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止安來接安瑤的時候是晚上六點多鐘。
時間拿捏的剛剛好，她和安父剛吃過晚飯。
沈止安催了她幾次，她就是不想走。
雖然前兩次被拒絕的慘烈，還是想試一試。
“我真的不能——”小姑娘嘟著嘴一臉哀求。
看著他眨巴眨巴眼睛，小臉又乖又可憐。
沈止安居然有一絲動搖。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安瑤住在沈家，但是安父晚上的情況——
沈止安和安父對視一眼。
“不行。”他狠下心腸再次拒絕。
“先跟我回去，明天我送你過來。”
安父也跟著幫腔，“跟你哥回去，這人多手雜的，我生著病還得操心你。”
旁邊的大爺也說，“跟你哥回去吧，醫院不是好地方。”
“想看你爸明天再來嘛。”
“……”安瑤抿唇，倔強地不肯說話。
她也知道自己這時候不該任性。
可就像安父說的，她被安父和沈止安慣壞了的，在他們面前，她就是忍不住使小性子。
何況，她真的不想回沈家。
“不用你操心，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瑤瑤，聽話。”安父語氣嚴肅起來。
安瑤：“……”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怎么掙扎都不行了。
“知道了，我這就走。”
安瑤抱著安父手臂，“我聽話還不行嘛，你別生氣。”
安父哪舍得真生氣，“小姑娘別磨磨噌噌的，你哥還等著你呢。”
安瑤：“……”一個兩個都嫌他磨蹭。
安瑤在安父的催促下跟沈止安走了，在走廊上還聽到病房大爺八卦的聲音。
“你這雙兒女長的可真好，就是一點都不像。”
安瑤：“……”
不是親的，能像么。
坐上車，安瑤還在為沈止安拒絕自己生悶氣，身子歪向車門那邊。
沈止安暼過去一眼，本想任她生氣，改改她使小性子的毛病，可看到小姑娘白嫩嫩氣呼呼的臉蛋兒，又不忍心。
小姑娘從小乖巧懂事，敏感又有點自卑，只有在他和安父面前才稍稍像同齡孩子的脾氣。
已經慣了這么多年了。
沈止安抬手勾下眼鏡，等紅燈的時候側眸，“生氣呢？”
小姑娘沒好氣撇他，鼻尖上淺淺的小雀斑一跳一跳的，靈動可愛。
“你說呢！”
“看不出來。”沈止安故意逗她。
“哼！看不出來拉倒！”
安瑤扭過頭看著窗外，一個人默默生悶氣。
“呵……”沈止安看她別扭的樣子忍不住笑，低低沉沉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溫柔的回蕩。
“你真覺得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醫院人那么多，即使你這么覺得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安叔也這么覺得么？”沈止安耐心開導她。
“你在那里，不管怎么樣他都擔心。”
“他那么累了，你忍心讓他因為你的事更累么？”
安瑤：“……”所以她不是乖乖回來了么。
小姑娘自以為不動聲色地偷看他一眼，又扭頭。
估計是傲嬌著，知道自己錯了又不知道怎么找臺階下。
“還氣么？”綠燈亮了，沈止安修長好看的手指敲敲方向盤，發動引擎。
安瑤看他，扭頭。
好一會，坐正身子目視前方，癟嘴，“不氣了。”
沈止安瞅瞅她，笑的更好看了，“那是不是該我秋后算賬了？”
安瑤不吱聲。
她今天，好像沖他發了兩次脾氣？
想起來有點心虛，又梗著地不愿意道歉，只能笨拙地轉移話題。
“你現在很忙么？”
“你說呢？”沈止安反問。
“好像挺忙的哈。”安瑤裝糊涂。
“是啊，挺忙的。”
醫院周圍的紅綠燈太多，沈止安踩下剎車。紅色的數字從六十八秒開始倒數，他整個人像放松下來，身體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睨著安瑤，“在外面很忙，回家了還要哄某個小傲嬌。”
安瑤抿唇，扭頭看他幾秒。
總覺得那樣從容溫雅的外表下，掩飾著勞累的疲態。
“很累么？”她輕輕出聲。
“……”沈止安愣怔。
小姑娘的眼睛太過清澈，里面情不自禁的心疼讓他身上一僵，不知道怎么應對。
像一尾搖曳的魚，在他平靜的心里，攪起混濁的漣漪。
“只要你不任性，我和安叔都不累。”沈止安移開視線。
本想哄她道歉的，但是——
算了吧。
沈止安想。
“要不，下次讓張叔送我吧？”
安瑤認真思索著，“就是別墅周圍沒有公交，不然我自己去也可以的。”
坐公交？
沈止安想到什么，趕緊遏止她的想法。
“最近還不是太忙，等忙起來我會讓張叔送你。”
“別瞎想了，有時間多考慮考慮你的高考志愿。”
“哦。”安瑤點頭。
其實答案已經埋在心里了，只是一時半會下不了決心。
回南城……
回南城的話，她相信他肯定會照顧好安父。
可是如果回南城的話——
她們可能真的一輩子只能是兄妹了。
京都好看又有能力的女生那么多，喜歡他的人也那么多，沈爺爺估計已經想好給他找什么樣的妻子了吧……
會是什么樣的呢？
安瑤忍不住想。
溫柔的？賢惠的？還是和他一樣優秀又耀眼的？
總歸不是她這樣的。
安瑤輕輕嘆氣，腦袋里一團亂麻，都沒注意到周圍已經不是繁華的夜景，而是沈家別墅車庫。
“安安？”
“怎么總發呆？”沈止安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啊？”
“到了么？”
安瑤往外面一看，生動歡快的小臉頓時沉寂下去，繃緊身體。
“這么快就到了呀。”
她解下安全帶去開門，卻發現開不開。
安瑤回頭。
沈止安盯著她，“明天別做那種無聊的事了。”
安瑤：“……”
她還以為躲過去了呢。
“知道了，我就是想謝謝沈爺爺，我又沒錢……”
“我知道。”
沈止安強調，“所以你已經謝過了，明天我要是再看見那些亂七八糟的早餐——”
“什么叫亂七八糟啊……”
安瑤小聲嘟囔，“亂七八糟你還吃了一年呢。”
“你說什么？”沈止安瞇眼。
“我說我不會了。”安瑤向他保證。
沈爺爺已經說不要做了，她再繼續做好像強迫人家接受她的謝意似的。
沈止安這才朝她扯出一個不走心的笑，“嗯，乖～”
安瑤：“……”敷衍至極。
兩個人一起往別墅走，快到門口，安瑤才后知后覺發現他手里提著兩個看起來高級漂亮的袋子。
是別人送的禮物還是送別人的禮物？
他今天下午就是去挑這個了？
或者是，給沈爺爺的？
安瑤小心翼翼看了兩眼，收回視線。
進屋時沈錦鴻正坐在客廳和管家說著話，臉上笑意盈盈的，全然不像面對她時冷淡的臉色。
“舒雅那丫頭要回來了吧？”
“聽說是下周五的飛機。”
“好，記著點，到時候做點那丫頭愛吃的。”
“她回來肯定第一個來看我。”
“知道。”
說著話，沈錦鴻看到沈止安和安瑤一起進來，臉上的笑潮水般褪去，視線在沈止安拎著的手提袋上落下一秒。
“回來了？”
“嗯。”沈止安冷冷淡淡。
“您沒事我和安安上樓了。”
“上去吧。”沈錦鴻擺擺手。
“爺爺晚安。”
“沈爺爺晚安。”
上了樓梯安瑤才吐出一口氣。
沈錦鴻身居高位太久，身上那種不經意間的氣勢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更何況他看到他們，臉色不是很好。
走到二樓，安瑤對沈止安道了晚安，轉身想走，卻被他叫住。
“等等。”沈止安把其中一個袋子遞給她。
安瑤懵懵地接過來，是給她的？干嘛突然給她禮物？
“干嘛？”安瑤往里一看，好像是一件很漂亮的衣服。
“兩天后參加我的回歸宴。”
沈止安不咸不淡。
“不是說不讓我參加么？”安瑤疑惑。
昨天丁小滿是這么說的吧？
說起這個，她今天好像都沒看到她呢。
“改主意了。”不知為何，沈止安眉目間縈繞著冷冷的戾氣。
安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衣服上，沒發現，眼神亮亮的看他，“是沈爺爺讓的么？”
這樣的話，是不是沈爺爺也沒那么討厭她？
“……”
“蠢。”沈止安看她雀躍的樣子忍不住吐槽。
讓她參加宴會，卻不公開介紹，存的什么心思……
沈止安垂眸，小姑娘有時候敏感過頭，有時候又單純過頭。
宴會上的“丁小滿”只多不少，不知道她聽到那些話要難過成什么樣子。
偏偏有些事，他阻止不了。
本來已經決定不讓她參加的，卻突然改變主意——
“安安。”沈止安不得不提前給她打一些預防針。
他神情嚴肅，“宴會上我不能一直陪著你，你可能會聽到一些不好的話。”
“不要信。”
“聽到了就走開，記住說話人的樣子。”
“……”沈止安這樣說，安瑤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了什么。
“不好的話——”
“是丁小滿說的那些么？”
她低頭盯著那個奢侈華麗的手提袋。
連袋子都這么好看，想必衣服一定更好看吧。
那個宴會上，也一定都是穿這樣衣服的人吧？
他們優雅，高貴，隨便一件衣服就能救她爸爸的命。
她在里面算什么？
穿著別人施舍的衣服，短暫的享受不屬于她的東西。
那個宴會就是她永遠融不進去的世界，卻是沈止安以后要生活的世界。
沈爺爺是想給她傳遞這樣的信息么？
她還以為——
“知道了。”安瑤垂眸低聲回答。
看著小姑娘頹喪失落的眉眼，沈止安揉了揉太陽穴，反思著自己這預防針是不是打狠了。
“知道就好。”
沈止安伸手，卻停在安瑤頭頂，始終沒落下來，嘆了口氣。
“上去吧，早點睡覺，別胡思亂想沒用的。”
“記得我跟你說過吧，別人的想法不重要。”
“你只要知道，我不是那么想的就可以了。”
“嗯。”安瑤乖乖點頭。
提著剛剛還覺得華麗耀眼的手提袋，這會卻對它一點興致沒有。
“睡不著怎么辦？”
沈止安眼含深意盯著她幾秒，挑眉，“等著。”
說完走進他的房間，再出來時手里拿著兩本書。
安瑤打眼一看——
《家庭醫生》
《現場急救知識與技術》
安瑤：“……”
安瑤：“我好像能睡著了。”
沈止安哼了聲，不由分說把東西扔給她，“能睡著也拿著，助眠。”
安瑤：“……真是謝謝你了。”
沈止安笑得開心，“不客氣。”
“……”安瑤轉身便走，沈止安又補充了句。
“回去試試衣服合不合身，我給你挑的。”
安瑤腳下一頓。
拎起袋子瞅了瞅，好像，順眼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