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登州城刺史府。</br> 這天一大早,一個壞消息被快馬送到了李從燕的面前:平盧節度使治下的青州突然爆發了瘟疫,已經開始傳播周邊州縣。據稱此時的青州城內瘴氣沖天,不論軍民盡皆伏倒,而官府卻束手無策。</br> 青州在登州以西,距離登州約有四、五百里,這個距離雖然看起來很遠,但是在這個時代并沒有防控一說,也沒有針對具體瘟疫的特效藥,想必那平盧節度使更沒有能力平抑瘟疫,這幾百里的距離對于來勢洶洶的瘟疫來說,可謂轉瞬即至!</br> 李從燕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召集刺史府上下,在大堂上開始部署防疫之事。</br> “左果毅都尉李魏何在!”</br> “末將在!”</br> “你率領新軍第一團、第二團、第三團立即開赴登州邊界,從即日起封鎖各地邊界,禁止平盧節度使治下一切人等進入登州境內!”</br> “喏!”</br> “右果毅都尉李任何在!”</br> “末將在!”</br> “你率領新軍第四團巡查各地,發現有青州人等偷入登州境內,一律就地抓捕。記住要劃定區域將其單獨關押!”</br> “喏!”</br> 吳從漢聞言微微皺眉,此時叉手說道:“主上,屬下以為防疫之事重大,但是封鎖州界的話是不是有些偏激?如此一來,各處工坊的產出將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不但刺史府的收入和稅賦都會受到影響,而且各地商賈也會因此而怨聲載道的!”</br> 李從燕沉聲說道:“如果瘟疫蔓延到登州各地,不管是百姓還是在座的諸位,全都在劫難逃,人命都沒了,還要這些錢財有何用?先保命,再談錢!”</br> “喏!”</br> 而后李從燕看著吳從漢,大聲說道:“錄事參軍吳從漢何在!”</br> “屬下在!”</br> “立即給各地府衙下令,命各地巡城弓兵嚴查城池出入,防止平盧節度使治下之人混入城中,同時一旦發現瘟疫苗頭,立即封鎖城池,并上報刺史府,不得延后、隱瞞!”</br> “此外,命各縣縣令立即在城中規劃公共浴池,各地百姓分批免費沐浴,以凈身防疫。各地城池、村落從即日起開始大掃除,所有清掃出來的污祟之物集中堆積,每日予以焚燒。此事由各縣縣令、村中長老、村正負責,不得有誤!”</br> “喏!”</br> “本刺史會率領第五團留守登州城,隨時應對各方情況,諸位每兩日向刺史府做一次通報,不得延誤!”</br> “喏!”</br> 此時后唐各地城池的衛生情況非常堪憂,早已沒有了盛唐時候的整潔。</br> 在大唐開元盛世之時,不但在長安、洛陽等大城設有公共浴池、收容尸體的義莊、贍養老弱孤兒的善濟院等等設施,還有專門人等清掃街道,每兩日有人灑水,每三日有專人將城中垃圾運送出城。</br> 可是到了如今,長安、洛陽等地的衛生情況早已大不如前,登州各地的城池之中更是到處屎尿、垃圾遍地,各地府衙在劉瑜等人的治理下早已經不堪重負,更別說清理垃圾了,根本沒有人理會。</br> 李從燕對于這種情況已經一忍再忍,只是此前一年多的時間里,刺史府上下一件事情接著一件事情,根本沒有精力和時間騰出手整頓各地的衛生問題。如今借著青州疫~情爆發的機遇,李從燕在全力預防疫~情的同時,可以順勢摟草打兔子,開展一場全登州范圍內的衛生大掃除,總算是了卻了心中的一樁事情。</br> 此時部署完畢之后,李從燕對所有人說道:“此次青州大疫來勢洶洶,諸位切不可掉以輕心,也不可存在僥幸心理,對外要嚴防境外輸入,對內要嚴抓衛生清掃,內部、外都不可懈怠!”</br> 眾人齊聲應諾。</br> 從第二天起,李任和李魏便各自率部開拔,很快便將登州邊界封鎖了起來,對往來登州內外之人嚴加盤查。而登州一城四縣的大小官吏也開始行動起來,在李從燕的嚴令下,將各地城池、村落的百姓驅動起來,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大清掃。</br> 牟平縣。</br> 唐毅父子三人剛剛將自家房屋修葺了一番,過上了自家夢寐以求的好日子。而此時,唐毅父子三人正在村正的率領下掃街,父子三人大汗淋漓,但是卻滿身干勁,對生活充滿了希望。</br> 唐毅三父子所在的村落名叫南塘村,就在牟平縣以南,村子里的百姓大多姓唐,故此得名。</br> 此時南塘村中家家戶戶都在忙碌著,村中百姓不是在清掃自家房屋院子,就是在村正的指揮下清掃村子各處,里里外外忙的不亦樂乎。</br> “阿兄,你說李刺史這是要干什么?”</br> “怎么了?”</br> “你說李刺史之前又是分地又是賑濟百姓的,咱們都能明白其中道理,無非就是想讓咱們平頭百姓過的好一些,這可是真真切切的仁政。可是此番李刺史竟然連掃街、洗澡的事情都要管,這是要干什么?”</br> 唐毅看著站在一邊偷懶的弟弟唐銘,笑罵著上去就是一腳,而后訓斥道:“今早你沒聽村正說嘛,青州那邊正在鬧瘟疫,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了,聽說還有一大家子都死絕的!這瘟疫啊,說不準什么時候就會傳到咱們登州,李刺史已經派兵封鎖州界了!你說為什么要灑掃衛生?瘟疫從何而來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臟亂、邋遢,病從口入的道理你也不懂!”</br> “李刺史讓全州灑掃衛生,陳縣令還安排咱們村的人登記造冊,等待指令去牟平縣城內定點洗澡,為的就是防止爆發瘟疫,這可也是愛民的仁政!”</br> 唐銘聞言鬧了個大紅臉,訕訕的說道:“阿兄這么一說,我就都明白了。幸好咱們有李刺史,否則瘟疫鬧僵過來,還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br> “你明白就好!刺史府此番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錢糧,這些都是李刺史在一力承擔,做人要懂得感恩,飲水思源!”</br> “喏!”</br> 兄弟二人正說話間,唐父背著一個竹筐走了過來,對著唐毅等人問道:“這邊灑掃完了沒有?”</br> “差不多了,阿爺有何吩咐?”</br> “走!村正帶人在那邊收攏村中污祟之物,咱們招呼幾個青壯,背上竹筐過去幫忙運走。按照李刺史發布的命令,這些污祟之物不但要運出村子,而且都要集中焚燒,不可堆積不理,否則便會滋生瘟病。”</br> 唐毅和唐銘聞言趕緊料理了手中的活計,而后招呼起身邊的幾個青壯,眾人跟著唐父趕往村西。</br> 只見村正已經招呼了十幾個村中青壯,正在處理那些污祟之物。</br> 唐毅遠遠看去不禁瞠目,那污祟之物已經堆積了足足兩、三人高,七、八人環抱都合不攏,沒想到原本生活了許多年的村子,竟然有這么多的污祟之物!</br> “阿兄,咱們村子原來有這么臟嗎?這些污祟之物都是從哪里冒出來的!”</br> 唐銘咽了咽口水,看著眼前的垃圾堆,以及還在不斷往這邊運送垃圾的村民,著實有些不敢相信。</br> 唐毅感嘆道:“如果不是李刺史大力督促各地掃除,誰能想到自己身邊會如此腌臜!幸好此番李刺史高瞻遠矚,否則一旦青州瘟疫傳了過來,咱們南塘村定然在劫難逃!”</br> 說話間,唐父與村正小聲談論了一番,而后二人便開始指揮眾人分運垃圾,準備全部運到村西五里外的荒野就地焚燒。</br> 唐毅看了看天色,也招呼身邊幾個青壯,說道:“天色已經不早了,大家加把勁,盡快將這些污祟之物運出村去!”</br> “喏!”</br> 眾人齊聲應和一聲,偌大的垃圾堆在眾人的努力下不斷變小,到了傍晚時分終于見底了。</br> 唐毅此時氣喘吁吁,看了看所剩無幾的垃圾堆,正要招呼眾人再接再厲,就在這時村正接到了牟平縣縣衙送來的指令。</br> 村正看過之后,先是謝過前來送信的衙役,而后揮了揮手中的指令,笑著對周圍眾人說道:“陳縣令有令,明日、后日兩天,咱們南塘村的男女老少前往牟平縣沐浴。還有,李刺史已經發下了衣物,村中凡是六十歲以上的老者,十歲以下的孩童,刺史府都將贈與冬衣、夏服各一身,并分發強身去瘟之藥!”</br> 眾人聞言頓時歡聲雷動,紛紛高呼李從燕千歲,甚至還有人提議村中籌集錢糧,為李從燕建生祠。不過這個提議有些太過,眾人歡呼了一陣便無人再提。</br> 唐毅此時心神蕩漾,剛才的疲憊更是一掃而光,大聲說道:“鄉梓鄰里!李刺史如此厚恩,咱們還有什么可說啊?此番防備青州疫~情,李刺史如何指令,咱們便如何做,切不可有半點拖延、敷衍,定要竭盡全力!”</br> “理當如此!”</br> “說的在理,咱們就應該聽李刺史號令!”</br> 說著,唐毅便招呼眾人繼續干起,直到將村中垃圾全部運出。</br> 入夜時分,南塘村里里外外已經煥然一新,雖然并沒有增添一間新房,但是卻給人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往日的各種污祟不見了蹤影,那些難以莫名的氣味也消失不見,村中甚至還有了絲絲清新的感覺。</br> 在村子以西五里,村正在全村老少的注視下,將火把丟進了垃圾堆,火焰瞬間燃起,轉眼之間便將偌大的垃圾堆吞噬掉,濃濃的黑煙直上夜空。</br> 唐毅看著耀眼的火焰,感受著熾熱的熱浪,心中也同樣感受到了光明和溫暖。</br> “看著吧,有李刺史在,將來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就如同這火焰一般,李刺史會將往日的黑暗一掃而空,我等小民也會有富足的日子,一定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