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城。</br> 幕府的官差在各個城門附近張貼了公告，將皇帝李嗣源分封諸皇子為王的消息公布了出來。</br> 城中百姓以及來往行人、客商很快聚集起來，指著公告議論紛紛。</br> “這是怎么回事？圣人分封王爵，竟然沒有冊封李刺史！”</br> “李刺史一心為民，將原本積貧積弱的登州治理成如今的繁華，朝廷和圣人為何厚此薄彼，還有沒有天理了！”</br> “天理？”</br> 一個商賈模樣的男子一臉不平的說道：“如今這世道哪里還有天理可言！李刺史為了登州百姓，幾次與世家為敵，一定是那些世家在朝中的親族搞的鬼，可嘆李刺史一心為民，竟然落得如此境地！”</br> 周圍眾多百姓深以為然，紛紛開始為李從燕抱不平。</br> 這時，另一個百姓大聲喊道：“官爺，李刺史未被封王，登州一眾官吏為何不上奏朝廷，為李刺史鳴冤啊！”</br> “對啊！李刺史待你們不薄，俸祿都比原先漲了許多，如今李刺史有事，你們為何不伸把手？”</br> “他們當官的不管，咱們平民百姓管，大家一起上萬言書，為李刺史鳴冤！”</br> “對，上萬言書！”</br> 圍堵在城門口的數百名百姓頓時群情激奮，開始叫嚷著為李從燕喊冤，負責張貼公告的幕府官差急忙安撫眾人，大聲說道：“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br> “諸位有所不知，我等登州大小官吏怎會不幫李刺史？只是李刺史有令在先，不讓我們為其發聲，擔心朝廷會因此怪罪，會連累了我們，以及登州百姓！”</br> 一眾百姓聞言更是不干了，李從燕自己都受了天大的委屈，竟然還一心維護登州百姓，這等好官天下無二，豈能坐視不管？</br> 那官差眼見一眾百姓就要暴走，急忙大聲喊道：“諸位不要亂來，李刺史自有打算，諸位不要給李刺史添麻煩，請相信李刺史，相信朝廷！”</br> 一番安撫下來，這些百姓才稍稍平復了一些。</br> 緊接著，官差又拿出了一份公告，就貼在了封王公告的旁邊。</br> “這是什么？”</br> 官差大聲說道：“李刺史念及登州百姓求醫問藥困難，甚至一些百姓因病破家，心中甚是不忍，于是要在登州城籌建醫館，而后還將陸續在每個縣都籌建一座醫館！”</br> “這些醫館隸屬于幕府，坐館醫匠都是幕府軍醫司的名醫，不僅醫術高超，而且求醫問藥所需的診費低廉，只收取一些藥材的成本價而已。甚至家中確實困難的百姓，還可以申請分期付款，絕無利息！”</br> 說完，圍觀的百姓先是安靜了下來，緊接著便轟的一下，紛紛歡呼著李從燕的名字，一些看上去身體就不太好的百姓甚至直接跪了下來，就對著那張公告不斷磕頭哭泣。</br> 這樣的場景在登州各處城門同時上演著，隨后李從燕沒被冊封為王，以及開設醫館的消息如同颶風一般，迅速席卷了整個登州。</br> 僅僅幾天的時間，登州一城四縣的二十多萬百姓群情激奮，對朝廷和皇帝李嗣源開始心生不滿，而對李從燕則滿心感恩，充滿了歸屬感。</br> 話分兩頭，登州城東。</br> 這是一處臨街的院落，前方是一座兩層的閣樓，后面則是一處不小的院落，還有一些房間可供使用。</br> 李從燕帶著李魏、吳從漢在院子里東看西看，還有不少原軍醫司的醫匠在院子里忙碌著，不斷收拾各種藥材，以及一些李從燕都叫不上名字的物件。</br> “啟稟主上，按照主上的要求，屬下已經從軍醫司中抽調了五名醫匠、二十名學徒，目前這二十五人已經全部到這醫館就位，醫館所需的各種藥材和物資也已經采購完畢。”</br> “嗯，很好。”</br> 李從燕對吳從漢問道：“民政部衛生司籌備得如何了？衛生司負責登州各地醫館的統管，負責預防、消除瘟疫，監管各地藥鋪和民間醫館、郎中，其職責很重要，馬虎不得！”</br> 吳從漢說道：“主上放心，衛生司已經的籌建已經差不多了，衛生司的駐地就在民政部內，屬下已經單獨劃出了一些屋舍，有李部長的協助，從軍醫司抽調了一些骨干，屬下還從民間招募了幾個人才，目前衛生司已經開始正常運轉。”</br> “嗯。衛生司的司丞準備用誰？”</br> “孫辛路。”</br> “孫辛路？”</br> 李從燕回憶了一下，而后說道：“你說的是軍醫司第五組的組長，孫老肉？”</br> 吳從漢笑著說道：“正是此人！”</br> 這個孫辛路五十多歲年紀，生得瘦瘦弱弱的，可是卻非常好吃肉，幾乎頓頓都要吃，否則就會食欲不振水米不進，久而久之軍醫司的一眾同僚便給孫辛路起了諢名：孫老肉。</br> 李從燕笑著說道：“那就是他吧，此人做事穩健，而且醫術不錯，是個人才。”</br> “喏！”</br> 說話間，李從燕三人來到了醫館的二層閣樓上。在這臨街的二層樓內，一層是百姓抓藥，以及初診之處，而二層這里則是醫館用來診治病理，詳細問診的地方。</br> “醫館不能像以前那樣，不管是什么病都聚在一起看，跌打損傷、刀傷割傷等，統稱為外科，瘟病、氣血之癥統稱為內科，小兒病灶為兒科，婦人之病為婦科，生產孩子為產科，醫館暫時分為這五大類。”</br> 吳從漢和李魏聞言都很詫異，內科和外科還能理解，外傷便是外科，內里之病便是內科，可是這兒科、婦科、產科還要專門獨立出來？以往從未聽說過穩婆還能當醫匠的！</br> 吳從漢急忙派人將孫辛路找來，將李從燕的吩咐告之，孫辛路聞言也很詫異，叉手說道：“主上，這兒科和婦科尋常醫匠一并診治就好，沒必要單獨拿出來。而且這產科，民間多找穩婆來接生，哪有醫匠接生的道理？”</br> 李從燕笑著說道：“我就知道你們會這么說，不過此事我要獨斷專行一次。”</br> “你們記住，救死扶傷是醫匠的天職，不管是兒科還是婦科，都是為了救民解困，將醫匠的醫術分得越細，對前來問診的百姓來說就越是好事。”</br> 隨后，李從燕又提到了產科，說道：“我知道你們都看不起穩婆，但是你們都想一想，一個人來到世上，是誰的功勞？是穩婆，是穩婆將千千萬萬個嬰孩帶到了這個世上，如此功德，難道那些穩婆還當不起醫匠二字嗎？”</br> 孫辛路聞言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吳從漢和李魏也思索了起來，三人沉默了一會兒，孫辛路抬頭說道：“可是主上，穩婆都是女人，這女人擔當醫匠……”</br> “女人又如何？宮中便有女醫官，而且大唐之時多有女人擔任官職，甚至擔任軍職的。如今為何女人不能擔任醫匠？”</br> 孫辛路聞言只是糾結了一下，便釋然了，叉手說道：“主上所言甚是，是屬下狹隘了！”</br> 李從燕問道：“那這產科的籌建，你準備怎么辦？”</br> 孫辛路想了一下，說道：“屬下準備在民間招募手段高明的穩婆，而后屬下會給這些穩婆教授一些必要的醫學常識和藥理常識，待到這些穩婆學成之后，便正式讓她們在產科出診。”</br> “嗯，很好。”</br> 李從燕提點道：“不過醫館還要做好宣傳，這兒科、婦科和產科都是為了救治小兒、婦人和孕婦，要防止別有用心之人借機污蔑醫館，也要預防百姓產生誤解。”</br> “主上的擔心是對的，屬下一定妥善辦好此事。”</br> 隨后李從燕想了一下，說道：“這樣吧，以幕府的名義給各縣下發公文，讓各縣府衙協助醫館進行宣傳，應該會事半功倍的。”</br> 孫辛路叉手說道：“如此甚好，屬下謝過主上！”</br> 眾人說完，李從燕便帶著幾人來到一層，這里已經有幾名學徒在忙活了。</br> 李從燕觀察了一下，一層的布置類似于后世的中藥店，一圈柜臺內，整面墻都被做成了大柜子，柜子上面有眾多的小抽屜，里面便是各種藥材。</br> 此時幾名學徒正在核對藥材，并且在小抽屜外面貼上藥名，李從燕看了看，一層售賣的藥材不下數百種。</br> “醫館的藥材一定要保證品質，絕不能以次充好，更不能用假藥。”</br> “喏！”</br> “另外，醫館也要賣一些成藥，這些成藥必須是醫館自制的，不能用外面的成藥，否則藥品的質量無法保證。”</br> “喏！”</br> “再有就是價格，醫館的所有醫匠都不得收取診費，由民政部衛生司給這些醫匠每月發放薪酬。知名醫匠每月底薪五百錢，一般醫匠每月底薪三百錢，學徒每月底薪一百錢，此外這些醫匠每接診一名患者，便有十錢的提成，學徒每配成一副藥，便有三錢的提成。至于藥品，一律按照進價售賣，而且那些貧苦百姓實在支付不起藥費者，可以讓他們分期付款，絕不能出現因為患者沒錢而拒診的事情！”</br> 孫辛路將這些要求一一記下，而后激動的說道：“主上仁德，醫館如此經營，那便是登州百姓幾世修來的福分！而且那些醫匠的收入也遠比之前高，更重要的是診費旱澇保收，這可比之前走街串巷要強多了！”</br> 李從燕聽完并沒有多大的成就感，反而心中有一些酸楚。</br> 有病看病，這放在后世是百姓最基本的權利，可是在眼下這個世道，卻成了百姓夢寐以求的善政，究竟是百姓的要求太低，還是為官者的底線太低？</br> 李從燕感嘆道：“希望醫館可以讓登州百姓遠離病痛，至于福分什么的，這些其實都是百姓應得的。”</br> 李魏、吳從漢、孫辛路自是不這么認為，只是認為李從燕的仁政天下無二，自己能夠跟隨這樣的上官，乃是天大的幸運。</br> 眾人又看了看醫館后面的庫房，以及配置成藥的地方，隨后吳從漢叉手問道：“主上，醫館已經看完，是否去民政部看看衛生司的籌備情況？”</br> 李從燕說道：“好，你不說我也要去看看的。”</br> 臨走前，李從燕還對吳從漢、李魏說道：“你們記住，各地醫館的醫匠要不定期與軍醫司的醫匠進行聯絡，可以互換學習，也可以交流心得，以便兩方同時提高醫術。”</br> “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