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李繼業率領直屬軍將士抵達了上游的黃河渡口。</br> 此時直屬軍將士在連日大雨過后的泥濘道路上急行軍整整兩天,在這兩天的時間里奔襲了一百三十多里路,即便直屬軍將士再精銳,如今也是疲憊不堪了。</br> 李繼業當即下令在渡口處休整一天,同時命一部將士立即搜集船只,為大軍渡河做好準備。</br> 就在這天夜里,黃河岸邊又是烏云密布,天空中已經看不到月亮和星星,只能透過云層中的月暈看到厚厚的烏云飄過。</br> 李繼業在大營中散布,心中卻是非常沉重。此番西征的計劃是經過自己與軍政部反復論證過的,如果順利的話,不但可以為天策府打下不少的州縣,而且還可以沉重打擊石敬瑭的統治基礎,讓偽晉的敗亡大大提前。</br>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先是自己率領的直屬軍先后被陽河水、黃河擋住,大軍進展大大延后,按照計劃與第四野戰軍合圍汲縣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只能臨時調整以第四野戰軍獨自圍攻重兵布防的汲縣,自己率領直屬軍盡快過去增援。</br> 緊接著,大雨到了。</br> 連日的大雨讓本就困難的渡河更加危險,李繼業此時也只能望河興嘆。而且按照軍中斥候的回報,此時不光是這邊,整個衛州甚至是相州以東的大片地區都是普降大雨,已經好幾天時間了。</br> 李繼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便又多了一層擔心,黃河流域,連日大雨,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br> “主上!”</br> 李繼業定睛一看,是親衛旅旅帥崔琦,便問道:“是軍情司的消息還是鎮撫司的消息?”</br> “啟稟主上,是軍情司的消息。”</br> 說著,崔琦便將一封軍情急報呈給了李繼業。</br> “嗯?”</br> 只見李繼業先是眉頭緊鎖,緊接著便將怒喝一聲,道:“楊光遠混賬!此人該死,為了富貴而拋棄大義,已經毫無節操可言!”</br> 崔琦眼見李繼業暴怒,也是嚇了一跳,站在一邊不敢多言。</br> “立即將各營折沖都尉找來,馬上!”</br> “喏!”</br> 中軍大帳內,李繼業眉頭緊鎖坐在上邊,左營折沖都尉甕盂、右營折沖都尉樊超、騎兵營折沖都尉張天佐三人已經趕來。斥候旅旅帥李小川此時在大營中負責防務,親衛旅旅帥崔琦則是站在李繼業的身后聽令,大帳內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向了怒火中燒的李繼業。</br> 片刻之后,李繼業說道:“根據軍情司送來的急報,楊光遠倒戈了!”</br> 眾人聞言大吃一驚,楊光遠倒戈非同小可,如此一來在衛州北面就只剩下高行周一部孤軍奮戰了。</br> 李繼業說道:“現在局勢非常危險,高行周所部肯定擋不住石敬瑭和楊光遠的夾擊,敗亡是遲早的事情。高行周所部敗亡之后,石敬瑭、楊光遠便會合兵一處,集結大軍增援衛州的劉知遠所部,咱們面臨的壓力將會劇增,甚至戰局會直接逆轉!”</br> 此時眾人也都心情沉重,隨著楊光遠的倒戈,天下反抗石敬瑭的藩鎮聯盟基本上宣告瓦解了,用不了多久,便會形成天策府孤軍奮戰的局面,石敬瑭便可以糾集各地藩鎮,甚至是遼軍的兵力來圍攻天策府。</br> “主上,必須立即支援高行周所部,至少要讓高行周多支撐一段時間。”</br> 樊超焦急的說著。</br> 甕盂也急著說道:“主上,屬下以為支援高行周所部是必須的,至少在咱們拿下衛州之前,絕不能讓高行周敗亡!”</br> 李繼業點頭贊同,自己麾下的這些將領已經歷練出來了,對于戰場局面的分析也非常到位,心中也多出了幾分欣慰。</br> “支援高行周所部是必須的。”</br> 李繼業看著沙盤思索了很久,此時距離高行周所部最近的便是第二野戰軍所部,可是此時李任所部也面臨著腹背受敵的危局,第五野戰軍那邊也是一樣,這兩部一時半會是抽不出來兵力的。而第四野戰軍現在正擔負著兵逼汲縣的重要任務,一個軍的兵力自己還不夠用,哪里還有兵力支援高行周所部?</br> 此時李繼業也是心生感嘆,看著自己率領十余萬大軍聲勢浩大,可是此時兵力已經完全鋪開,一時間也抽調不出足夠的兵力支援高行周了。</br> “看來只能從咱們這邊抽調兵力了。”</br> 說完,李繼業便看向了張天佐,說道:“趁著現在還沒下雨,明日一早騎兵營率先渡河,你率領騎兵營將士奔襲澤州城,支援高行周所部。”</br> 張天佐叉手領命,只是張天佐擔心的說道:“主上,屬下擔心時間來不及,萬一……”</br> 李繼業大手一揮,說道:“沒有什么萬一!如果高行周堅持不下來,那便是他命中該絕,誰也救不了他。到時候我軍全力固守現有疆界便好,我諒石敬瑭也攻不進來。”</br> “喏!”</br> 軍議散去,李繼業卻久久睡不著,一個人坐在軍帳內思索著眼前的戰局。</br> 忽然,李繼業聽到外面傳來淅瀝瀝的聲音,緊接著崔琦便臉色很是難看的走了進來,叉手說道:“主上,又下雨了!”</br> 李繼業心中猛然下沉,快步走到了門口。</br> 只見外面已經下起了小雨,雖然沒有前幾天的雨勢大,可是卻連綿不斷,看著架勢短時間是停不下來的。</br> 李繼業抬頭看了看天色,可是此時烏云密布,漆黑的夜色下也看不出什么來,便問道:“還有多久天亮?”</br> 崔琦叉手說道:“啟稟主上,現在已經黎明時分了,再有不到一個時辰天就亮了。”</br> 李繼業深呼一口氣,一股冰涼的潮氣被吸入胸腔,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告訴張天佐,騎兵營立即準備渡河,天亮時分便出發。”</br> 崔琦擔心的說道:“主上,萬一雨勢變大,渡河就會非常的危險啊。”</br> “那就趁著雨勢不大的時候快速過河!”</br> 李繼業斬釘截鐵的說著,崔琦便叉手領命,急忙去通知騎兵營將士了。</br> 此時直屬軍將士已經搜集了四十多艘大船,如果只是暫時運送騎兵營將士的話,完全能夠保證在一個時辰之內完成。李繼業也只能寄希望于在這一個時辰之內,雨勢不要變大了。</br>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渡口的時候,張天佐已經率領騎兵營六千將士整裝待發,隨軍攜帶的輜重也全部準備好,全軍將士攜帶五天的糧食,除此之外一切輜重全部從簡。</br> 李繼業站在轅門處,此時的雨勢大了一些,但是還不至于影響渡河,于是李繼業便下令騎兵營立即渡河,前去支援高行周所部。</br> 張天佐立即率部登船,此時四十艘大船已經在渡口停靠好,臨時重金招募來的船工也準備就緒。</br> 只見一隊隊的將士牽著戰馬列隊登船,眾將士冒著小雨也依舊井然有序,沒有一絲混亂。</br> 就在這時,天空中閃過一道亮光,緊接著一聲炸響在天空中彌散開來,李繼業頓時一驚,只覺得落在鎧甲上的雨滴瞬間變大,原本的小雨轉眼之間就變成了大雨。</br> 此時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激起了無數的水泡,彌漫的水霧甚至已經遮擋了視線,讓李繼業看不清前方的渡口。</br> “唉!”</br> 李繼業長嘆一聲,看這架勢,這場大雨短時間內也聽不了的,高行周那邊也只能靠他自己了。</br> 大雨中,張天佐和騎兵營將士已經停止登船,眾將士就在大雨中列隊待命,這些將士身披鎧甲如同雕塑一般,巋然不動,任憑冰冷的雨滴敲打在鎧甲上,發出陣陣鳴響。</br> “命令眾將士立即返回大營,再給眾將士準備些熱湯暖暖身體。”</br> “喏!”</br> “妥善照顧好那些船工,將那些大船固定好。”</br> “喏!”</br> 吩咐好一切之后,李繼業臉色凝重的走向中軍大帳,崔琦跟在李繼業的身后不敢說話,心中也是沉甸甸的。</br> 張天佐率領騎兵營將士重新集結,然后有序的返回大營內休整。大隊的將士和戰馬行走在大雨之中,腳下不斷發出噼啪的聲響,可是大軍將士卻沒有一個人交頭接耳,也沒有一個人垂頭喪氣,只是眾將士的心中有些悵然若失,為沒能出征支援友軍而感到遺憾。</br> 李繼業回到中軍大帳之后,便讓崔琦也回去休息了,自己一個人思索著眼前的局面。</br> “高行周所部是救不了了,不過作為友軍,我還是要做些什么!”</br> 李繼業思索了一會兒,便提筆開始寫信。</br> 此時李繼業準備寫兩封親筆信,一封是給高行周的,要讓高行周提防楊光遠所部的夾擊,一旦局面不利,可以放棄城池趕來與自己回合。</br> 而另一封親筆信則是給楊光遠的,李繼業認為此人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小人,如今為了榮華富貴而臨陣倒戈,那自己就必須表明天策府的態度,讓楊光遠明白做人要有底線,行事的時候也要有所顧忌!</br> 兩封書信很快就寫好了,李繼業命人叫來斥候旅旅帥李小川,吩咐道:“這兩封書信立即送出去,這封送到澤州給高行周,這封交給楊光遠。這兩封信要派得力之人去送,明白嗎?”</br> 李小川叉手領命,接過兩封書信急匆匆去安排了。</br> 而李繼業則是靠在一旁,閉上雙眼嘆息不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