北鎮撫司在洛陽城內的暗樁。</br> “這封情報煩請立即報送給天策上將!”</br> 北鎮撫司暗樁將情報收好,然后叉手說道:“馮相放心,不會誤事的!”</br> 送走了北鎮撫司的暗樁,馮道又找來幾個心腹家人,說道:“你們傳話下去,這兩日我便要北上遼國出使了,在這兩天內,我誰都不見,不管是誰來了,都給我攔在外面!”</br> “喏!”</br> 兩日后,使團已經準備就緒,馮道和劉熙匯合了使團眾人。原本馮道以為使團在清晨盡早出發,以免引起洛陽百姓的矚目,可是石敬瑭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下詔在洛陽北面的洛水南岸擺下排場,為馮道和劉熙踐行。</br> 一時間洛陽百姓紛至沓來,朝廷要以上尊號和進貢重禮為代價,引遼兵南下助陣,朝廷準備聯合遼軍鎮壓各地藩鎮,抵抗天策府的大軍!</br> 這個消息頓時在人群之中炸開了花,畢竟遼兵的兇殘和暴虐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如果遼兵真的南下了,那天下百姓還有安生的日子嗎?</br> 在場的上千百姓頓時騷動了起來,不少青壯都在大聲怒罵著,維持秩序的衙役和兵丁頓時如臨大敵,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盯著周圍憤怒的人群。</br> 馮道和劉熙見狀也是嚇了一跳,劉熙此時已經沒有了諂媚的樣子,反而是一臉的正氣,小聲說道:“馮相啊,雖然我預料到此行肯定會招來罵名,可是卻想不到就連這些百姓的反應也會如此強烈!”</br> 馮道嘆息一聲,說道:“唉!咱們二人算是聲名狼藉了,只希望快些出發,以免引發事端?!?lt;/br> “是啊?!?lt;/br> 與此同時,石敬瑭正站在城樓上俯瞰城外的儀式,眼見上千百姓群情激奮,石敬瑭的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冷聲對身邊的大臣說道:“讓馮相和劉相立即出發,儀式不要搞了!”</br> “喏!”</br> 隨后石敬瑭死死地看著城外的百姓,冷聲說道:“黔首小民竟然還敢妄議國事,真是該死!”</br> 說完,石敬瑭便怒氣沖沖的擺駕回宮了。</br> 而城外的上千百姓則是遭了殃,很快就遭到了衙役和兵丁的驅趕,場面頓時亂成了一團。馮道和劉熙此時已經出發,二人聽到后方傳來人群的呼喊聲,紛紛透著馬車車窗看去,只見已經有不少百姓被抓,甚至還能看到有許多百姓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br> 馮道和劉熙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二人的馬車并駕齊驅,二人隔著車窗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懼。</br> “這朝廷,還有希望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