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道、劉熙率領使團抵達臨潢府之后,便持國書覲見了耶律德光。</br> 皇宮內,耶律德光聽完了馮道宣讀的《上尊號表文》,心中大悅,中原王朝給外邦胡族君主上尊號,這還是開天辟地的頭一次。即便耶律德光看待石敬瑭向來都是俯視,但是中原王朝這四個字也像是大山一般,始終壓在耶律德光的心中。</br> 今日石敬瑭來的這么一出,讓耶律德光徹底出了一口氣。而更讓耶律德光高興的是,石敬瑭在表文中竟然稱呼耶律德光為"父皇帝",石敬瑭自稱為“兒皇帝”!</br> 此番馮道和劉熙為耶律德光帶來了歲輸金帛三十萬之巨,并且稱諾將來遼國有事,吉兇慶吊,歲時贈遺,玩好珍異,相繼于道。</br> 耶律德光高興之余在大殿之外舉行了盛大的慶典,將石敬瑭為自己上尊號的事情宣揚天下。</br> 隨后馮道與劉熙滯留在臨潢府幾天,二人在這幾天也沒有閑著,乃至應天太后、元帥太子、偉王、南、北二王、韓延徽、趙延壽等諸大臣皆有賂遺。一時間遼國朝野上下盡皆歡喜。</br> 不過也并不是遼國的所有大臣都對馮道、劉熙和顏悅色,耶律李胡和耶律察割便是如此,二人在與馮道、劉熙見面的時候,態度非常惡劣,幾乎將馮道、劉熙當成了奴仆一般,動輒呵斥,讓馮道、劉熙顏面掃地,二人恨不得立即返回洛陽,在臨潢府一刻也不愿意多呆了。</br> 一個月之后,馮道和劉熙終于回到了洛陽城,此番二人出使遼國的經過也很快就傳遍了朝野上下,滿朝文武大臣都深以為恥,只有石敬瑭大喜過望,因為馮道、劉熙為自己帶來了耶律德光的稱諾。</br> 此番耶律德光稱諾,大遼將會在適當的時候出兵二十萬南下,幫助石敬瑭穩定天下局勢!</br> 同時石敬瑭還下詔在宮中大擺宴席,隨同使團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名遼國使者,此人便是之前到洛陽出使過的蕭望。</br> 宴會上,石敬瑭召集了朝中文武大臣作陪,群臣殷勤的頻頻敬酒,蕭望卻始終板著臉,并沒有給這些大晉的朝臣太多的面子,只有石敬瑭敬酒的時候,蕭望的臉上才擠出一絲笑容。</br> 宴會結束之后,石敬瑭便迫不及待的將蕭望請到了偏殿之內,同時一起被叫來的還有馮道和劉熙。</br> 偏殿內,石敬瑭先是和蕭望寒暄了幾句,然后便問道:“不知父皇帝陛下會何時出兵?朕也好準備錢糧犒軍。”</br> 此話一出,蕭望便立即變了顏色,說道:“陛下這話就說的不在理了。如今陛下乃是兒皇帝,既然如此就要有兒皇帝的覺悟。我大遼何時出兵,陛下自有章程,還請兒皇帝陛下不要對上國指手畫腳!”</br> 此話一出,馮道和劉熙頓時神色大變,二人只覺得臉頰發燙,為官數十年什么風浪沒見過,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屈辱的。一個遼國的使者竟然就敢當著面羞辱大晉皇帝,這算什么?</br> 此時馮道和劉熙二人齊刷刷的看向石敬瑭,只見石敬瑭也是臉色鐵青、牙關緊咬,雙眼中透出的殺氣不自覺的散了出來,讓人不寒而栗。</br> 蕭望見狀沒有一絲畏懼,昂首問道:“如何?陛下以為本使所言不對?”</br> “哈哈!”</br> 石敬瑭瞬間變臉,剛才還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轉眼間便大笑起來,說道:“上使所言甚是,是朕操之過急了。只不過眼下我大晉正是多事之秋,還望上使回去之后,幫朕多美言幾句。”</br> 蕭望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行禮,然后便轉身離去了。</br> 偏殿內,馮道和劉熙已經感到了來自石敬瑭的威壓,二人此時如坐針氈,心中都在想著離開這里的說辭。</br> 忽然馮道和劉熙聽到一聲冷哼,然后石敬瑭便說道:“我大晉被遼人如此看輕,就是因為各地藩鎮不尊王道,是因為天策府在旁肆虐!否則以中原之人力、物力,只要給朕十年時間,只要十年,就一定能讓我大晉君臨天下!”</br> 馮道和劉熙急忙起身行禮,說道:“陛下英明,臣等定當盡心竭力輔佐陛下,振興大晉!”</br> 石敬瑭聽著馮道、劉熙照本宣科的回答,心中沒有一絲波瀾,揮了揮手讓二人退下。</br> 出了皇宮,馮道心中久久不能平靜,為官幾十年的馮道也算是官場上的人精了,早就養成了波瀾不驚、面不改色的本事。可是今日,馮道在親眼見到遼國使者當面訓斥石敬瑭的場面時,馮道的心中再也無法保持平靜。</br> “如此的皇帝,如此的朝廷,怎么可能興旺?”</br> 馮道以前還用唐太宗渭水之盟,漢之文景二帝和親匈奴的事情來說服自己,認為大晉剛剛建立,只要假以時日,石敬瑭肯定會改變對遼國的諂媚態度。</br> 可是經過今天的事情,馮道已經非常清楚這不過是自己一廂情愿而已,石敬瑭此人根本不可能與唐太宗、漢之文景相提并論,此人非但沒有這樣的才干,更沒有漢唐的骨氣!</br> 回到府中,馮道已經想了一路,心中也隨之下定了決心。</br> 等到深夜時分,馮道吩咐自己的心腹,說道:“去將北鎮撫司的吳隊正請來。”</br> “喏!”</br> 滑州城外,天策軍中軍大營。</br> 李繼業收到了馮道派人送來的消息,不但知道了石敬瑭派出使團給耶律德光、述律平上尊號的事情,以及石敬瑭向遼國求援,請求遼軍南下助陣的事情,而且遼使蕭望當面斥責石敬瑭的事情也被李繼業知曉了。</br> 這些消息都是白濟汛派人日夜兼程送來的,李繼業收到消息之后心中也是警惕了幾分。</br> 此時天策府的北面有第一、第三野戰軍這兩支主力大軍,另外還有各地州縣的守軍將士在,兵力上沒有任何問題。所以李繼業也只是警惕了幾分而已,并沒有太過驚詫。</br> 兩個野戰軍六萬余將士,再加上各地守軍,北線防備遼軍的兵力至少在八萬人以上,就算耶律德光真的率軍南下殺來,這八萬將士也完全可以擋住遼軍的鐵蹄。</br> 不過李繼業還是派人給北線大軍的主將王祖河送去命令,命其廣派斥候,并且配合軍情司、鎮撫司聯絡相關情報,防止遼軍突然南下導致局勢被動。</br> 此時滑州這邊的戰局已經進入尾聲,滑州城內的守軍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義成節度使皇甫遇兩次派人過來,表示要率部投降,但是都被李繼業給拒絕了。</br> 笑話!</br> 李繼業正準備圍點打援,各部將士都已經部署到位了,你皇甫遇在這個時候想投降了,難道沒有身為魚餌的覺悟嗎?</br> 滑州的戰局已經被李繼業徹底掌控,滑州的幾個縣全都望風而降,李繼業命第二野戰軍派出了幾支小股部隊過去,便牢牢的占據住了幾個縣。至于滑州城,李繼業估計此時城中的糧草已經所剩無幾了,再加上此時天寒地凍,城內百姓和守軍已經一個月沒有出城砍柴了,沒有柴火便不能生火取暖,甚至連吃上一口熱飯都已經是一種奢望。</br> 如此局面之下,李繼業想要拿下滑州城,隨時都可以,甚至只要派出兵馬在城外喊一聲,估計城中的守軍都要開門投降的。</br> 所以李繼業才會如此閑庭信步,只等著晉軍的援兵趕來。</br> 可是這一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軍情司也已經幾次送來的情報,各種信息匯集在一起,都顯示石敬瑭已經派出了劉知遠率部趕來,但是滑州城方圓百里范圍內,根本沒有劉知遠所部的任何蹤跡。</br> “劉知遠不愧是在歷史上留下一筆的人物,按照軍情司的情報,石敬瑭可是給了劉知遠至少七、八萬人馬,如今竟然一點消息都查不到,此人還真是難纏啊!”</br> 李繼業思索了一下,便下令各部斥候擴大搜尋范圍,從滑州周邊一百里的范圍,擴大至兩百里,搜尋劉知遠所部的蹤跡。</br> 同時李繼業心中也定下了基調,再圍困滑州城半個月,如果還沒有引來劉知遠所部,便立即拿下滑州城,然后全軍齊頭并進,繼續向西推進。</br> 這邊李繼業正在全力搜尋劉知遠所部的蹤跡,在滑州以西四百多里之外的衛州,劉知遠率領的八萬精銳晉軍正在這里養精蓄銳。</br> 雖然石敬瑭已經發來詔令催促劉知遠盡快進兵,將李繼業所部阻擋在滑州一帶,盡量減少天策軍西征造成的影響。</br> 可是劉知遠卻對石敬瑭的催促詔令置之不理,在劉知遠看來,石敬瑭已經開始動用各種手腕打壓、瓦解各地藩鎮了,只要假以時日,楊光遠、高行周、安重榮等一眾節度使的態度很有可能會發生轉變。</br> 到時候朝廷便可以集結更多的兵力和資源,等到了那個時候,劉知遠便可以向朝廷索要更多的兵力,對陣上天策軍勝算也能更大一些。</br> “命令各部: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營,否則立斬不赦!”</br> 到了現在還沒有滑州城陷落的消息傳來,劉知遠便已經肯定這是李繼業在圍點打援,說不定現在天策軍的斥候正在瘋狂尋找自己所部,劉知遠自然不會順了李繼業的意,于是便止步于此,根本沒有繼續東進的打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