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李從燕在民政部部長吳從漢、實業司司丞李偲升、主事汪浩的陪同下來到南萊山視察。</br> 南萊山的煤礦、鐵礦,以及山腰處的煉鐵廠已經全部竣工,并且已經開始投產。</br> 李從燕一眾在南萊山南麓下馬,而后經過一條專門修建的上山道路進山,經過鐵礦而后到達了山腰處的煉鐵廠。</br> 此番李從燕要在煉鐵廠查看煉鋼的情況。</br> “啟稟主上,煉鐵廠在籌建完畢之后,便開始以最大產量生產鐵料,全力供應兵仗司的原料。上月,實業司在接到主上的命令后,便專門分出了一座高爐用于煉鋼,現在已經煉制出鋼錠百斤有余。”</br> 李從燕聽著監管礦業的主事汪浩的匯報,點了點頭,說道:“走,去看一看。”</br> “喏!”</br> 眾人來到煉鐵廠的一側,這里有一座單獨的高爐,是專門煉制鋼材的。</br> 李偲升對汪浩說道:“汪主事,你來為主上講解一下吧。”</br> “喏!”</br> 汪浩走到高爐近處,說道:“主上請看,因為煉鋼所需的溫度要遠高于煉鐵,所以煉鐵廠對這座高爐進行了改良,增加了一座風箱,并且擴大了儲溫室以增加爐內的溫度。同時對用于煉鋼的鐵料也進行精細篩選,在煉鋼的同時加入細鐵粉……”</br> 李從燕聽得不住點頭,此時煉鋼廠集中了登州以及周邊幾個州縣的頂尖百工,這些人都是常年與鋼鐵打交道的“專業人士”。</br> 再加上大唐三百年煉鐵技術的沉淀,此時這些百工結合李從燕的技術指點,煉鐵、煉鋼的技術已經獨步天下,至少比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煉鐵廠要先進!</br> 李從燕詢問了幾個問題,而后便接過汪浩呈過來的一個鋼錠仔細觀察了一番。只見鋼錠通體呈雪白銀色,雖然與后世的鋼材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已經達到李從燕心中的預判了。</br> “這種鋼材用來打造火器,應該是可以了!”</br> 其實按照后世明代的經驗來看,用優質的熟鐵打造火器就完全夠用。可是李從燕卻有自己的想法,這個時代雖然混亂動蕩,但是北方有契丹人虎視眈眈,西北有黨項人如鯁在喉,西南有吐蕃居高臨下,這三方都不是善茬。</br> 特別是契丹人和黨項人,其實如果按照實力對比來看,不管是契丹人還是黨項人,實力都要遠遠超過明末時期的后金。這個時代各地的節度使,包括石敬瑭和南方的割據勢力,其實力也要強于明末時期的流寇、軍閥。</br> 所以李從燕對于兵備的要求向來是從嚴從高的,既然煉鐵廠已經可以產鋼,那將來的火器就必須用最好的材料打造,這樣才能發揮最好的戰力。</br> “如果煉鐵廠全面停產鐵料,轉而生產鋼材,那產量方面可有保證?”</br> 汪浩聞言頓時愣住了,思索了一下,說道:“啟稟主上,眼下煉鐵廠出產的鐵料足以供給兵仗司。可是如果轉而生產鋼材的話,煉鐵廠的產量會直線下降,畢竟煉鋼所需的時間、消耗都要遠遠超過煉鐵。到時煉鐵廠的成本會大幅提升,產量卻比煉鐵低,屬下擔心皆是無法保證兵仗司所需。”</br> 李從燕微微嘆息一聲,點頭表示認可這個說法。即便煉鐵廠可以通過增加高爐的辦法來提高產量,但是鐵礦石和焦炭的供給可否跟得上?全面推行鋼制兵備的開銷幕府是否可以支撐得住?</br> 想了這些,李從燕便放棄了將新軍裝備全面換成鋼制的打算,心中暗道:“還是先等等看,等到合適的時機便研發火器,這些鋼材便可以派上用場了。”</br> 于是李從燕說道:“煉鐵廠先保持這一座高爐煉鋼即可,所產鋼材妥善儲存,不得出售、不得挪作他用,等待我的命令。”</br> “喏!”</br> 眾人雖然不知道李從燕的打算,但是對于李從燕的命令都無條件服從,這已經是眾人下意識的舉動,也是對李從燕的絕對信任。</br> 李從燕處理完煉鐵廠的事情后,便直接返回了登州城。此時軍政部部長李魏已經在府邸等候多時了。</br> “見過主上。”</br> “東西帶來了?”</br> “喏!”</br> 李魏將一幅特制的輿圖放在桌面上展開,李從燕仔細查看了起來。</br> “啟稟主上,這幅輿圖是按照主上的要求,經過軍政部的實地勘察后,專門繪制的。”</br> 這是一個月之前李從燕交給李魏的一個任務,測繪登州以西鄰近邊界地帶的地形,尋找可以設立軍事據點的險要之地。</br> 雖然現在天下的局勢還很穩定,但是李從燕卻已經有些坐不住了,因為按照歷史來看,李嗣源的人生即將到站,隨后便是洛陽巨變、石敬瑭崛起,接下來契丹人就要強勢登場了!</br> 于是李從燕開始為將來做部署,這幅輿圖就是第一步。</br> “主上請看,軍政部在登州西部的虎頭崖、云山等地選取了八處適合修筑據點的所在。”</br> 李從燕知道虎頭崖和云山這兩座山脈,都是登州以西比較大的山脈,占地很廣。</br> 李從燕看了一會兒,說道:“幕府剿匪之前,在虎頭崖和云山上原本盤踞了不少的賊寇,軍政部選取的這些據點與賊寇遺留下來的老巢,可有重疊的?”</br> 李魏笑著說道:“主上明鑒!這八處選取的據點全都是那些賊寇遺留下來的老巢。主上請看,這八處據點地勢險要、四通八達,而且建筑的面積也足夠大,不但可以用于新軍屯守之所,也可以作為大軍后方的屯糧之地!”</br> 李從燕點了點頭,這正是自己所需要的,于是說道:“好!那就是這八處了。軍政部立即招募民夫,限期兩個月對這八處據點進行修葺、擴建。我要將這八處據點改建成新軍在西面的隘口堡壘,加強登州西面的防守力量!”</br> “喏!”</br> 而后李魏問道:“主上,屬下有一事不明,還請主上示下。”</br> “哦?說說看。”</br> “此番主上在西面設立諸多據點,果真是為了增強西面的防務?以屬下之見,此舉更像是為了主動出擊!”</br> “哈哈!”</br> 李從燕大笑起來,非常贊賞的看著李魏,說道:“不錯,我確有此意!”</br> “主上,屬下有一言,還望主上思之慎之!”</br> “嗯,好。你說吧。”</br> 李魏叉手說道:“如今圣人在朝,雖然兩川叛亂尚未平定,但終歸是一隅之亂,不會擾動天下。而朝中諸皇子被圣人分散地方,朝中短時間內也不會發生動蕩。如此情況之下,主上屯兵邊界,勢必會遭到朝廷重擊的!”</br> 李從燕欣慰的點了點頭,李魏的眼界雖然有些局限性,但是在自己一班手下之中也算是上等之才,此時已經有了一定的大局觀,可以將天下大事與登州聯系起來。</br> “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不過有兩點是錯的。”</br> “請主上明示!”</br> “兩川之亂不會是一隅之亂,而是切切實實的裂土自立!”</br> 李魏聞言吃了一驚,朝廷的實力要遠大于兩川,在他看來兩川想要裂土自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br> “還有一點,那就是諸皇子分散到地方為節度使,不但不會穩定朝政,反而會讓諸皇子的勢力極度膨脹,天下動蕩只是時間問題!”</br> 聽到這里,李魏的臉色再度巨變,此時已經不僅僅是吃驚,而是驚駭了:“主上的意思是,這天下大亂將至?”</br> 李從燕點了點頭,正色說道:“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會做出重重部署,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br> “主上可有把握?畢竟如今天下依舊穩健。”</br> “哦?是嗎?”</br> 李從燕說道:“去年,北方的義州、憲州、泰州、石州等地糧食歉收,數以十萬計是流民掃蕩四周,朝廷賑濟無果,只能出兵彈壓,短短數月之間尸橫遍野!”</br> “去年冬,寧州、慶州聚集大批賊寇劫掠州縣,彰義節度使出兵平亂,不但斬首數千賊寇,還掠殺了數萬百姓!”</br> “就在今年年初,陜州和曹州都發生水災,百姓易子而食,可各地世家、豪族卻閉門緊守,朝廷也束手無策、無錢賑濟,兩州百姓十不存二!”</br> “離咱們登州近一些,就說青州,上次青州瘟疫,平盧節度使沈譚是如何做的?將所有染病百姓及家眷就地斬殺!”</br> 李從燕說得有些激動,此時站了起來平緩了一下心情,繼續說道:“如此天下,何來穩健一說?在我看來,這樣的天下如同坐在烈火之上的油鍋,雖然看上去十分平靜,但只需一個契機,便會翻滾爆裂!”</br> 李魏的臉色很難看,自己想不到看上去并無波瀾的天下,竟然如此危機四伏。</br> “主上,那咱們該怎么辦?主上可是皇子啊!”</br> 在李魏看來,李從燕是皇子,如果天下真的巨變,那李從燕也不可能獨善其身。</br> 李從燕說道:“你還記得剛到登州時,我對你們說過什么嗎?”</br> “記得,主上曾說:大丈夫在世,聞達天下則要救濟斯民、掃清寰宇,寡居陋室也要幫扶左右、見義而為。”</br> “不錯!”</br> 李從燕說道:“我今日所作所為,便是如此!天下大變在即,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天下百姓隨之傾覆。我李從燕要率領新軍將士,與你們一道匡扶天下,讓天下百姓都過上登州百姓一樣的生活!”</br> 李魏聞言當即叉手說道:“李魏愿隨主上匡扶天下,一往無前!”</br> 李從燕欣慰的點了點頭,同時心中暗道:“不但如此,我還要建立一個嶄新的大唐,讓四方胡族不敢正視華夏,讓大唐的天威再次傳遍四海,讓漢家的旗幟飄揚在目之所及之地!”</br> 數日后,軍政部開始在登州西部邊界大肆修建軍事據點。一個月之后,李從燕下令在八處新修建的軍事據點囤積錢糧、兵備,并開始調集部分新軍將士前往駐守,新軍各部將士定期輪流前往輪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