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瑤回到房間時，心臟還在瘋狂地跳著，像一頭失控了的小獸，撞得她腦袋昏昏沉沉的，全是沈止安蠱惑人心的笑。
    “呼——”
    安瑤長出口氣，背靠在門板上，一邊吐槽自己沒出息一邊拍拍胸脯。
    等她剛平靜下來，口袋里傳來的手機鈴聲把她嚇一跳。
    “瑤瑤，你到沈家了么？”
    屏幕上出現凌霜那張沒心沒肺的臉，“怎么樣？沈家的豪宅怎么樣？快讓我看看，給我點做夢素材。”
    “對了，你現在在哪，席止哥呢？你們怎么沒——”
    凌霜連珠炮似的嘴突然停下，可疑地盯著她兩秒，“你臉怎么那么紅？”
    “啊？”安瑤愣了一瞬，別過眼否認，“哪有，你看錯了。”
    凌霜嚷嚷：“怎么沒有，紅的像猴屁股似的。”
    “沒有！”
    “不會是和席止哥——”
    “不是！”
    “否認的這么快，肯定是。”
    “不是！”
    安瑤憋著勁否認，看起來更像此地無銀的心虛。
    凌霜：“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一會兒小臉真成猴屁股了。”
    安瑤：“……”
    “說真的瑤瑤，”凌霜收起嬉笑一秒正經起來，“你現在和席止哥去了京都，那你高考志愿——”
    她頓了頓，透過屏幕小心翼翼詢問，“填南城醫大還是京都醫大？”
    “……”
    “不知道。”安瑤沉默半天，垂下眼睫。
    “唉……”看她這樣，凌霜也跟著嘆氣，“咱就說，你高中那么拼命學習，不就是為了和席止哥一起上大學么，結果——”
    “天不遂人愿……”
    凌霜拖長音調，“你不知道，我當時可佩服你那股勁了。”
    “像打了雞血一樣，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像個無情刷題機器人，我要是有你這毅力，早成娛樂圈著名編劇了！”
    安瑤：“……”
    這話怎么聽也不像夸她。
    “瑤瑤。”
    安瑤走神時，屏幕上的凌霜突然肅著臉喊她。
    “嗯？”
    “說真的，既然席止哥回了沈家，你以后……要多為自己打算打算。”凌霜擔憂說。
    她就怕安瑤腦袋一熱，為了席止什么都不顧了。
    “京都醫大雖然和南城醫大一樣是數一數二的重點大學，但是你想學的東西，在兩個學校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南城醫大和京都醫大一個建校更早，底蘊深厚。一個發展迅猛，后來居上。
    而兩個學校不同的是——
    除了同樣的四年臨床醫學學習，考研之后，京都醫大更倚重內科的學系研究，而南城醫大則更倚重外科的學系研究。
    安瑤想學的婦產科學和沈止安之前讀的神經外科是南城醫大數一數二的學系，也是業界權威。
    “放心吧，我知道。”安瑤心緒混亂，低聲回應。
    這些東西凌霜一個對學醫沒興趣的都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只是——
    下不了決心。
    去南城醫大是她的理想，可沈止安，比理想還重一些。
    十多年來，她一直追趕他的腳步，有時候覺得他很遠，很遠
    可有時候，他卻那么近，就在她更努力一點就能看到的地方。
    所以她努力學習，想讓自己能更配得上他，可現在——
    鴻溝成了天塹，她要怎么努力才能跨過去呢……
    安瑤微低著頭，緊緊抿唇，眼神虛無黯淡地盯著屏幕，像被人丟棄在路邊，沒有生氣的娃娃。
    “瑤瑤……”凌霜擔心。
    “啊？”安瑤回神，看到她臉上的牽掛不安，心里暖暖的。
    “謝謝你，霜霜。”安瑤彎了彎唇角，“放心吧，我沒事。”
    “……”
    “嗯，那你早點睡。”
    “好。”
    “對了，你明天是不是要去看安叔叔？代我問聲好。”
    “知道。”
    “瑤瑤。”凌霜盯著她看了幾秒，倏然瞇起眼睛，笑了。
    “不論你做什么選擇，我都支持你。”
    “……”
    “好。”安瑤重重點頭。
    掛斷電話，屋子里一時間寂靜無聲。
    清涼的月光照進來，灑在床尾真絲被上，被子上的褶皺像漾開在湖面的水波。
    柔軟又夢幻。
    安瑤靠在沙發上，盯著那不真實的大床發呆。
    沈止安去接她時，她已經決定報考京都醫大。
    不是因為沈家，就是，她想離他近一點。
    即使她的心思不能坦白也不會被接受，她就是想在還不會打擾他的時候，離他近一點。
    可現在——
    沈錦鴻的態度和丁小滿的話讓她堅定的心思開始動搖。
    她甚至有點茫然。
    不想讓自己后悔，又下不了決心。
    她這樣優柔寡斷的人，可能還需要一些刺激才能堅定信心。
    想不到怎么辦，安瑤干脆不想了，反正距離填報志愿還有一段時間，順其自然。
    這么想著，安瑤起身去行李箱里翻找睡衣。
    一件件衣服拿出來，指尖碰到一個硬硬涼涼的東西，她拿出來——
    是南城醫大的校訓手冊，上面還包著一層透明封皮。
    封皮下，藍天白云下，南醫大教學樓端莊肅斂，還有路過教學樓，男人清雋溫雅的剪影……
    安瑤：“……”
    第二天一早，可能是晚上隨手翻了兩頁校訓手冊，安瑤睡得很沉，還是被鬧鈴叫醒的。
    她下去問了劉琴沈錦鴻平時喜歡吃什么，然后就在廚房里忙活。
    雖然沈錦鴻不喜歡她，她也沒想改變什么，只是，她力所能及的心意。
    安瑤手腳麻利，把豬肝蔬菜粥放在灶上小火慢熬，隨后開始處理其他食材。
    和面，攪餡，搟記子，纖長漂亮的手靈巧地捏出一個個餛飩。
    然后又鼓鼓搗搗整了些水晶蝦餃。
    等劉琴再進廚房的時候，米香已經熬出來了，飄滿了廚房。
    小姑娘安靜恬淡地站在一旁攪著鍋里的餛飩，另一個灶上正在蒸蝦餃。
    劉琴走過來，發現蝦餃和餛飩都有模有樣的。
    “呀，這餛飩包的挺好，”劉琴笑瞇瞇，“誰教你的？”
    “沒人教我。”安瑤扭頭朝劉琴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
    “席止——”
    看到劉琴疑惑的表情忙改口道：“我是說，我哥——”
    “我哥快高考的時候，正趕上我爸出早班，所以我就學了幾樣簡單的早餐。”
    “這還簡單？”劉琴看著鍋蓋下晶瑩剔透的蝦餃，一看就是下功夫學的。
    “這可不簡單嘍……”
    安瑤：“……”
    安瑤覺得她話里有話，卻琢磨不出什么意思。
    一個小時后，兩個人把廚房的東西端上餐桌。
    正往上端豬肝蔬菜粥，沈錦鴻和管家也下來了。
    “老爺，快看這一桌，安小姐特意早起給您做的早餐。”劉琴忙把東西放下，獻寶似的道。
    安瑤聽了腳步一頓，喊了聲沈爺爺好，隨后把東西放下站在一旁，微微低頭，攥緊了手指。
    雖然昨天丁小滿的話宛如一盆冷水，可她還是期翼著偷偷看過去一眼。
    只見沈錦鴻在管家的陪同下走進餐廳，聞言視線在餐桌上暼過，眼中并無情緒。
    “都是你做的？”他問安瑤。
    “嗯。”安瑤抬頭。
    “不錯。”沈錦鴻淡淡道。
    管家幫他拉開椅子坐下來，動作不緊不慢，期間在沒看過安瑤一眼。
    仿佛一件無關緊要，對于他來說根本不值得浪費注意力的事。
    安瑤抿緊唇。
    劉琴和管家對視一眼，上前給沈錦鴻盛了碗粥，“您嘗嘗，這粥熬的可香了。”
    沈錦鴻嘗了一口，劉琴又給他介紹——
    “這蝦餃也是安小姐做的，看著比我做的還好呢。”
    “還有那餛飩，圓嘟嘟的，連個破皮的都沒有。”
    安瑤：“……”
    圓嘟嘟的……
    雖然……
    但是……
    沒必要……
    沈錦鴻似乎也沒想到安瑤一早上忙乎了這么多，又往桌上看一眼。
    不光有中式的蝦餃餛飩，還有西式的三明治，沙拉，熱牛奶。
    甚至連水果也切好，擺的整整齊齊。
    沈錦鴻微擰著眉頭，“這么麻煩，以后別做了。”
    “好。”安瑤乖巧應聲。
    劉琴還想說什么，在管家不動聲色的眼神下咽了回去。
    沈止安下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個場面。
    小姑娘站立一旁，劉琴和管家站在沈錦鴻身后，餐廳很靜，靜得只剩下沈錦鴻咀嚼食物的聲音。
    他瞇著眼往桌上一掃，看到一樣樣熟悉的早餐，就知道那看起來溫順乖巧，實際倔強又固執的丫頭又沒聽話。
    眼風往安瑤那邊撇去，發現她看到他下來，正心虛地低頭盯著腳尖。
    沈止安：“……”
    倒是挺會躲。
    “爺爺早。”沈止安和沈錦鴻打了聲招呼，在他旁邊坐下。
    隨后又拉開一把椅子，“安安，過來。”像在喚寵物。
    安瑤：“……”
    安瑤走過去坐下，沈止安給她夾了兩個蝦餃。
    趁著她吃的功夫，長指又剝了個水煮蛋放到她碗里，隨后又給她倒了杯熱牛奶。
    整個過程熟練而和諧，兩個人都很自然，就像做過了無數遍，他習慣了給她做，她也習慣了他幫她做。
    并沒有什么親昵的舉動，但那種得心應手的默契……
    惹得沈錦鴻格外關注，視線在兩人身上看了好幾圈。對沈止安倒是沒有影響，安瑤卻放輕了動作。
    這樣略顯壓抑的氛圍一直持續到沈錦鴻的早餐結束，走出餐廳。
    像繃著身體那根線消失了，安瑤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沈止安好笑地看著她舒展開的小臉，問：“這么緊張？”
    安瑤點頭，“有點。”
    “怕什么？”
    安瑤皺眉，思考幾秒，“有點像我們學校校長。”
    “呵……”
    沈止安低低沉沉的笑，家居服寬大的領口偏向一邊，露出一側好看的鎖骨和一小點白皙的皮膚。
    安瑤咬著筷子，默默移開眼。
    沈止安沒有察覺，“不是都畢業了？還怕校長？”
    安瑤：“……像大學校長。”
    沈止安：“……”
    男人表情凝滯一瞬，朝她扯出個冷笑：“呵呵……”
    安瑤：“……”
    剛剛還笑得那么好看……
    真是喜怒無常。
    兩個人沒說幾句話，沈止安又被去而復返的管家叫去書房，臨走前還不忘囑咐她吃完飯去換衣服。
    “好。”安瑤盯著他挺拔的背影發呆。
    他好像，挺忙的樣子……
    胡亂尋思著回房換了衣服，等她下來時，沈止安已經穿戴整齊等在下面。
    長身靠著沙發，微微低頭。
    一手隨意插在口袋里，一手擺弄著手機。
    簡單的白襯衫西裝褲，白襯衫干凈工整，下擺收進西裝褲里，束出勁瘦性感的腰線。
    身高腿長，斯文優雅。
    安瑤晃了晃神，口袋里的手機突然振動兩聲，拿出來一看——
    d：【這么慢。】
    d：【烏龜。】
    安瑤：“……”
    安瑤看向門口那個人影，他還覺得他好看來著……
    好看個屁！
    安瑤忿忿地想，加快腳步。
    等走到跟前，沈止安已經收起電話，視線在她身上轉了兩圈。
    “怎么這么慢？”他微微蹙眉。
    “和霜霜講了個電話。”安瑤小聲回答。
    他又看她一眼，“嗯，走吧。”
    沈止安走在前面，安瑤默默跟著他。
    剛才離得遠沒看清，近了才發現他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是沈爺爺說了什么么？
    關于她的么？
    她不太想因為自己的事讓他和沈錦鴻鬧矛盾。
    安瑤坐上車發呆，回過神發現車還停在原地。
    她疑惑地看過去，對上男人細長的眸子。
    “不走嗎？”安瑤小聲問。
    沈止安盯著她，眸色在陰影里看不清，修長分明的手指一下下敲著方向盤，半晌，出聲——
    “安全帶。”
    “哈？”安瑤低頭一看，趕緊系好安全帶。
    沈止安垂眸，看她不自覺挺直的背脊，“緊張什么？”
    “你好像，在生氣……”
    安瑤偷偷看他一眼，小心翼翼的，像受了驚的小兔子。
    “……”
    “不是沖你。”沈止安收斂身上已經刻意壓制的戾氣。
    “我知道。”
    安瑤喏喏的，抬頭對上他的視線，“那是因為我嘛？”
    “我……很麻煩么？”
    安瑤想起早餐時沈錦鴻三番兩次落在她們身上的視線。
    沈爺爺好像，不僅不喜歡她，還不喜歡沈止安對她好。
    小姑娘惴惴不安，自卑又努力不想別人討厭自己的情緒讓沈止安呼吸悶窒。
    他頓了下，說道：“……不是，別瞎想。”
    “……沒瞎想。”安瑤扭頭看向窗外，指尖卻緊緊攥著衣擺。
    沒瞎想，她就是不受歡迎。
    車子平穩駛出車庫，院子里的路又寬又闊，兩邊是修剪整齊方正的樹墻。
    規矩，死板，卻好看。
    一路駛出沈家別墅，安瑤好像卸了塊大石頭，長長出口氣，攥緊的手指慢慢松開。
    沈止安觀察到她的變化，抬手推了推眼鏡。
    “剛才害怕了？”車子停在紅綠燈路口，沈止安側眸問她。
    “沒有。”安瑤呆呆搖頭。
    “那干嘛縮成一團？”
    “就是，有點嚇人。”
    “怎么個嚇人法？”沈止安盯著她淺笑笑著，不依不饒。
    安瑤徹底放松下來，努力尋找合適的形容。
    “像——”
    “要吃人。”
    沈止安眸色一晃，眼底的光晦澀難懂。
    隨著車子的轟鳴聲，男人的聲音也模糊不清。
    “嗯，想吃很久了。”